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馬路上的車一輛接一輛呼嘯而過,旁邊的店鋪放着動感十足的音樂,不遠處傳來小朋友的咿呀學語和銀鈴般的笑聲。

這一切漸漸消散遠去,淡化成黑白的背景色,她的世界只剩眼前的他,漆亮的眸子,淺笑的唇角,還有指尖輕輕淡淡的溫柔。

他指腹摩挲着她的下巴,輕聲問,“感動了?”

她濕漉漉的眼睛閃着細碎的光,風拂過,睫毛輕顫,程立川的心也跟着一顫。

“感動了就過來親一親我。”他半玩笑半認真。

……

她不言不動。

程立川自我反省,這個要求好像有些過分,只能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忘了你給我立過的規矩,外面不許,等我們回家去,你再補給--”

話未說盡,嘴上傳來溫熱的觸感,很輕的一下,等他反應過來,人已經走遠,背影是明顯的慌亂。

程立川眼微眯,唇上揚,大步追上人,牽住她的手,緊握。

應該早些和她朋友見面,有些事情她不敢聽一個答案,他也怕說出來給她增添負擔和壓力,他們兩個之間永遠隔着一堵牆,她在牆那邊胡思亂想,他在牆這邊瞎琢磨,現在好了,她朋友把那堵牆打破了,他對她再沒有秘密,完完全全屬于了她。

路邊還留有殘雪,腳踩在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許燕鼓動如春雷的心跳慢慢緩和下來。

她應該見過他。

他說過,他腿受傷的時候,他外公帶他去了一個小縣城,他在公園裏遇到了一個人,當時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他受傷的腿上,沒有聽懂他話裏未盡的意思。

現在回想,當時在她和林琳那條固定的散步路上,偶爾會見到一個和林琳一樣打着石膏坐着輪椅的男孩兒,他有時在她們前,有時在她們後,她之所以有印象,是因為他的出現給了林琳很大的安慰,在小小的公園裏能夠遇到一個同病相憐的人。

時間過于久遠,男孩兒的樣子她已經模糊,只記得是個沉默清俊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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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和現在這個冬末的夜晚重逢,有什麽東西在土壤裏悄悄萌芽,以不可阻擋之勢。

鄭卡靠着車在原地百無聊賴地等着,看着漸行漸遠的兩個人,深吸了一口微涼的空氣,他怎麽覺得春天已經來了呢。

同樣覺得春天來了的還有小劉護士,複健很苦,應該說是又苦又疼,一整套做下來,程醫生額頭上全是汗珠,但是眼底好像一直藏着笑,還有向外蔓延的趨勢。

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程醫生嗎,小劉護士忍不住問,“程醫生,今天是有什麽好事兒嗎?”

程立川正在擦汗,被問得一愣,随後笑笑,“只是覺得今天天氣很好。”

額…天氣好是這麽值得高興的一件事情嗎,要笑得…怎麽說呢,感覺都要把春天給勾來了。

門口傳來敲門聲,小劉護士剛回頭去看,旁邊的程醫生已經走了過去。

“不是說不用過來了,我已經結束了。”

小劉護士終于知道,好的不是天氣,是那膩死人的戀愛的味道,嘴上說的是不用過來,見到人之後眼裏都要淌出蜜了。

許燕先和小劉護士颔首打招呼,然後才回程立川,“晚上有個臨時的飯局,在這附近。”

言下之意不是特意。

程立川撓眉,得,他又自作多情了。

小劉護士偷笑,程醫生踢到鐵板了。

許燕将手裏的東西遞過來,“小劉護士,這是我們一個合作商送的草莓,自己家種的,很甜,我拿過來一些給你和廖醫生嘗嘗。”

小劉護士連連擺手,許燕每次過來,不是帶咖啡,就是帶水果,要不就是帶零食,一次兩次她厚着臉皮還能收,怎麽能次次都拿。

許燕說,“他給了很多,你就幫我解決掉一些吧,這個天氣,不能久放,壞了有些可惜。”

小劉護士暗自感嘆,程醫生喜歡的人,不僅人漂亮,說話也漂亮,明明收東西的是她,結果她還成了幫忙的那一個,她不好再推,只能收下,“回頭等你倆結婚,我和廖醫生得包個大紅包,不能白被投喂這麽久。”

許燕眼神一閃,沒有接話,只是笑笑,笑容多少有些牽強。

一直看着兩人寒暄的程立川很自然地接過小劉的話,“廖豐我不管,你的大紅包肯定跑不了,我不還給你和高醫生牽線了,你倆發展怎麽樣?”

