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元旦一過， 馬上就迎來了期末考試。

今年過年早， 從元旦到期末考試，也不過只有兩個星期的時間。

對剛上高一的蘇棠來說， 期末考試和平時的考試也沒什麽區別， 唯一有區別的大概就是會在學校排個名次， 然後告訴家長他們的孩子在學校裏的成績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

然而對于已經高二的周善來說，這一次的考試是全區性的統考，是要進行全區排名的。

蘇棠以前放學有事沒事就往周善家裏跑， 不會的題目全都讓他教，做完作業還要在他的書房磨蹭好半天才回家。

不過這段時間她倒是很乖， 放學以後到了小區門口就和他揮手告別了， 有問題也自己先琢磨，實在不明白的才會拍個照片問他。

他的考試比她的重要多了，她不想因為自己影響了他的成績。

蘇棠會這麽乖， 其實心裏也有小計較。

她偷偷和他在一起的事情， 他們的父母不知道，老師也不知道。萬一将來哪天被發現了， 成績是他們唯一的護身符。

因此她這段時間也比之前更努力了， 有時甚至連周善站在他們教室的窗戶外面看着她，她都沒有發現。

期末考試的前一天，周善照常來了。

蘇棠很認真地在訂正老師上課時講過的一道錯題， 老師講了三種方法， 她在試卷上一一把三種解題步驟給寫了下來。

直到譚蓉蓉輕輕地撞了撞她的胳膊， 她有些茫然地看向她。

譚蓉蓉笑嘻嘻地朝窗外示意。

蘇棠怔了一下，轉身往外看。

那麽冷的冬天，他只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衣站在外面，外套挂在手臂上，像是剛上完體育課的樣子。

在周圍一圈人的起哄聲中，蘇棠站起來往外走。

走廊比教室裏冷了不只一點半點，蘇棠出去的時候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

她站在他面前，仰起臉問他：“你怎麽來啦？”

離放學還有兩節課的時間，一般這個時候周善是不會來找她的。

蘇棠一到冬天就把自己裹得很圓潤，也不知道她穿了幾件衣服，原本瘦弱的姑娘看起來圓滾滾胖嘟嘟的。她的毛衣領子也很高，幾乎遮掉了大半個下巴。

周善看着她愈發白嫩的臉頰，唇邊露出了一抹淺淺的笑：“施杭今天生日，晚上請我們吃飯，他讓我問問你，願不願意一起去。”

蘇棠意外：“今天呀？”

還真是巧，明天就要考試了，他居然今天生日。

周善嗯了聲：“你放心，沒有你不認識的人，就我們幾個，吃好飯我們就回家，也不會耽誤你複習。”

蘇棠歪着腦袋，盯了他好一會兒。

她突然笑了：“土豆哥哥，其實是你想和我一起吃飯吧？”

施杭是他的同學，和自己又不熟，蘇棠并不覺得他有什麽理由要請她吃飯。

反倒是周善，自從元旦那天晚上一起吃了頓火鍋後，他們已經好久沒有在一起吃過飯了。當然在學校食堂這種身邊圍滿了密密麻麻八卦目光的場合不算，根本連牽個手都是不可能的事。

周善抿抿唇。

不可否認，他的小姑娘平時看起來傻乎乎的，聰明起來還真是要命。

他沒說話，只是蘇棠看他斂了笑的唇角就明白自己猜對了。

她笑得更開心了。

她是長得沒有他高，成績也沒有他好，不過沒關系，她能猜得到他的心思就好了。

她擡起右手在他胸口點了點，笑得像一只狡黠的小狐貍：“你要說實話哦，要不然我可不會答應的。”

周善實在是拿她沒辦法，把她調皮的小手拽下來，趁着周圍沒人路過，使勁地捏了下。

“嗯。”他承認，“去不去？”

蘇棠滿意了，指尖撓了撓他的掌心，笑着點頭：“去呀，有免費的晚餐為什麽不去？”

周善被她撓了一下，心尖也跟着微癢。

放學後，周善準時來她的教室外接她。

明天就要考試了，今天晚上也沒有老師布置作業。蘇棠只帶了兩本書和幾本錯題集，打算回家再背一背鞏固一遍。

她已經習慣了周善給她背書包，她往他身後瞧了瞧：“咦，怎麽只有你一個人？”

周善挑了挑眉。

明知她的意思，卻故意曲解：“只有我一個人不好嗎？”

蘇棠笑吟吟地看他：“好是好，只可惜沒有冤大頭請我們吃飯，又得花你的錢了呢。”

