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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最後小爹并沒有能夠和宴夏一起去酒樓見那琴師,因為大爹爹的藥煎完了,宴夏必須要立即去藥鋪替大爹爹抓藥。

借着這個理由好不容易擺脫了小爹,宴夏來到藥鋪,便如同往常一般抓起藥來。

因為常年來這藥鋪,與藥鋪裏的大夫和學徒都已經十分熟悉,通常宴夏來到這裏,大夫他們忙不過來,都是讓宴夏自己去藥櫃邊抓藥,今日也是如此。

随手搗弄着藥材,宴夏心不在焉的想着昨日的事情,就連動作也不由得慢了下來。

藥鋪裏面的幫忙的小姑娘與宴夏年歲相當,名字叫做薛漫,與宴夏一同長大,對于自己的事情,宴夏也常有告知于她。她方才已經聽完了昨夜裏發生的事情,如今趁着抓完一副藥的功夫來到宴夏身旁,碰了碰她的胳膊小聲道:“所以你真的要帶你小爹去見那位琴師?”

想到小爹大大咧咧油嘴滑舌的樣子,宴夏連連搖頭,無奈道:“當然不行,小爹他只會添亂,我才不能帶他去見蘇傾公子。”

“你不是喜歡那個叫蘇傾的琴師嗎,難道你打算就這麽一直遠遠看着他?什麽都不做?”薛漫說來似乎覺得有些好笑。

宴夏默然片刻,小聲道:“我遠遠地看着就夠了,他……他不會喜歡上我的。”

“嗯?”薛漫頓了一瞬,将旁邊的東西碰落到了地上,引來一陣窸窣聲響。藥鋪的大夫聞聲回頭數落了她兩句,她趕緊在那人罵出來之前大聲道:“馬上收拾馬上收拾!”她說着低頭去撿東西,撿完之後将它們往桌上一壘,這才沖着宴夏挑眉道:“你怎麽知道他不會喜歡你?”

宴夏搖搖頭沒說話。

薛漫頓時了然道:“因為你那些個成日裏游手好閑的幹爹幹娘?”

“和幹爹幹娘他們沒關系,是我自己……”宴夏連連搖頭,不贊同薛漫對于自己幹爹幹娘們的看法,“幹爹幹娘他們身子不便,本就沒辦法和常人一樣,他們撫養我長大已經很不容易了。只是……只是蘇傾公子他溫文爾雅,氣度不凡,雖然流落在這小鎮裏,但看模樣必然是大戶人家出生,可我……”

然而她不過是一個山野間的小丫頭,她從來沒有離開過南河鎮,沒有見過外面的事情,所會的東西都是幾個幹爹幹娘教給她的,她不會彈琴不會打扮,每天還要照顧四個身有不便的爹娘,蘇傾于她來說,縱然是身在眼前,卻也顯得無比遙遠。

薛漫明白了宴夏心中的猶豫,她輕哼一聲繼而笑到:“照我說,你就該離開這裏,去別的地方看看才是。”

這話讓宴夏眸光微動,然而不過是一瞬的猶豫,她便又搖了搖頭道:“不行,我要是走了,誰來照顧幹爹幹娘他們。”

薛漫沒有理會宴夏這句話,因為她看出了宴夏方才那一瞬的猶豫,她低笑着又道:“哎你聽說過天罡盟嗎?聽說過八大世家嗎?”

宴夏搖頭不答,薛漫又道:“我之前就跟姚大夫一起出去過,還聽說了許多有趣的事情,你真的不想知道嗎?”

這時候宴夏已經自己抓好了藥,她掏出幾枚銅板放在桌上,拿着藥打算趕回自家,薛漫卻仍在後面說着話道:“其實你是想出去的,對不對?”

宴夏腳步頓住片刻,卻沒有回頭,最終仍是一語不發轉身離開了藥鋪。

·

再回到小院的時候,小爹正在跟二娘小聲說着什麽,三爹在旁邊一個勁比劃着,奈何小爹瞎眼根本看不見他的手勢,完全将三爹給抛在了一旁。

三爹看起來心情很是糟糕,瞪了小爹幾眼,卻依然收不到來自小爹的任何回應。

三爹跟小爹仿佛天生就不對盤,兩個人一個瞎子一個啞巴,全然無法交流,小爹雖然看不見,但嘴皮子十分厲害,相較之下三爹比劃起來就要慢了許多,是以每每總被小爹給欺負了去,到最後只能一個人待在旁邊生悶氣。

見到宴夏從外面回來,三爹來到宴夏身邊,從獨自一人在牆角生悶氣,變成了生悶氣給宴夏看。

宴夏看着幹爹們這副小孩子心性模樣,禁不住笑了起來,她頓時将方才在藥鋪中與薛漫的那番談話忘去,轉而問三爹道:“三爹,大爹爹起了嗎?”