小劉被問到痛處,吐吐舌頭,“緣分這種事不可強求,我不跟你們說了,我後面還有事情,許美女,謝謝你的草莓。”

說完提着袋子飛奔着跑了出去。

程立川看着旁邊發呆的人,握上她的手,“你不請我幫忙嗎?”

“嗯?”許燕有些懵,沒明白。

“你合作商送的很甜的草莓,我也可以幫忙解決,廖豐怎麽能比我這個男朋友先吃到。”

……

張媽飯後準備的水果營養齊全顏色搭配又漂亮,她就從來沒見過他吃過什麽。

“明天我帶回去一箱,讓你吃個夠。”

程立川笑,他喜歡她這句話,帶回去,而不是帶過去。

回這個字,讓人有一種歸屬感。

許燕看看手表,“我不跟你說了,時間要來不及了,對方是客戶,我不好遲到。”

程立川點頭,“你結束了給我電話,我要加會兒班,到時候一塊兒回去。”

許燕看他。

程立川捏捏她的手,“真加班。”

許燕道,“我可能會很晚。”

程立川回,“不怕晚,我在家也是等你,在這兒也是等你,工作起來時間過得還會快點兒。”

她拿他一向沒有辦法。

“那你忙吧,我走了。”

許燕轉身,手被人留在了原地,她回身看他,“怎麽了?”

程立川少有的遲疑,半響才開口,漫不經心的語氣,“你應該不會耍流氓吧?”

……

很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許燕大概能懂他想說什麽。

程立川開始還有幾分玩笑的意思,後來眼神逐漸鄭重起來。

許燕伸手抹了抹他有些微濕的發,“會不會耍流氓這件事得看對方的态度,對方如果認真,我也會認真,如果對方耍流氓,那我自然也沒有必要--”

“我都不知道耍流氓這三個字怎麽寫。”程立川截住她的話,表明自己的态度。

……

許燕嘴角起了隐隐的笑,“那你還擔心什麽,你認不認真,我能感受到。”她的手停在他的發根,目光有些猶移,“只是…”

有這一句,已經足夠,程立川替她說完剩下的話,“只要我們目标是一致的,剩下的路,順其自然地走就可以,我不急,我們慢慢來。”

許燕定定地看着他,微微踮起腳,碰了碰他的嘴角,“記得吃飯,別湊和,我走了。”

程立川站在窗前,看着樓下人的身影,移不開眼睛。

他是真的不急,只要她走的方向是對着他的。

他很享受現在這種狀态,看着她一點點地探出自己腳步,偶爾會給他一些猝不及防的小驚喜。這大概是戀愛最好的狀态,他想說的她都懂,還會給出她最坦白的回應。

桌子上的手機響起,程立川轉身去接,是程瑾川,這個時間點給他打電話,肯定沒什麽正經事兒。

果然,相當八卦的口吻,“我剛和薇姨通過電話,她說你在她那兒定鑽戒了,你這是馬上要定下來了?”

程立川難得對自家大哥有耐心,“沒有馬上,只是提前準備着。”

程瑾川不信,“你肯定有計劃了,不然不會現在就把鑽戒訂上,說吧,你打算什麽時候求婚?”

“你關心這個做什麽?”程立川開始不耐煩。

“嘿,我是你大哥,這種人生重大的時刻,我不得召集大家來給你做個見證。”

程立川手指敲着窗臺,“不需要見證,你準備好紅包等通知就行。”

她的性子,求婚這種事情,肯定不喜歡在大庭廣衆之下進行,他求婚是求的一個她,和別人沒有關系,所以不需要誰的見證。

“紅包肯定少不了,”程瑾川不深究,他這個弟弟能說出這句話來,就證明八九不離十了,“城南你那套房子是不是要開始裝起來了,我推工作室給你?”