周善被她一句“冤大頭”給逗笑了，她是從哪裏學來的這個詞，讓施杭聽到非得吐血不可。

他無奈地揉揉小姑娘的腦袋，笑着說：“一會兒在吃飯的時候不許說這話。”

“知道啦。”蘇棠彎着眼睛答應。

她有分寸，不過是單獨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開開玩笑罷了。

說起來這句話還是最近從譚蓉蓉那裏學來的，她老在她耳邊張口閉口說要找個冤大頭蹭飯，搞得她也沒思考就脫口而出。

在冬天沒有什麽是比火鍋更誘人的東西了，不管哪家餐廳，晚上總會有很多人排隊。

四個人兵分三路。

施杭一下課就拉着高俊去占位置，劉一彬負責去取訂做的蛋糕，而周善則來接蘇棠一起過去。

在去的路上，蘇棠覺得自己就這麽空手去不太好，扯了扯周善的衣服：“我們要不要給他準備一份禮物啊？”

周善不置可否，垂眸問她：“你想送什麽？”

這個問題倒是問到蘇棠了，她搖搖頭，誠實地說：“不知道。”

她沒有單獨給男生送生日禮物的經驗。

以前雖然班裏也經常有男生過生日的時候邀請她一起參加，不過那會兒都是有很多同學一起去的，她混在同學堆裏，大家商量一起送什麽，她跟着給錢就行了。

蘇棠絞盡腦汁地想了想，在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一家玩具店的時候，她的眼睛一亮：“你們男生不是都喜歡模型嘛，要不我們買一個汽車模型送給他呀？”

周善也看到了那家玩具店。

在他印象裏那家店開了很多年頭了，他上學以後就不怎麽來逛了。

蘇棠聽不到他說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土豆哥哥，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你說我買個汽車模型送給你那個同學，他會喜歡嗎？”

蘇棠至今也不記得施杭叫什麽名字，只懂用“那個同學”來稱呼。

不知怎麽，周善竟然有點想笑。

剛才因她要給施杭送禮物那一絲絲小郁悶也消散了。

周善說：“應該吧。”

他們男生和女生不太一樣，又不是喜歡的人，過生日的時候人到就行了，從來沒想過要準備禮物這種東西。

他其實也不知道施杭喜歡什麽。

“那就買這個吧！”

蘇棠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為他的同學會喜歡，興致勃勃地拉着他去了玩具店。

周善進門看到裏面都是些給十歲以下小朋友玩的玩具，他倒也沒提醒蘇棠，只是在她選中了一輛遙控賽車準備付錢時，他先把錢付了。

蘇棠疑惑地望向他。

周善低聲道：“不是說把零花錢都花完了麽。這個我來，你的錢留着買零食吃。”

想不到他還記得這件事，蘇棠可高興了：“土豆哥哥你真好。”

其實她已經不缺錢了，前不久爸爸才給了她很多，按她一般的花錢速度，根本花不完。

但是周善要出錢，她也不介意。

反正她從來沒把他當作過外人。

買好禮物，施杭的電話也打來了：“阿善，你們在哪兒呢？怎麽還不來？”

周善一手提着禮物，一手牽着小姑娘：“馬上。”

他們到的時候劉一彬也到了，蛋糕放在桌子上。

到底是女孩子，蘇棠的吸引力一下子就被蛋糕吸引了去。

直到周善把東西放在她手心裏，她才想起來今天的主角是誰。

好在她不記得施杭的名字，長什麽樣還是認得的。

蘇棠雙手捧着禮物遞過去，甜甜地說：“學長，祝你生日快樂，希望你明天考試能夠發揮出超常的水平。”

施杭瞠目結舌：“阿善，這是咋、咋回事啊？”

周善看着蘇棠笑了笑：“糖糖說你請她吃完飯，不能空手來，非要給你準備一份禮物。”

施杭感動地快要哭了。

天知道這是他長那麽大以來第一次收到女孩子送的禮物，而且這個女孩子還是他曾經心心念念喜歡了很久的小仙女。

盡管現在在他的心裏小仙女已經是他兄弟的人了，但是這些都不足以動搖她帶給他的這份感動。

施杭說了聲“謝謝”，接過禮物就要拆。

同樣沒收到過女孩子送的禮物的劉一彬和高俊也好奇地探過頭來，想要看看裏面究竟是個什麽玩意兒。

然而當施杭只是把外面包着的那層紙拆掉，甚至沒等他把裏面的東西拿出來，在看到包裝盒上的圖片和文字時，劉一彬和高俊默契地對視一眼，然後齊齊地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笑。

