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我真的是聞北雲的女兒?”暗室幽靜, 人們也都睡去,宴夏帶着四象圖到了遠遠的角落當中, 不讓兩人的談話打擾了正沉睡着的明傾。

四象圖毫不猶豫道:“自然,你的樣貌跟聞北雲這般相似, 我怎麽可能認錯?況且四象圖只有身具洛書宮血脈的人才能使用,你若不是聞北雲的女兒,還能是誰的女兒?”

宴夏小時候也問過幹爹幹娘, 關于自己的爹娘的問題, 然而大爹爹不肯說,小爹則說你現在有四個爹娘,比別人還多了兩個,這不是賺大了, 還問那麽多做什麽。

不過五六歲的宴夏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 于是就這麽讓小爹将話給搪塞了過去。

到了如今,宴夏才終于确定了自己生父的名字,他叫做聞北雲, 五道洛書宮之主聞北雲。

“我爹……他是什麽樣的?”宴夏靠坐在牆角邊,擡頭問着四象圖道。

四象圖在空中晃了一晃, 朝着宴夏靠近了些道:“不就是我這樣子?”

畫卷上的人理了理衣衫,雖是水墨作畫,但神态卻與真人無異,英挺俊秀雅韻無雙。然而這畫縱然再真實,卻依舊不過是一幅畫而已,宴夏搖頭低聲道:“我是想問, 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聞北雲啊。”四象圖陷入回憶之中,不由輕“嗤”了一聲道,“是個不怎麽讨人喜歡的家夥。”

這個答案出乎了宴夏的預料,她想過那人會像大爹爹一樣沉靜內斂,或是如明傾公子一般溫柔含蓄,卻沒有想到她所得到的,卻是一個全然不同的答案。

四象圖看出了宴夏的不解,畫卷上的人現出了幾分煩躁來,又道:“反正都是以前的事了,人都不在了還問他做什麽。”

宴夏與之對視道:“你為什麽會是他的模樣?”

四象圖啞然片刻,轉而笑到:“我還能是別的模樣。”

宴夏一怔。

就在她這一怔之間,四象圖上墨色交融,畫中之人形貌忽變,竟是緩緩地描摹成了明傾的模樣。

畫中的“明傾”帶着平日絕不會出現在臉上的輕佻笑意,沖着宴夏眨了眨眼,活像個風流人間的纨绔大少爺:“這個樣子怎麽樣?”

縱然明知是四象圖在用明傾的姿态說話,但面對着明傾那張熟悉的面容,宴夏心中仍是難以平複。她感覺自己的臉頰發起燙來,心底轟地一炸,忍不住一把将那畫卷撲倒下來背對着按在牆上,“不……不可以用這個樣子!”

她又怕見到畫像上的“明傾”,又怕将角落處睡着的真正的明傾吵醒,于是不敢大聲說話,卻也不敢松手,只得喃喃地不住在四象圖身旁說着。

四象圖被摁在牆上,掙紮片刻未果後終于悶聲道:“你先把我放開行不行?”

宴夏緩緩松手,還在松手之際小心看了一眼,待發覺四象圖上的畫已經從明傾變回了聞北雲的模樣,這才完全松了一口氣。

然而宴夏的這番反應,卻讓四象圖一眼看出了端倪,待等到宴夏完全松手之後,它才瞥了明傾一眼,若有所思地壓低了聲音道:“你喜歡那家夥對不對?”

宴夏紅着臉慌亂間作勢又要把它摁回牆上,四象圖早有防備,連忙晃了晃身道:“別別別!我不告訴他!”

宴夏止了動作,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反應是在欲蓋彌彰,她捂着臉沒什麽說服力的搖頭道:“不是這樣的!”

四象圖當然沒将宴夏這句微弱的掙紮當真,它在靜默中盯了明傾片刻,随即又笑了起來:“既然喜歡為什麽不讓我變成他的樣子?”微微一頓,四象圖小聲又道:“我什麽樣子都可以變。”

宴夏自然不能答應,她搖頭正要阻止對方,四象圖已經再次道:“想不想看他喝醉的樣子?穿女裝的樣子?或者……沒穿衣服的樣子?”

宴夏動作不由自主僵了一瞬:“……”

她很想知道她爹當年教四象圖到底都教了些什麽。

就在兩人談話之間,另一方沉沉睡着的人眼睫微動,睜開了眸子。

宴夏與四象圖打鬧間瞥見了醒來的明傾,動作當即一頓,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有沒有聽見剛才四象圖所說的那些話,她一時間有些不确定,忍不住往後挪了兩步,背過手像是個犯了錯的模樣心虛道:“明傾公子?”

