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再現鎮魂印
沈景之再仔細盤問了些細節,可惜那陰魂活着時中途痛暈過去,漏了最關鍵的一節,死後魂魄混沌,記不清後面發生了什麽,從它那裏得到的緊要信息只有三條。
第一,淳于秀黎确實死了,說明當初蒼無君帶回蒼無界的妻子是具屍體,并不是他猜測的還剩一口氣,在蒼無界中保住性命。
沈景之再三和司悟核對過蒼無界開辟至今的具體年數。爾岚夫人說司悟多少歲,蒼無界就多少年,司悟今年兩千一百二十二歲,念止兩千一百四十二歲,大了司悟二十歲,她身死時正好是二十歲。也就是說輪回轉世成為念止再入界的可能性可以完全抹除,所以念止就是秀黎,不知道被蒼無君以什麽方法起死回生的秀黎。
第二,印下鎮壓的陰魂,有漯合軍有懾東軍,如果兩軍都是全軍覆沒,這裏鎮壓的陰魂不少于二十萬。
第三,和歷史記載不符,漯合當年雖然聯合了餘下的所有部落,集結大軍十八萬,但并沒有求得大興的五十萬援軍。
說到這裏,那陰魂還十分鄙視地吐槽,五十萬和十八萬,誰才是援軍?何況,誰吃飽了撐的願意借兵五十萬幫別人攻打他國,就是真的願意,恐怕打的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鬼主意。
十八萬漯合軍不敵十萬懾東軍,被逼退到安河河畔,打算涉水撤退。懾東軍雖占上風,但也損失慘重,并不打算窮追猛打。雙方都萌生了退意,這一戰分明到了尾聲,可是最後漯合軍和懾東軍都沒了。
看來确實有黃雀,只是這只黃雀是誰,莫名其妙出現在歷史記載裏的大興?因為大興出現在戰場上,滅了懾東軍,所以時人誤以為大興軍是漯合求來的援軍?
沈景之雙目緊縮,他忽然有種荒唐的想法——或許,根本沒有大興軍,大興軍是史官無中生有。這只黃雀,和懾東軍一樣同出北陳,被他們視作友軍而放松警惕了嗎?
他恍惚想起那個渾身染血,怨憤不已的念止,她咬牙切齒地嘶喊:“殺不了我,死的就是你們!我會活,我要活!你們這些狗雜碎,給我在地獄裏睜大眼睛瞧好了!”
他一直以為是幻象,在那一幕裏,她就是萬箭穿身,置身屍山血海之中。八成不是幻象,而是秀黎的一段真實經歷。仔細想想,她神情裏除了憤恨,還有些許難以置信。
恐怕,真是死在自己人手裏了。
想到這種可能,沈景之不禁冷汗涔涔。
司悟将陰魂引入輪回道,回頭見他臉色蒼白,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怎麽了?”
沈景之無力地搖了搖頭:“沒事,回江水村吧。”
如果真是這樣,蒼無君抹去她的記憶,倒也說得通。守衛疆土,拼死禦敵,最後卻因為一個“功高震主”落得這樣的下場。後來淳于家的下場并不好,蒼無君應該也沒讓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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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止,止念,止的是這些念想嗎?
蒼無界與三界隔絕,真正和三界隔絕的,只有念止一個吧。所以爾岚夫人怕念止表露出對人界的向往而惹怒蒼無君,所以願意為了博她一笑親手種下一湖荷花的蒼無君,會無視她的期望給她下禁制,防止她私自離開蒼無界。
可是念止最終還是拂了他的心意,他因此确實動了怒,甚至對她在人界遭受的一切視若無睹,是想給她吃點教訓,還是怒到極點心灰意冷不想再管她的死活?所以司悟找不到他,是他不想被找到,爾岚夫人求了他近兩個月,他才肯将念止接回去,甚至接回去了都不願意和她見面。
念止出界,蒼無君勃然大怒,僅僅是怕她和三界扯上關系,想起那些凄慘悲痛的過往?
沈景之覺得不可能這麽簡單,其中肯定有更深層次的內情是他們不知道的。畢竟念止出界,并不一定就能回憶起那些事情。
更像是,蒼無君和三界有過約定,保證不讓念止踏足三界半步。
約定。
如果真的存在這樣一個約定,約定定下的契機又是什麽?
再往前面推,蒼無君叛離天界,自辟第四界的契機又是什麽?
這些事連身為蒼無君徒弟的司悟都不知道,沈景之更不可能知道。
回到江水村,還有一攤子事等着他。
沈景之和司悟落腳在院裏那棵大榕樹下,譚志遠,葉彰和汪澤洋等一衆小輩全部聚在院子裏,或站或坐,每個人臉上都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他們突然出現在杜煦身邊,吓了猴孩子一大跳,一骨碌從凳子上摔下去:“二師兄?”
其他幾人看過來,譚志遠抽着水煙,擡頭掃他們一眼,神情郁悶:“松鼠妖死了,萬足山南面的一座小山坡又發現一個上古鎮魂印。”
沈景之和司悟俱是一怔。
松鼠妖撿回來後一直生息微弱,沈景之先前就料想它活不了多久,對于第一個消息并不意外。
至于上古鎮魂印,的确是做夢都想不到。
需要動用上古鎮魂印,要麽陰魂轉兇成為狠厲的兇魂,要麽數目龐大尋常鎮魂印壓不住。
“和毓秀山的那個一樣?”沈景之忙問。
葉彰道:“一樣,同一個人下的。”
蒼無君!
“多少數目?”