蘇棠不解地看着二人，不明白只是一份普通的禮物，他們為什麽會笑成那樣。

周善終于也沒忍住，嘴角輕揚。

在“萬衆期待”的目光中，施杭把那輛玩具遙控賽車拿出來，黑色的遙控器還沒他一個巴掌大。

蘇棠買的那家店裏的小姐姐知道她是要送人的，很貼心地給玩具賽車和遙控器都裝上了電池，基本上是拿出來就能玩。

高俊笑得一臉猥瑣：“嘿嘿，兄弟啊，快試試你小仙女送你的生日禮物。”

施杭瞥他一眼，彎腰把賽車放在地上。

只聽“嗚”地一聲，賽車飛快地跑了出去。

旁邊的一桌有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看到可興奮了，手舞足蹈地說：“媽媽，我也想玩那個！”

高俊和劉一彬笑瘋了。

蘇棠這才反應過來他們為什麽要笑，唔，這個賽車現在看起來的确是像小孩子玩的東西。

再看對面的壽星一臉有點像樂極生悲的表情，她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這可不能怪她，她不懂該給男生送什麽禮物才合适，這輛玩具賽車也是給土豆哥哥參謀過的。

最後在吃飯前，施杭把玩具賽車重新收了起來。

雖說小仙女送的禮物可能不太适合他玩，不過畢竟是他收到的第一份女生的禮物，所以他有了決定，回去之後一定要好好收着，将來等他兒子出生了，讓他兒子來繼承這個玩具。

吃火鍋的時候幾個男生聊了很多，大部分的話題蘇棠都沒什麽興趣，她低頭安安靜靜地吃東西。

施杭見周善一直在給蘇棠夾菜，故意酸溜溜地說：“今天好像我才是壽星，阿善，你別光顧着給小仙女夾，也給我夾一點呗。喏，那片牛肉應該好了，給我給我。”

他把碗都遞過去了。

哪裏知道周善只是看了看他的碗，夾起那片牛肉，再一次放進了蘇棠的碗裏。

“你個小沒良心的。”施杭用了他最近小說裏新學到的一句話。

周善瞥他一眼，笑罵：“滾。”

吃好飯，周善把蘇棠送回家。

想起剛才那份禮物，蘇棠嘟嘴：“你明知道那是給小孩子玩的，你都不告訴我，害我出糗。”

周善笑了笑。

他确實是故意不說的，但是……

“誰說是你出糗了？”

明明剛才大家都是看着施杭在偷笑的。

蘇棠沒反應過來，心裏有些過意不去：“不管怎麽說也是我送的禮物，哎，我長那麽大第一次給男生送生日禮物，就鬧了這麽大一個笑話，以後我都不敢再送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周善說：“那就別送了。”

蘇棠“啊”了聲，沒明白他的意思。

周善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喊她：“糖糖。”

蘇棠眨了眨眼睛：“嗯？”

“我有點不開心。”

蘇棠張大嘴，驚訝極了：“為什麽呀？”

周善看她一臉懵懂的模樣心裏的那股子郁悶又如春筍發芽般冒上來了。

他說：“你都沒送過我禮物，我以為你第一次送禮物的對象，應該是我。”

他的話裏冒着一股子酸味，整得蘇棠四周都酸溜溜的。

蘇棠終于弄明白了他不開心的原因，心裏只覺得好笑。

想不到一直像大哥哥一樣疼她的人居然在她面前也會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小巧的鼻尖故意嗅了嗅，然後被她自己捏住，帶着濃濃的鼻音說：“咦，我怎麽突然聞到誰家醋壇子打翻的味道？”

周善無奈地望着她。

小姑娘越來越活潑，居然還敢拿他開玩笑了。

蘇棠聽不到他說話，慢慢地自己就松了手。

她上前一步，扒着他的肩膀踮起腳尖，靠在他耳邊輕聲說：“其實我第一份給男生買的禮物，不是送給他的。”

周善突然警惕，眯了眯眼睛，視線落在她白皙的頸間。

她居然在此之前還給別的男生送過禮物？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低，還有些啞：“那是誰？”

蘇棠不答，笑了笑，退回去重新站好。

她勾着他的小拇指，一雙眼睛水瑩瑩的：“你跟我來呀。”

她直接帶着周善回了家。

家門口的院子裏，蘇陌常開的那兩輛車都已經停在了車庫，客廳裏的燈也亮着。

蘇棠開了門進去，看到林安安正坐在沙發上看電影。

她探頭張望了一下：“媽媽，爸爸呢？”

林安安按了暫停鍵，站起來說：“你爸爸明天要出庭，現在在書房裏整理材料呢。”