終于有人理會自己,三爹看起來心情好了一些,擡手比劃了一陣,道是大爹已經被叫醒了卻還沒有起身,此時正在房中休息着。

宴夏早已經習慣了大爹爹不到日上三竿絕不起床的習慣,見三爹這麽說也不驚訝,只晃了晃手裏的藥包笑道:“我先去給大爹爹煎藥。”

三爹點了點頭,聽見後方小爹放肆說笑的聲音,忍不住又皺起眉頭來,轉而朝他走了過去。

幾名幹爹幹娘之間,争執是常有的事情,比如三爹和小爹總是見面就互相擠兌,雖然每次都是小爹贏,但三爹也從來沒有放棄過跟沉默地跟他抗争。再比如常年卧病虛弱,在宴夏面前脾氣總是極好說話的大爹爹,卻總是能夠把二娘氣得說不出話,這些都是宴夏已經習慣的事情,她很喜歡這樣的日子,縱然是薛漫他們說她過得苦,為了幾名幹爹幹娘被困在這偏遠小鎮裏,她也從未覺得有什麽不好。

宴夏獨自一人進了廚房,開始生火熬藥,外面院中依然傳來幹爹幹娘們熱鬧的聲音,宴夏靜靜聽着,待那藥壺中漸漸升起熱氣,才站起身來撥弄爐中的火。

也不知什麽時候,外面的聲音小了下來,腳步聲突然踏入屋中,宴夏回身看去,才發覺慢吞吞摸着牆壁走進屋中的人是小爹。

眼看着小爹這麽跌跌撞撞的就要往火爐上撞去,宴夏連忙上前将他扶住道:“小爹,你怎麽進來了?”

“來幫忙啊。”小爹眯着眼笑,跟着宴夏在爐子邊坐下,伸出手烤火道:“這裏倒是挺暖和的。”

宴夏借着爐子火焰的暖光,偏過頭去看小爹模樣,不經意卻見到他手上不知何時添了一道傷口,她微微一怔,盯着那傷口低聲問道:“小爹你什麽時候受傷了?”

那是一道極小的口子,看起來像是擦傷,聽見宴夏問起,小爹不怎麽在意的收回了手聳肩道:“還不是你大爹爹無事要我幫他去跑腿,你先別管這個,先跟我說說那個彈琴的小子怎麽樣?”

“……”小爹作為一個說書先生,果然最在意的還是這種熱鬧事情,宴夏無奈的嘆了一聲,搖頭道:“小爹,不是那樣的……”

話到這裏,宴夏忽而一頓,想到之前薛漫問自己的話,不禁開口問道:“小爹,你是什麽時候住到南河鎮來的?”

“嗯?”小爹認真想了想宴夏的問題,應道,“很久了,記不太清了。”

“在這裏住了這麽久,你會想離開這裏嗎?”

“離開?”小爹似乎在考慮着這個可能,不過很快他便又笑了起來,挑眉道:“去哪裏呢,我們家在這裏,除了這裏,還有什麽地方可以去?”

這個回應是宴夏沒有想到的,而宴夏也無法回應小爹的話,她怔了一瞬,這才發覺面前的藥已經熬得差不多了,她這才連忙将湯藥給倒了出來,讓三爹将藥端進去送到了大爹爹屋中。

眼看着三爹進入大爹爹屋子,宴夏等在屋外,忽而聽見身旁小爹的聲音傳來:“宴夏。”

宴夏聞聲望去,卻見小爹視線茫然向着前方,語聲低而輕柔的道:“你想離開這裏嗎?”

宴夏這次沒有猶豫,搖了搖頭道:“不想了。”

小爹說得對,她生在這裏,她的家在這裏,離開了南河鎮,她能夠去哪裏呢?

