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一家人?兩家人?

瀾海,原本只是一個小海灣的名字,這個海灣而寂靜安詳,在每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裏,它最大的動蕩也不過是微起的波瀾,有大大小小的河流從山谷中蜿蜒而出彙入了這裏,帶來了能夠耕種的土地和淡水,于是人們在這裏建起了小小的漁村,後來,後來變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城,從古代走到一百多年前,在漫長的時光裏,它一直是不溫不火地存在着,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微瀾之海。

直到那一年,一群穿着黑衣的人攻破了海邊寧靜的山谷,人們才知道這裏幾千年來一直掩藏着一個神秘的家族,這個家族的族人精通機關學和傀儡術,被人們稱為千機偶師,這個山谷也就是在傳說中赫赫有名的千機谷。

在幾十年前,還有瀾海的老人向他的小孫子們講古,說着那一天打進山谷的人都是禦使着風火雷電,他們用的是上天賦予的絕妙本事,幹的是喪盡天良的趕盡殺絕。

再後來,就是從北方奔襲而來的年輕女子,她有着張揚的巨大翅膀,和把整片瀾海都浸紅的滔天怒火。

自那一戰之後,瀾海城徹底沉寂,也有人遷入這裏,在那溪谷間再次繁衍生息。

這一次,山谷的主人姓姚。

姚老爺子看着在自己面前齊刷刷跪着幾排人,終于在心裏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俗話說,人心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其實又何止是隊伍,自己的家族早就人心離散,自己卻一直視而不見,走到了今天,又能怪誰呢。

也不只是老者自己,就連他的父親、他的爺爺不也是對于兩家人之間的種種摩擦視而不見只知道和稀泥嗎?

是的,兩家人,就算他們三代人怎麽用盡心血去抹平中間的痕跡,他們也終究不是一家人了。

“姚家怎麽就出了你們這些東西呀!”

老爺子我後退了一步,那個一直會跟在他身後扶着他的孫子現在不在,他只能倚靠在自己身後的高桌上,心中不知道自己能再說點什麽才能表達此時心中的憤懑,無奈,甚至無助。

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膝行向前想要抱住他的大腿,被老人狠狠地踹開了。

“堂叔,我們真的沒想到事情會這麽嚴重。我家孩子想要出國留學,我的情況您也知道,一次真的拿不出幾十萬啊,所以我才一時糊塗啊。”

中年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昨天夜裏他睡的正香卻被人破門而入捆了起來,這樣的經歷真是太吓人了。

一時糊塗麽?

“你們什麽時候沒有糊塗過?你們有什麽時候知道了事情很嚴重?要不是錢錢回來,我都不知道你們又幹了這麽喪良心的事,公輸家的東西是你們能動的麽?就算是塊破木頭那也是公輸家的東西,跟你們姓姚的有什麽關系?”

跪在中年男人旁邊沉默不言的中年女人突然擡起頭:“老爺子,大家都是一家人,說話不要這麽陰陽怪氣的,什麽公輸家,早就死絕了。”

“屁!”姚老爺子暴怒而起,一個黑色的偶人突然出現在了那個中年女人的面前,偶人的手上是加了鐵板,正是姚家人用來執行家法的。

兩下扇了出去,中年女人就被打倒暈厥,趴在地上只露出了紫到發黑的臉頰。

跪着的人們看到這一幕都抖了一下,再沒人敢說什麽了。

但是沒人敢說,不代表他們心裏沒有怨恨,如果不是一家人了,他憑什麽仗着偶人兇悍就對他們施家法,如果是一家人,賣了幾塊破木頭又怎麽值得他們這些人跪在這?

姚老頭不是瞎子,下面這些人的臉色他怎麽可能看不見,不只是他們這幾個受罰的,旁邊站着的自己一系的傀儡師們臉色的憤恨也是那麽明顯,而門外那些聽說了親人要被懲罰的普通人正在哭鬧喧嘩。

這就是他爺爺以為的能把兩家人當做一家人相處的“姚家”。

姚老爺子在心裏哀嘆了一聲,從他的爺爺入贅公孫家開始,他們就已經不是一家人了,只是奶奶去世之後爺爺為了躲避麻煩把後代都改回了“姚”姓,又見不得自己的老家人在戰後吃虧把他們也接了進來。

爺爺心軟、父親心軟、他自己也心軟,任由姚家人當自己是這裏的主人,本不該是姚家人的“姚家人”也把自己當成姚家人。

兩家人混在一起,卻接受着不同的教育不同的傳承,一個家族生活在世俗靠着雙手過日子,起先還覺得山谷中安定,慢慢又開始憧憬外面的花花世界;一個家族傳承着秘密,恨不能把自己深深隐藏不要被人發現,直到他的兒孫輩才開始出去走動,這樣大的差異造就出的,根本就是兩家人!