“……”剛一醒來就聽到這般言語的明傾。

好在他很快眨了眨眼,很快給了宴夏一個讓人安心的柔和笑意。

宴夏心裏面松了一口氣,認為明傾定是沒有聽見那話,否則也不會笑得這般平靜。她很快放棄了與四象圖之間的對話,轉而來到明傾身旁小聲問道:“明傾公子你醒了?你有沒有好一點?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已經好多了。”明傾搖頭安撫着宴夏,目光卻不經意間落在了四象圖之上。

好在四象圖上如今還是聞北雲的畫像。

沒有再去想方才的事情,宴夏扶着明傾起身,這才發覺對方的身體狀況果然如他所說已經好了許多,若非他的衣襟還染着些許昨夜留下的血跡,宴夏根本無法相信昨夜裏明傾曾經病成那般虛弱模樣。

宴夏心中微微困惑,明傾卻随之問道:“玄陽派衆人怎麽樣了?”

“還在外面,應該在等着天亮大家一起出發離開,只是這山洞裏面看不到天色,也不知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宴夏連忙應道。

明傾往石室外看去一眼,隔着石門與長長的山洞甬道自然看不清外面的天色,但他卻好似心中明了一般,很快道:“天快亮了。”

天亮了,那也意味着分別的時候就要到了。

宴夏心有所想,猶豫片刻才道:“我能不能問一個問題?”

明傾含笑回望宴夏,以眼神示意對方。

宴夏抿唇問道:“明傾公子為什麽會正好出現在這裏?”

就像是早有預料,所以出現在這裏,在衆人最需要相助的時候出現,将他們自危難中救出,帶他們找到這處所在。

問出了這番疑惑,宴夏難得的鼓起勇氣直視明傾,似要聽明傾認真的回應。明傾也沒有回避宴夏的問題,他微微垂眸,輕聲答道:“我是要趕去東邊長善莊見一位朋友,所以正好途經此地。”

明傾的答案讓宴夏目光微黯,她低下頭沒讓對方看出自己的失落,只是緊拽着衣袖,在心底裏面覺得有幾分懊惱。她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覺得這樣的巧合不算是巧合,為什麽會在心裏面有一點點的期盼,覺得對方或許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才會出現在這裏。

她收拾起心情,想要再說些什麽将剛才說出去的話再圓回來,然而她剛剛擡眸,還未開口,便聽得明傾又道:“從北硯莊去往東邊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沿秋河而行繞過明寧山,還有一條便是穿過這座山谷。”明傾的話讓宴夏驟然擡眸,明傾迎着宴夏的目光,輕聲說出了緣由道:“我猜你們會從這裏經過,後來證明我果然沒有猜錯。”

聽見明傾說完這話之後,宴夏依然緊緊盯着對方,像是怕錯過他任何一眼的笑意,她神色猶自平靜,心中卻已猶如鼓擂,那聲音在一遍遍告訴她,這不是巧合,明傾公子是為了她來的,或者就算不是全然為了她,也必然有她那一份的緣由。

這種想法一旦出現,便讓她再難平複下來,正如昨夜那符咒的微光與石室的靜谧将他們之間的距離拉得很近,如今這距離随着明傾的一句話,似乎又近了些,那是她從前難以想象的距離。

那道原本模糊的身影,原本無法看透無法了解的人,似乎也漸漸開始清晰起來。

宴夏覺得明傾這句話就像是南河鎮陳家鋪子做的那塊蜜糕,她心下細品,嘗過之後漸漸品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欣喜。

“此間出去再過不久就到延城了,我也不便再與你們同行了。”明傾很清楚自己對玄陽派衆弟子的影響,也知道越往東行去,所會遇見的中原正道人士也會越多。

剛嘗過了蜜糕的宴夏心情頓時又不明媚了起來,她自然知曉他們各自還有要事要辦,只得低聲問道:“那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再見?”

依然是與上次一般的問題,上次明傾答是很快便能再遇,這一次卻——

就在宴夏心不在焉的想着這個的時候,明傾的話音低柔傳來:“這段時日我應該都在長善莊內,若有需要,可來莊內尋我。”

宴夏眸底升起笑意,當即重重點頭道:“嗯!”