“沒有毓秀山多,但也不下萬數。”
具體多少萬沒人會一一清點,只能憑感知大致估算出來。毓秀山那邊沈景之也是根據陰魂提供的消息大致猜出一個數目。
一萬是萬數,二十萬也是萬數,就不知道萬足山南面鎮壓的是多少萬。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蒼無君要大肆鎮壓陰魂,而且一波壓在北陳,一波壓在雨陽,肯定不是因為毓秀山壓不下那麽多勻一些到萬足山來,若不然多下一個印就是,犯不着勞心勞力把陰魂帶到老遠的地方來鎮壓。
那麽,這一波陰魂應該是死在萬足山一帶的,并且死亡時間十分貼近,才能被一次性鎮壓下來。
萬數,前後死亡,難道也是戰場?
“師爺那邊怎麽說?”邬源既然知道,或者說能猜中毓秀山鎮壓的是北陳懾東軍的陰魂,萬足山這邊,說不定他也有些眉目。
譚志遠又抽了一口水煙,捋着山羊胡子:“你師爺那邊暫時沒有頭緒。”
沈景之轉向葉彰:“小師叔,萬足山的印大概什麽時候下的?”
“有修補加固的痕跡,下印超過千年,具體時間不可考。”
“和毓秀山的相比呢?”
葉彰表情認真,一時沒說話,像在仔細回想,良久才開口:“前後差不了多久。”
北陳朝。
沈景之在大榕樹下的石椅上坐下,院裏重新安靜下來,各自擺了一張凝重的臉陷入沉思。
沈景之坐了十來分鐘,突然擡起頭,正好撞上葉彰的目光,他給人使了個眼色,站起來往屋裏走。葉彰會意,拔步跟上。
司悟剛才就走了,去萬足山,确認鎮魂印是否是蒼無君所下。他悄無聲息走的,等沈景之發現的時候身邊哪還有半個人影。
應該是怕頻繁穿梭移位門有損他的身體才不打招呼就走,沈景之回到房間,解開披風的時候才發現手心裏有三個金色的小字——萬足山。
跟不跟去關系不大,司悟這次是專程過來幫他的,有消息肯定會告訴他。
門被推開又關上,沈景之把披風放在床上,轉身看到倚靠在門上的葉彰:“毓秀山鎮魂印的陣眼是一杆青銅紅纓槍,小師叔想到誰了?”
“秀黎。”
“念止已經回蒼無界了。”
葉彰微愣,很快神色如常:“這是好事。”
沈景之坐在床邊,揉捏着酸痛的大腿:“是蒼無君把她接回去的,不過很奇怪,蒼無君本人也在界內,念止回去後,他卻不肯和她見面,念止似乎也在和他生氣,明言不想看見蒼無君。”
葉彰安靜地聽,并不發表看法。
“奇怪歸奇怪,至于為什麽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司悟不清楚,我想問也不知道找誰問。”他聳聳肩,“暫且抛開這些,從蒼無界出來,我和司悟去了一趟毓秀山,提了陰魂出來問話,你猜提上來的是什麽人?”
“懾東軍将士?”
“不出意外,印下确實有懾東軍将士,可是提上來的那個,是漯合軍的一名副将。”沈景之定定看着葉彰的臉,語氣平平,“師爺之前說,漯合人迷信,怕懾東軍鬼魂報複請高人将他們鎮壓下來,可是他們沒理由連漯合将士一起鎮壓,那可是自己人。”
聽出他話裏有話,葉彰直接問:“你想說什麽?”
“別急,我要說的話還有很多。”沈景之道,“那個漯合陰魂說,和懾東軍一戰其實是他們戰敗,他們打算撤退,懾東軍追出去一段也打算收兵,可是後來懾東軍全軍覆沒,漯合也不剩一兵一卒。他們是怎麽死的,小師叔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葉彰平素雲淡風輕的臉上滿是震驚:“懾東軍勝了?”
沈景之沒有回答,仔細觀察葉彰的反應,他的震驚和難以置信不像裝出來的。轉念一想他不知道也正常,忌憚淳于家的是他爹安成帝,當時章須只是皇子,太子昆吾也還健在,打壓朝臣,唯恐江山易主的這種事暫時輪不到他來操心。而且他心系淳于秀黎,與淳于家兩位公子是至交好友,心裏多半是傾向于信任淳于家的。
“小師叔,漯合部落得到大興五十萬援軍助力這件事,可有考證?”
葉彰先是點頭,想了想,又搖頭:“消息是東部戰場那邊傳回來的,當時有幾個幸存的懾東軍小兵,快馬加鞭趕回皇城請援,等援軍趕過去已經晚了,戰場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他們回來時,确實帶回兩面敵軍戰旗,一面是漯合的,一面就是大興的。”
“從東部戰場到北陳皇都,要多少時日?”
“東部戰場離皇城最近,快馬加鞭,路上不停歇的話,兩日能到。”
沈景之略一思索,接着問:“派去的援軍,由誰帶領?”
“凡黎。”
“什麽?!”
淳于家的人,淳于秀黎的親哥哥。
“我猜錯了……”難道那只肥黃雀,真的是大興的軍隊?他們沒有支援漯合部落,但确實出現在戰場,趁虛而入一舉滅了兩支大軍?
根據記載,懾東軍大敗後不到半個月,淳于凡黎的八萬鎮南軍也在和新和一戰中盡數被滅。
“小師叔,當時鎮南軍和新和軍最後一戰的戰場,是不是現在的萬足山一帶?”雨陽市在歷史上,是北陳的疆土。
見葉彰點頭,沈景之揉腿的動作停下來,胡亂套上件衛衣,抓起青鹘刀着急道:“快走,小師叔。”
“去哪兒?”
“萬足山鎮魂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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