蘇棠“哦”了聲，回頭說：“進來吧。”她又無聲地做了個嘴型，“媽媽在樓下，爸爸在書房。”

林安安這才發現周善也和她一起回來了。

“小善也來了。”

周善禮貌地點頭：“林阿姨好。”

林安安笑了笑，自從女兒回來上學以後，每天又像小時候那樣粘着周善，她都見怪不怪了。

她招呼他：“進來坐吧。”

周善看着蘇棠。

蘇棠說：“媽媽，我們明天要期末考試了，我有幾道錯題還不太會做，我想讓土豆哥哥教我。”

林安安點頭：“那你們上樓吧，我給你們切點水果送過去。”

蘇棠說了聲“好”，正大光明地帶着周善窩進了自己的房間。

這是周善第二次進她的房間了。

小姑娘一進來就把書包往椅子上一丢，坐在床上晃悠着雙腿，笑眯眯地看着他。

周善猶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書包和她的放在一起。

他靠着她的書桌，還記得剛才沒問出的答案：“現在可以說了？”

蘇棠歪着腦袋，接得很快：“說什麽呀？”

話音剛落，周善突然起步，轉眼間就來到了她身前。

他俯下身，雙臂撐在她床的左右兩側，剛好将她控制在自己身體和手臂的範圍內。

“是誰？”他的黑眸緊緊地盯着她，“你第一次給男生買的禮物，給了誰？”

由于他這樣的動作，蘇棠整個上半身微微後仰。

這是在她家裏，她一點都不害怕。

蘇棠笑：“土豆哥哥，我媽媽正在給我們切水果，一會兒就會送上來的，你這樣被她看到了，是要誤會的。”

“……”

周善松了手，被他撐過的床單上卻多了兩塊巴掌大小的褶皺。

沒幾分鐘，林安安切了一盤橙子端上來。

她看着兩個孩子每人吃了一塊，把盤子放在一旁，叮囑說：“糖糖，小善明天也要考試，你問完問題就讓他早點回去，別纏着人家不放，知不知道？”

蘇棠被媽媽說得有點臉紅，她哪裏像是纏着他不放的人？

她嘟囔：“知道了。”

林安安一走，蘇棠做賊似的又開了一點點小縫隙，偷偷往外瞧。

在确定媽媽重新回到客廳繼續看電影後，她輕輕地掩上門。

才松了口氣，一轉身，少年不知何時就站在她的身後。

蘇棠吓了一跳，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埋怨道：“你怎麽走路都沒聲音呀！”

“現在可以告訴我了？”

周善微微低頭，他說話的時候，似乎還有剛才吃的橙子的酸甜味。

蘇棠知道他憋了很久了，輕笑了聲，終于坦白：“沒有誰，你跟我來。”

周善的眼底染上了一絲詫異，不過他還是跟着她走到她的衣櫥前。

櫥門移開，裏面全是小姑娘漂亮的衣服。

有些周善見她穿過，還有些沒有。

但是他知道她穿起來一定都很好看。

櫥裏有一個抽屜，沒有鎖。

蘇棠打開後從最裏面拿出了一條灰白條紋的圍巾，圍巾一看就是男生用的，上面還有沒來得及剪掉的吊牌。

蘇棠把圍巾一圈圈往他脖子上圍，最後打了個結。

“這是我在平安夜的時候買的，一直想找個合适的機會送給你，現在終于找到啦。”她滿意地看着自己買的圍巾圍在他的脖子上，心裏竟然還有了一種奇怪的成就感。

她笑着說，“現在你應該知道，我的第一份買給男生的禮物，是給誰了吧？”

女孩兒的嗓音柔軟，周善的心也跟着軟成了一片。

原來她所說的禮物，是指這條圍巾。

她口中的那個男生，是他。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下被小姑娘親自圍上來的圍巾，觸感柔軟。

低頭去看，無意中瞥見吊牌上的價格，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有人可憐兮兮地告訴他她把零花錢都花完了，以後沒錢吃飯了。

原來她的錢，都是為他花的嗎？

周善的心裏忽然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愫，悄然滋長。

他問：“為什麽不早點給我呢？”

她笑着說：“這麽有紀念意義的禮物，怎麽能随随便便就送出去呢，那樣多沒意思啊。”

她居然連送個禮物都想着要有意思？

只怕她都不知道，剛才在跟她回家的一路上，好幾次他都想逼她把那個男生的名字說出來，然後……去揍一頓。

幸好，他沒有沖動。

“糖糖，謝謝你。”他看着她說，“你的禮物，我很喜歡。”

蘇棠的眼睛彎彎得像個月牙：“你喜歡就好。現在開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