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情字
姜又枞把茶杯放下,“五姐?”
五姐應該在江南的。
姜又枞微微一頓,她讓嘉拂起來,“真是五姐姐?”
嘉拂肯定點頭,“馬車被停在別處,路過一處宅院,門開着,原本也以為看錯了,後來五公主提着燈,懷裏抱着禦寒的衣物從院中走出來,嘉拂瞧得明白,是五公主。”
嶺南雖然叫做嶺南,其實是在姜朝的西南方向,更偏西一些,江南在最南邊,處于姜朝最溫暖的地域。
談不上像他們去西洲一樣順路。
姜玉清其實待她極好,自小一塊長大,姜玉清的母妃死的早,在深宮中不如姜又枞活的一般自來,再加上姜又枞是被寵着長大的,古人的規矩,舊識倫理沒影響到她太多。
直到遇到裴聿,才算真正意識到這就是個看權勢的時代。
但姜玉清不一樣,活的謹慎小心,父皇的賞賜和寵愛,她都要掂量幾分含義,讓人心疼又佩服。
姜又枞坐在那裏,想了一會。
她其實猜到了一些緣由,可還是不願往那上面想。
夜晚已至,夜色更深。
屋內燭火恍恍惚惚。
姜又枞坐的屁股都有些僵硬了,嘉拂就在旁邊站着。
只聽外面有人來傳,元紹到了。
原本還以為不會再來。
姜又枞起身,嘉拂替她理了一下坐下時被壓的褶皺。
她想出去,又阻止了小宮女開門。
收回了腳,讓嘉拂去說,她已經睡下。
嘉拂依言去了,外面的聲音不大不小,姜又枞聽得清楚。
元紹聲音裏有些失落,“哦?是我來太晚了。”
“去西洲,你們回時是不是還要路過此地?”
“是我糊塗了,與奉登的小仗怎麽會打這麽久。”
“替我轉告予她,三月後見。”
三月後就是年關。
姜又枞原本的猶豫在外面的腳步漸行漸遠時消失殆盡。
她親自推開了門,在漆黑的夜裏,院落中只有一仗發出微弱紅的籠光。
依稀還能看到聽到她的聲音回過頭時元紹的神色。
他已經脫下胄甲,身後披着禦寒的披風。
見姜又枞出來,慌忙扯下,欲要披到她身上。
姜又枞看了披風一眼,心裏突然有些澀意,拿手推開,“我不冷。”
元紹眉眼溫柔,“将你吵醒了?”
姜又枞擡眼望向他的眼底,她這副樣子,怎麽可能是剛醒的模樣?
“我若說樹不是樹,黑夜說成白晝,海水指成山丘,你也要承認我說的對嗎?”
元紹對她就是這樣,事事都是以她為主,她說什麽就是什麽,從沒有反駁過。
姜又枞又看了他的披風一眼,不知他和別人相處時是什麽模樣。
外面還是有風,元紹将她帶到屋中。
姜又枞讓其他人離開。
“紹哥,你為何對我好?”
姜又枞再一次想,她喜歡他嗎?
剛聽聞五姐在這裏,多想一想就知道了原因,心裏更多的卻是不敢相信,沒有太過于憤怒,沒有生氣。
就連元紹沒有告訴她,姜玉清在這裏,她反應過來,也只是淡淡一閃而過的悶。
她原本以為她和元紹是除了父母兄長之外最親近的人,他對她獨一無二,她對他當然也是獨一無二。
原來,元紹也可以對其他人獨一無二,替姜玉清瞞着藏着,江南和嶺南,真是好大一個秘密。
她不想再看他身上的披風。
因為心悅她。
自小接觸到的女孩只有她,想時常看到她,想以後的日子和她在一起。
想了很多事都是關于她。
他不知為何就喜歡上了她,但他知道他是喜歡她的。
所以,寵她對她好。
元紹沒來得及回,姜又枞反而不想再聽到他的答案。
她活了兩輩子,自己的感情都搞不明白,怎麽還非要強求他人想明白。
元紹若是再小一點,都到了是早戀的年紀了。
放在現代,就是剛上大學的小年輕。
再想起那句怨婦式的問話。
姜又枞瞬間哆嗦了一下,自己吓了自己一跳。
她腦子進屎了吧,這是她剛剛說的話???!