這麽久以來,宴夏第一次這般想。

·

這天之後,南河鎮的日子依舊,縱然去藥鋪抓藥的時候還會聽薛漫說起她從前在外面的所見所聞,宴夏也并未再有更多的想法。只是在照顧着幹爹幹娘們的同時,她依然會每天上午準時出現在酒樓當中,躲在酒樓二樓的角落裏,等上許久,就為了聽琴師蘇傾彈奏一曲。

“除了當初第一次見面帶他來南河鎮,你是不是沒有再跟他說過話了?”這日一早看到宴夏前來,薛漫将早已準備好的藥遞給她,随口便問出了這話。

薛漫指的人自然是蘇傾,宴夏垂眸點頭。

“你啊……”薛漫哭笑不得,像是想說什麽又說不出口,半晌才搖頭擺了擺手道:“算了算了,随你怎麽折騰好了。”

宴夏取了藥便要回去,薛漫卻不知為何又想起了什麽,開口叫住宴夏道:“對了,鎮子裏最近的怪事你聽說沒有?”

“怪事?”宴夏停下了腳步。

薛漫一看宴夏的神色就知她并不知情,于是勾了勾手叫人過來,這才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說,近來鎮子裏每到晚上總會有些古怪的聲音傳來,像是有人在街上走動,但是旁人出去看,卻一個人影也見不着。”說到這裏,薛漫的神色也漸漸凝重起來,放緩了聲音道:“能夠聽見那腳步聲就在身旁,但是旁邊卻什麽都看不見,你說古怪不古怪?”

“不是一個人遇到這樣的情形,鎮子裏好多人都說起過這件事情。”

這樣的怪事讓宴夏神色亦是凝重起來,同時自目中流露出的還有不解,她擡眸看着薛漫,似乎想要聽到她的解答。

然而薛漫只是攤手無奈道:“你看我也沒用,我也怕着呢,根本鬧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我将這事告訴你,就是想讓你當心一點,我總覺得……”她猶豫一瞬,盯着宴夏小聲道:“我總覺得這個事情不簡單。”

“什麽意思?”宴夏輕聲問道。

薛漫擺手道:“我也是聽他們說的,說是腳步聲後雖然看不到人影,但每次等天亮之後,大家總能在腳步聲響過的那處看到一些古怪的圖紋。”

“圖紋?”宴夏不解道,“什麽樣的圖紋?”

薛漫與宴夏聊了太久,大夫和其他病人已經催促了起來,薛漫連忙應下一聲,這才匆匆對宴夏道:“我偷偷去看過那圖紋,那東西畫得很怪,像是一只鳥,但是又不是鳥,總之說不清楚,反正不是什麽好東西,你要是見了,離它遠點就是了。”

宴夏不是好管閑事的人,也不是膽大無懼的人,聽見薛漫這樣說起,她自是點頭答應了下來,心裏面想的卻是要回去以後将這些怪事告知幹爹幹娘們,讓他們小心些才是。

離開藥鋪之後,宴夏沿着熟悉的路往回走。

因為大爹爹常年卧病在床,從家中到醫館的這條路她從小到大不知走過多少次,路上的一草一木她自是熟悉無比。這條路本就偏僻,路上少有行人,如今天色尚早,除了宴夏,更是一個人影也不見。宴夏一路聽着屬于自己的腳步聲回蕩過街巷的角落,看自己被朝陽映在地上的淺淺影子,拎着剛買來的藥埋頭走着,卻在經過一處拐角處時,突然之間停下腳步,回頭往自己方才走過的地方望去。

街道的高牆後方是一處久無人住的院落,院中的槐樹因為無人照看,将枝頭伸到了街巷中來,風吹動枝頭,樹葉便發出了簌簌的聲響。

而就在枝葉晃動之間,宴夏緩步上前來到牆邊,隔着樹葉的縫隙看見了牆上一處黑色的圖紋。

宴夏以前從未在牆上見過那道圖紋,然而它就這麽出現在牆上,烙着極深的痕跡,似乎從一開始就存在其間。正如同薛漫所說,那圖紋的模樣十分奇怪,初見之下很難一眼判斷那圖究竟代表着什麽,宴夏只能分辨出圖紋的兩側似乎畫着雙翼,然而雙翼之間的形狀卻并不像是一只鳥,而像是別的什麽東西。

宴夏微微蹙眉,不知為何沒能夠立即轉身離開,只覺得那圖案中的東西似乎呼之欲出。

而就在她沉吟之際,一道溫然如水的聲音忽而自後方傳來,道出了這個答案:“蟬。”

圖紋中所繪的不是鳥,是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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