65 :你把我的心帶走了
殷惑在燕十三這裏住了兩天之後回老家貼春聯,他準備貼完春聯給老人家們包完紅包再回燕十三這裏,好歹兩個人一起過年能做個伴。
水泥廠裏的員工越來越少,一直到還剩幾天就過年的時候,基本已經沒有員工在廠裏工作了。
但廠子門口開始陸陸續續有一些罵罵咧咧的、兇憤的員工出現,一開始只有幾個,燕十三便打電話給廠長,廠長讓他告訴那些員工過兩天就發工資,也過兩天廠長并沒有出現;廠子裏幾乎已經沒有人,而沒發到薪水聚集在廠門口的員工越來越多,之後燕十三給廠長打電話,廠長從一開始的不接到關機,整個人突然人間蒸發。
水泥廠的大門是電動的,所以燕十三從未開過,但邊上的側門連着門衛室,燕十三用鑰匙是可以開的,那些沒發到工資的工人們逼迫燕十三開門、說要進廠拿東西抵薪水。廠長在把燕十三招來的時候就爽快地付了他一千二,讓他務必看好寒假期間的廠子。
這個廠其實不是很大,工人也就一百來號,但有近一半的工人沒發到薪水,這兩天燕十三早上四點多起床,确認門被封好,然後帶着狗在寒風裏站一天,和外面要錢的工人們解釋老板過完年就發工資,寒風灌進嘴裏,一天下來嗓子基本就已經不能用了。
有些氣極敗壞的工人會帶着武器前來,燕十三不開門,他們就隔着門往裏砸東西,磚頭、鐵棍木頭塊什麽的,有什麽砸什麽,燕十三沒辦法次次躲過,有時候不可避免地還是要受一些傷;也幸好有狗在,那狗龐大的身軀和吓人的叫聲着實能威懾一些人,看到燕十三被攻擊狗便發了狂地想要沖出去咬那些人,側門被狗頂得幾乎要破開,那些人不敢貿然闖進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怵這條狗。
“今天又受傷了。”燕十三在本子裏寫道,是秦桉送給他的日記本,燕十三右手艱難地握着筆,寫下這句話。
“那個方臉大叔好兇,他每天都來,每天都要帶磚頭砸我。”燕十三右手手背被一個什麽鐵制品劃破一道口子,一用力就疼。他草草寫下這句話,合上本子,看自己的泡面有沒有好。
泡面還是某天半夜他偷溜出去買的,看現在這仗勢白天是不可能出去吃飯的了,所以燕十三買了套塑料碗筷,買了箱泡面,數數包數差不多能吃到過了年。
這時候已經乳業,大部分人都是上午,已經中午過後一會兒來要錢,晚上基本沒人。
燕十三打開蓋子,泡面的香氣很快飄滿他這個不足十平方的小門衛室,燕十三低下頭先吸溜了兩口泡面湯,感慨地“啊”了一聲才拿起筷子撈面吃,就在這時,裝着防盜窗連着外面的玻璃窗被敲響,燕十三腦中警聲大作,心說該不會這時候還有人來要錢吧,還讓不讓人睡覺了,他戰戰兢兢地擡起頭看向窗戶,廠門口的路燈把那塊窗戶周圍照得很亮,燕十三一時失去了所有反應。
秦桉站在窗外冷冷地盯着他,寒風蕭瑟,吹動秦桉的發梢,他裹着大衣站在那裏,燕十三覺得恍如隔世,好像過了很多個冬天一樣。
秦桉一進來之後這小房間就變擠了,明明前幾天殷惑來的時候燕十三沒有這種感覺。
秦桉什麽都沒說,看桌上還擺着廉價的清湯寡水的泡面,眉頭不自覺蹙起來。
燕十三局促地站着,頓了頓又迅速拿過邊上的塑料椅放到燕十三跟前:“你坐。”
“你先吃完。”秦桉沒坐,而是冷着聲音說,燕十三縮縮脖子,“哦”了一聲,坐下來膽戰心驚地吃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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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時候誰還吃得下。