生怕等會元紹含情脈脈,上演一部古言小說。
姜又枞将他推出去,再沒有詢問他的心情,“你回吧。”
元紹撐住門,“怎麽了?”
姜又枞關不上,想了一下,只開口問了一句,“我五姐在這裏,你是不是知道?”
元紹撐門的手一頓,“是知道。”
倒是挺誠實的。
姜又枞嗯了一聲,“我乏了。”
元紹躊躇了一下,“那你早些休息。”
然後,他就把手松開了。
姜又枞用了小脾氣,把他關在了門外。
元紹摸了摸差點碰到的鼻子,在門口站了一會,直到聽不到屋內的動靜,返身出了院落。
姜玉清來嶺南一事他知道的也不是太久。
那日不過是給他送藥的小醫童看着眼熟,墨發在他面前落下來,才知道是姜玉清。
元紹要派人送姜玉清回去,姜玉清卻言軍中人手不夠,她想留下來幫忙。
元紹怎麽可能讓堂堂五公主做伺候人的事,偏偏五公主不在意。
姜玉清在他過往的記憶中多是端莊大方,平日裏不太愛說話,與他最大的印象就是姜玉清是疼愛枞兒的五姐。
鮮少有交集的姜玉清卻頭一次對他講,金玉堆砌的深宮并不如饑不飽食的沒落小城好。
他知深宮苦悶,以為她豔羨的是自由。
“又枞是不是也這樣想?”
姜玉清笑而不語。
元紹由她思及的是姜又枞。
姜玉清看的卻是他,“那不如看在小七的面子上,小郡王讓我在這裏呆上一陣?”
姜又枞進城之前,姜玉清又央了他保密。
太子和小七若是知道,必定也會讓她回宮。
元紹原本不想,可他鮮少和其他的女子接觸,被姜玉清多求了幾句,他無奈之下便又答應了下來。
元紹想起姜又枞多看了幾眼他的穿着,問及跟在後面的随從,“本王哪裏有異樣嗎?”
随從搖了搖頭。
姜又枞躺在榻上,心中郁氣下去之後,反而恢複了清醒,思來想去。
他善解人意,溫柔和善,待她極好,如果必須要找一個人成親,元紹是最好的夫婿人選。
姜又枞想,這樣,其實對元紹一點都不公平。
水到渠成的感情或許也是最迷惑人的,她咬了咬唇,忽略自己心中的不适,相處久了,元紹真的對她是男女之情嗎?
她閃了一下眸,想到他身上禦寒的披風,閉上了眼睛。
姜又枞不是會犧牲自己,成全別人的那類人。
但對象換成姜玉清後,反而讓她心思不太堅定。
姜玉清抱着衣物與裴聿迎面而遇。
裴聿淡淡地掃了一眼她拿着的東西,“元紹已經離去。”
姜玉清收緊了手中的衣物。
他朝她身後看去,還能看到小公主的宮女落荒而逃的背影。
姜玉清也朝後面看了一眼。
裴聿從她身邊經過。
姜玉清咬了咬牙,“裴大人,還望慎言。”
裴聿淡然勾唇,一聲冷笑傳來,“五公主怎麽敢做不敢當。”
“我…”姜玉清望着無亮的遠方。
她只是喜歡元紹。
即使疼愛小七,卻還是喜歡元紹。
她事事不争,卻依舊說服不了自己錯過元紹。
她唯一的一次勇敢也是給了元紹。
也最對不起姜又枞。
裴聿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姜玉清依舊待立在原地。
何況,小七,并不真的喜歡元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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