“你們知道你們賣掉的是什麽嗎?你們賣掉的,不是一個老物件兒,不是一塊破木頭,你們賣掉的是姚家人上上下下幾代人的臉面。”

老人拍了一下桌子,卻又覺得無力,他不能向這些人解釋那些木頭就是公輸家已經失傳的機關術,就算解釋了他們也聽不明白。

鵲巢鸠占已是不得已而為之,現在幹出了偷盜販賣的勾當,那是要遭天譴的!

他自己也是難辭其咎啊,老人保養得當的手上此時青筋畢露,是他沒有管好庫房才讓公輸家的遺物就這麽被賣出去了,如果不是姚錢錢得到了消息立刻帶人在整個粵省偷偷贖買又跑回瀾海告訴他,他至今還被蒙在鼓裏。

與老人此時的哀痛自責不同,姚錢錢慣常嬉笑的臉上挂滿了寒霜,公輸家留下的千機器械被賣了。被當作值錢的木頭老老物件兒,然後這個中年男人拿出去,換了十幾萬塊錢。

十幾萬,換來的可能就是他們水邊姚家的抄家滅族,想想自己身在都城現在根本聯系不上的侄子,說不定已經為這件事吃盡了苦頭。

當初自己同意他加入自由藍劍這種二流的異能者組織,也不過是為了向別人表明姚家人就是一窩天賦平庸智商不高的傀儡師。

如果就因為自己當初的一念之差害死了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的全全,他真是百死莫贖了。

只是在死前,姚錢錢低頭看着手上的控魂絲絲絲縷縷地纏繞在指尖,他得讓這些人先償命。

“大伯,雖然現在提了也是讓大哥大嫂傷心,但是我還是要說一下,全全到現在還聯系不上。我懷疑被他們賣的東西根本就不止我找到的這一些,說不定有的已經落入了有心人手裏,如果那樣的話,說不定全全已經……”

站在老人身邊的姚範範哽咽了一聲,他是五十多歲的男人了,想到自己的獨生兒子可能就死在了遙遠的北邊,心裏的滋味兒又何止是一個苦澀就可以形容的。

“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他們如果有所求,肯定會帶着全全來找咱們的。”

老人嘆了一口氣,要說到使心眼呀,他們全家加起來大概還比不上自己的這個小侄子。

範範讀書讀傻了,自己除了年事已高之外也是已經不問世事太久了,只有錢錢,天天跟外面的人打交道。

“錢錢啊,我老了,傀儡師姚家我遲早得交到你的手上,你說吧,這次的事情該怎麽辦?”

“怎麽辦?”姚錢錢輕輕的笑,聲音低沉又悅耳,帶着人們能察覺的涼意。

“如果我說怎麽辦就怎麽辦,我才能說,如果我說了你又不讓做,那我又何苦得罪這些血肉至親。”說後面最後的四個字的時候,那語氣裏已經帶上了咬牙切齒的味道。

聽你這樣語意不祥的話,老人愣了一下,看看自己最成器的侄子,他是明白了,今天自己不僅要做出決斷,說不得就連族長的位置都要交出去了,行啊,都給出去,只要能換回全全的命,只要能保全了他們一系,那些權力紛争都不重要。

“只要能解決了這次的事情,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老人語氣決絕。

“第一,把所有的山上姚,都趕出這裏,從此不管他們做什麽事情,與我們傀儡師姚家沒有任何的關系。”

所謂的山上姚與水邊姚,就是當初姚成把姚家人帶進來之後安排這些親人住在山上,這些人就被叫做是山上姚。姚成自己繼承了傀儡師血脈的子孫,就住在水邊拱衛着那一棵來之不易的引魂木,這一系,就稱自己為水邊姚。

這種分類,也已經流行了二十年,只是沒人敢在族長面前提起,直到今天。

被拼合在一起的姚家終于要分崩離析的今天。

此言一出,那些跪着的姚家人都不願意了,是,他們這次确實做錯了事情,但是做錯事情你要給改正的機會,怎麽可能就這麽把人直接趕出去呢!