“那個不急,鑽戒的事情你知道就行了,別再和誰去說。”程立川囑咐。

“明白,我有那麽不懂事嗎,我也就問問你。”程瑾川抱怨完轉到正事上,“對了,你之前讓人盯着的那個叫方偉的,這兩天折騰出點事兒來,我已經讓人壓下去了。”

泰誠酒會結束後,程立川留了個心眼,去酒店的監控室調過露臺的監控,慌亂逃竄走的人是趙勉豐公司的那個敗類,所以他才覺得有些眼熟,他直覺這種人背後可能會搞什麽小動作,所以讓程瑾川安排人一直有留意他那邊的動向。

方偉不是可能會搞小動作,他是一定會搞小動作,他跟一個喪家之犬一樣被人從泰誠趕出來,全是拜許燕那個女人所賜,只要有機會,他肯定會搞死她,那天在酒會,他尾随她到露臺,才明白他那天平白無故挨一腳踹的出處是在這兒,這兩個人是姘頭,那正好,他就連着兩個人一塊兒搞。

男的身份肯定不簡單,身邊跟着李家那位又能讓趙勉豐幾乎全程陪同,只是他查了幾次都沒有查到什麽有用的信息,只能從李均儒入手,最後還真讓他翻出來了,他就說時茂那個破公司怎麽可能會接到念方的案子,這都是靠睡出來的,程氏三公子的廬山面目絕對夠有噱頭,再加上他的一段混亂情史,絕對能賣給媒體一個大價錢。

他篤定這段關系是見不得光的,程家怎麽可能會接受許燕,一個從小縣城裏出來的女人,臨結婚前還死了男人,只要爆出來,不用他出手,許燕就會被程家給壓死,連帶着她的公司也得完蛋。他既賺一筆錢又能出了氣,一石二鳥,何樂而不為。

“他還不算傻,知道自己在網上爆可能掀不起什麽水花來,找了一家流量大的媒體,想賣個獨家報道,那家媒體還算識相,知道我的緋聞可以随便報,但你的新聞他們就得掂量掂量,”

程立川的那場車禍,是因為媒體追車想要拍到他的正臉引起的,程山河當時發過狠話,哪家媒體要是再敢出有關他們家老三的新聞,那就不要怪程氏不給留任何臉面,畢竟他已經提前打過招呼了。

程瑾川繼續,“我的人找到那家媒體的時候,他們還沒有報,我已經和其他幾家也通過信兒了,方偉我找人也警告過了,應該暫時不會再出什麽問題。只是,現在是網絡時代,人人都是自媒體,他要是再作什麽妖,也有可能防不勝防。不過我覺得,就算爆出來也沒什麽,你們兩個光明正大談戀愛,一爆沒準還成催化劑了,爸媽今年就能喝上兒媳婦茶。”

程立川回,“她有自己的生活,不能因為和我談了戀愛,就打亂她原本的節奏,受到不必要的幹擾,而且我們之間也不需要催化劑,方偉那邊還要麻煩大哥的人幫我盯緊點兒。”

“成,我知道了,大哥都叫出來了,指定得把這件事給你辦妥了,你就擎好吧。”程瑾川正經沒幾句就開始貧。

程立川不擔心他家大哥的辦事能力,但是有一件事他必須得盡快解決了。

酒局到一半,許燕頻頻看表,他剛才要了她這邊的地址,可能現在已經在下面等着了。

客戶看到後問,“許總後面是有什麽安排嗎?”

許燕笑笑,“家裏剛養了一只貓,這兩天鬧病,我有些擔心。”

客戶恰好是愛貓之人,感同身受,“呦,那是得快點回去看看,耽誤不得。”

許燕起身又敬了一輪酒,客戶原本還想再吊一吊,但是看許燕有誠意,喝酒又實在,結束前松了口,讓時茂明天就可以準備合同了。

許燕喝得有些多,但這頓酒很值,這是今年的一個大單,四場輪回展,就算再讓她喝一輪她也喝得下去。

許燕送走客戶,又看着金涵坐上了車,她站到路邊的樹下一邊散酒氣,一邊給程立川打電話,她只看到了他的車,車裏沒有人。

“這麽快就結束了?”程立川很快接起電話。

他那邊的音樂和她聽到的音樂一樣,他們應該離得不遠。

“恩,客戶家裏臨時有事情,就提早散了,你別跑,”許燕聽他的聲音應該是在跑,“不着急,我正好散散酒。”

正說着話,他就進到了她的眼裏。

黑色大衣劃出向後的弧度,他懷裏抱着一簇水仙花,眼裏帶着笑,堅定地奔向她。

朦胧夜色中,一切虛幻成夢,她好像看到了多年前那個少年。

作者有話說:

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

說不着急的人,鑽戒已經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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