燕十三草草吃了一小半便把泡面收走了,秦桉還在辦公室裏,态度不明,心情看起來不太好,也是,他心情不可能好。
收拾好泡面碗的燕十三從外面進來,無聲地站到秦桉邊上,低着頭不敢看他。
外面的鞭炮聲更加刺耳了,趁得只有一前一後呼吸聲的小小門衛室特別促狹。
“我不是很懂,十三。”秦桉終于開口,沒有剛剛那樣的戾氣了,只是在單純的發問,聲音低磁,裹着些若有似無的溫度,顯得親密。
燕十三眨了眨眼睛,嗓子有點癢,他張口想說對不起,卻被秦桉打斷:“對不起不用說了,我覺得你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地方。”
“你擡頭,看着我。”秦桉的語氣不是命令,卻帶着一絲嚴肅和威嚴。
燕十三緩緩擡起頭,像年久失修的、未上機油的機器,特別緩慢、也有可能擡不起來。
但秦桉還是看到了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無辜而倔強,那是燕十三自己都沒有發覺過的瞳孔情緒,他難過、或是快樂,但永遠蓋不了那原始的本能,像深林中的小豹子,雖然流浪人間,血裏卻依然藏着山間的風和深林裏的郁暗。
“你打算就這樣和我再也不見嗎?”秦桉緊盯燕十三的眼睛,他把情緒藏得很深,可此刻聲音還是發啞,是無法置信和傷心欲絕。
“沒有......”燕十三小聲說,他受不了看秦桉這樣受傷的表情,他搖頭,把臉上真誠的否認展示給他看:“我......我不想......”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向秦桉解釋,他舍不得秦桉和外婆極了,剛剛看到秦桉的瞬間燕十三是狂喜的,可狂喜只有一瞬,他又在害怕鋪天蓋地的藏在暗中的危險,害怕秦桉原本似錦的前程和安靜的生活要因自己再次陷入水深火熱,像冷水被澆進滾燙的油鍋裏。
他甚至想要逃跑。
“我對于你意味着什麽?”秦桉看着燕十三不停變動的表情,沒再等他的答案,而是繼續問下一個問題。
燕十三抿住嘴,手有些不自在地往上擡着,他想拉住秦桉,卻又有些不敢。
門衛室有三面窗戶,秦桉擡頭朝似乎通往另一個房間的小門看去,他主動拉住燕十三,強行把人帶到裏面的房間,是個卧室,卧室裏沒有開燈,秦桉借着光将燕十三抵在門邊的牆上。
“你是真的不知道嗎?”秦桉湊近他,淺褐色的眸子清澈明晰:“你知不知道這樣離開對我很不負責任?”
燕十三身體有些發軟,秦桉扣着他的手臂讓他無法動彈,秦桉的氣息鋪天蓋地,似乎要揭開一個天大的秘密。
“我那麽不重要?”秦桉眼底又有些受傷,燕十三的手攥起拳又攤開......這樣循環往複,他除了一直到嗓子眼卻沒說出來的“對不起”,其他什麽都不敢說。
“你說,我重不重要?”秦桉逼問他。
燕十三小幅度點頭,嘴角有些扁,似乎秦桉在推着他往前走,逼着他往前去觸摸到那個秘密。
“是哪一種重要?”秦桉嗓子有些啞。
“很重要......我忘不掉的重要......”燕十三試圖去理解秦桉的問題,然後聲音很細地回答,秦桉似乎對這個答案滿意也不滿意,他苦澀地笑了下:“很多人你都忘不掉,我是最不一樣的那個嗎?”
燕十三的目光發虛,只好四面八方地亂看。
“你不會說,我來說,十三,我親你那麽多次是為什麽?我是有病嗎?”