這些年傀儡師們開始在山外行走,他們畢竟有獨特的天賦,好幾個傀儡師都混得不錯,與之相對的就是往家裏送來的資源越來越豐富,這些資源,大多被山上姚們撒潑打滾地索了去,甚至現在十幾歲的山上姚小孩子們都已經習慣了這種被傀儡師們供養的生活,如果離開了山谷,哪裏還有這麽好的事兒喲。

“第二。所有的姚家偶師都要召回來,一年之內也不能任意外出。”

聽得這一句,姚全全的父親先有了異議:“那如果回不來了呢?我兒子現在還不知道在哪?”想到這,他擡手用手掌擦了一下眼角的淚水。

姚錢錢看看他,深吸了一口氣,他如何不擔心那個一直打電話給自己、撒嬌賣萌無所不用其極、又純又乖的侄子,嘆了一口氣,只要能有一分的把握,他也要把自己的侄子就回來。

“第三,就不能讓這些山上姚再聽了。”

這話一出,旁邊的人都明白了,想要他說剩下的話,必須先把山上姚都趕走。

也不知道是從哪裏開始,有人哭泣的聲音傳來,接着房間裏所有的山上姚都哭了起來,他們的聲音傳到屋外,外面的嘈雜聲也更大了起來。

也有人去哀求旁邊站着的傀儡師,他們曾經也算是親朋好友,可是此時他們看到地表情,是憤恨的,是嫌惡的,是幸災樂禍的。

在場所有的傀儡師沒有一個人對他們露出一絲憐憫,哪怕是溫文爾雅的姚範範,也沒有為他們說一句話。

姚錢錢對傀儡師們的表現早就有所預料,兩脈姚家人中間的裂縫早就越來越大,發展到今日,已經到了完全不可挽回的地步,出賣公輸家遺物這件事,也不過是個□□而已。

曾經讓姚家人衣食無憂的姚成,說到底也不過是姚家的一個人,公輸姳為他留下了兩個兒子,如今子孫繁衍,到了姚全全這一輩,所有的傀儡師加起來,活着的也沒超過三十個,反而是山上姚,因為避過了戰後初期的艱辛,這些年來有豐衣足食,所謂閑着沒事生孩子,他們子孫繁茂人口昌盛,到了現在,光是七八歲的孩子及以下的孩子就有四五十個。

幾十個傀儡師面對着上百的普通人,局勢越來越混亂,姚錢錢收緊了自己手上的控魂絲,一旦情況失控,就別怪他下狠手了。

“族叔,你要是攆我走我沒意見,但是我的小兒子才十五呀,求求您留下他吧。”這是賣掉遺物的那個中年男人。

“哎呀,你要是把我們趕走了,那就是不讓我活呀!”在他是身後有婦人這樣地哀哭着。

正在大廳裏鬧成一團的時候,一輛造型精美的房車緩緩駛入了山谷,路俏站在車頂往村寨的方向看,那一棵葉子紅中發紫枝幹黝黑的樹木就在河邊,臨水照影,熟悉又陌生。

姚全全把車子挺穩了下車,不遠處的一幕讓他眼前發黑。——路俏此時正站在他們祖傳引魂木的粗枝上,她親昵地抱着引魂木的樹幹,仿佛抱着自己多年未見的朋友。

天詠往那一看,臉拉的老長,姐姐對待一棵樹都比對待自己熱情。

卿微打量着這個臨水的村子,在心裏哀嚎了一聲,這裏一看就是沒wifi的地方,還不如回車裏呢。

幾個小時前乘飛機趕來和他們彙合的林卓還在糾結如何能掩蓋掉姚家這次的事情,當他看見了那棵顏色詭異的樹就知道自己什麽都做不了了。

傀儡師們世代居住的地方,就在他眼前了。

路俏抱着大樹嘴裏嘴裏叫着“小紅小紅”,如何能不親昵呢,瀾海之戰的時候異能者們偷襲這個山谷,引魂木被毀,千機谷被屠,公輸姳成了世上最後的千機偶師,這棵樹正是她用自己的魂偶重新種出的引魂木。

也是她在世上留下的最後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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