秦桉眼睛有點紅,燕十三覺得渾身發熱,他被秦桉桎梏在這一小塊地方,越來越悶,也越來越緊張。
“我碰你、我保護你、我對你比誰都好,難道只是為了幫助你?我不是慈善家。”秦桉說得有條有理,語氣卻夾雜着些許激動。
“你真的不知道嗎?我們有那麽多秘密,有那麽多不為人知的接觸,如果這些事很正常,你為什麽不敢告訴別人?”秦桉把燕十三的下巴扳起來,強迫他看着自己,燕十三的瞳孔細細抖動着,很顯然他對秦桉接下來的話是有準備的,但他緊張也害怕,可他不抵觸。
秦桉深情而專注地看着他,把自己的一腔情深全都灌注到燕十三身上,已經不再管他是不是能接住了。
“我喜歡你,十三,不是哥哥弟弟、不是朋友、不是同學、不是幫助與被幫助。
是愛人,我想擁有你,我想跟你做.愛、跟你結婚、我想要的不是'對不起',而是你也喜歡我。”
秦桉從未想過自己會說出這些話,可他說了,他把燕十三壓在牆上,吐字清晰、每一個字都包含自己濃烈的情感,燕十三從開始的慌張漸漸安靜,他眼睛紅起來,下巴想要用力掙脫,可還是看着自己,嘴唇和鼻尖都發着紅,燕十三抿着嘴,呼吸變得小心而謹慎。
“你把我的心都帶走了,如果不能還給我,那就不要走。”秦桉最後說,他低頭親了下燕十三的額頭,見他沒有反抗,嘴唇漸漸下移,親他的鼻梁、到臉頰、到唇角、再到嘴唇。
“你看,你都不反抗我。”秦桉的嘴唇上感覺到了濕潤,燕十三眨了兩下眼睛,大眼眶裏蓄起的眼淚落下,落在兩人唇間。
“為什麽要哭?是我欺負你了嗎?”秦桉低聲說,嘴唇摩挲着燕十三的。
燕十三吸了吸鼻子,小聲道:“不是。”
“那是快樂嗎?因為我喜歡你,所以快樂?”秦桉撤開了一點,仔細盯着燕十三還在生産眼淚的眼睛:“還是因為害怕?”
燕十三搖搖頭,頓了下又點點頭。
“害怕?為什麽害怕?”秦桉将手挪到燕十三的後背,将人帶進自己懷中摟緊。
燕十三說不上來,他可以接受秦桉吻他、甚至對他做更過分更親密的事,可當某種關系被确定、被宣誓出來,燕十三産生了本能的害怕。
他從未真的經營過任何親密關系,也從未遇見過。
見燕十三不再說話,秦桉也不逼問他,語氣溫柔了許多:“那我剛剛說的那些,你都聽到了嗎?”
燕十三把臉埋在秦桉懷裏,半晌才點點頭。
“那......我可以擁有一個男朋友嗎?有人要說喜歡我嗎?”秦桉的聲音更低了些,甚至帶着氣音,他沒想到自己會這樣緊張。
燕十三幾乎瞬間感覺到秦桉的心跳比剛剛快了,他緩緩擡起頭來,抓住秦桉的衣服,滿目的茫然和依賴,秦桉也看着他,那聲音幾乎稱得上小心翼翼:“喜歡我嗎?想和我當情侶嗎?”
燕十三的瞳孔動了動,他張了張嘴,又合上,心髒一會兒快一會兒慢、時不時又緊縮在一起,他可以說嗎,他覺得自己好像沒有資格擁有一個這麽完美的秦桉。
不知過了多久,燕十三終于點了一個頭,幅度小得不盯着觀察是看不出來的,他心驚膽戰地點頭,像是一個盛大的加冕儀式的主角。
喜歡、想要、願意,一切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只是燕十三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完全沒有資格。
但他還是貪心地點了一下頭,秦桉的眸眼慢慢從緊張變得舒展,幾乎是瞬間,燕十三的後腦被扣住,秦桉低頭狠狠吻住他,吻意蔓延全身,四肢百骸似乎都灌滿了秦桉兩字,燕十三羞赧地想要躲開,卻被秦桉更用力地抱在懷裏吻,他渾身發軟,只好支撐着不知何時将自己按在床上的秦桉。
吻夠了,秦桉終于松開燕十三,他抵着燕十三的額頭,聲音餍足而好聽:“嗯,還了我一顆心,我們之間公平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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