明傾也笑,轉而道:“該出去帶衆人離開這裏了。”

宴夏點頭答應,兩人一道往石室外走去。

在外面石室待了許久的玄陽派衆人見到明傾與宴夏走出,頓時也都站了起來,方澤似是一夜未睡,眼下還有一陣青黑,他算得上是人群當中對于明傾的懼意與戒備最小的人,他幾步來到明傾身前,低聲問道:“你……”沒有了慣常的“盟主”這個稱呼,他似乎還在猶豫着應當如何稱呼對方,但明傾并不在意此事,他在方澤出聲之前已道:“我們出去吧。”

方澤也不願多言,随即點了點頭。明傾往石室內四周衆人看去一眼,不再開口,只當先帶着人們往山洞外走去,宴夏手中捧着四象圖跟在他的身後,亦沒有再出聲。

衆人就這般行至山洞之外,外面天色果然已經再次亮了起來,晨霧籠罩于山谷之間,昨夜留下的戰鬥痕跡還在,但卻已然不見了妖獸的蹤跡。阻擋住人們道路的巨石在恢複平靜的白日裏很快被人們清理幹淨,出谷的道路再次敞開,人們也随之再次坐上馬車要繼續趕路。

在玄陽派衆人的催促下,宴夏與明傾相互道別,宴夏注意到那昨夜裏消失的中年車夫也在不知何時回到了馬車之前,兩方車馬再次出發,前往各自的方向而去。

·

接下來的行程比之前要快了許多,玄陽派弟子們因有要事要趕往霜城,趕路要急了許多,不過一日的時間,宴夏便被送至了延城當中,因着連宴夏自己都不知道她要去的地方在何處,玄陽派弟子們自然也沒辦法将她送至目的地,宴夏從前沒有離開過南河鎮,但經過近日來的一連串事情,她也早已不是那個什麽都不會的小姑娘,她不願再麻煩玄陽派衆人,當即提出了要自己去往她要尋的所在,衆人見她堅持,自然也很快答應下來。

于是在到達延城之後,玄陽派衆人将宴夏送到了城中鬧市處,再度往霜城趕路而去。

延城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它與整個中原最為繁華的霜城與郾城兩座大城臨近,卻從來都極少被人提及,它在整個中原中有着最好的位置,卻從來都不是最顯眼的那處。

東方的城與宴夏在山上所待的南河鎮全然不同,這裏似乎已經邁入了夏日,陽光自葉片的縫隙間投射在鬧市攢動的人影之上,也落在街邊小攤琳琅的商品之上,這裏的繁華遠遠超出了宴夏的想象,而在路上宴夏便聽人說過,霜城與郾城不知比這小小的延城要繁華了多少倍。

這并不影響宴夏心中的驚嘆,她抱着四象圖行走在延城喧鬧的街頭之上,隔着人海看着後方重重樓閣與浩浩城牆,看天際的浮雲将高樓頂端淹沒,看雲海投射出這座城池的顏色,心中的震撼久久不曾消弭。

這就是許多故事發生的地方,這就是小爹口中所說的“城”。

宴夏突然覺得心也随之變得寬廣起來,寬廣到似乎能夠容下許多的事,看清許多的景。

懷抱中突然傳來一道輕輕冷冷的聲音,帶這毫不掩飾的嫌棄,對宴夏道:“你沒來過延城?”

宴夏聽出了四象圖的聲音,于是應道:“我沒有出過南河鎮。”

“……”四象圖不知道南河鎮究竟是什麽鬼地方,但想來不會是什麽好地方。它輕笑一聲,又道:“當年我記得我随聞北雲在這延城裏面還見過不少有趣的事情。”

雖然很想知道四象圖所說的那些“有趣的事情”究竟是什麽,但他們的當務之急是尋找小爹離開時所說的那處葉宅。宴夏腳步不停,來到一處鬧市角落中無人發覺的角落,展開了懷中的四象圖。

猝不及防畫中明傾的笑顏出現在宴夏面前,宴夏一瞬僵住,險些将這傳說中的五大法器之首給扔到大街上去,她連忙将畫收回去,緊緊閉眼道:“你快變回去!”

四象圖也不知有沒有聽宴夏的話變回原來的樣子,宴夏閉目聽了半晌,才聽他小聲嘀咕道:“這兩天你不是在一直悄悄想着那個人嗎,我變成他的樣子你不覺得驚喜嘛?”

宴夏紅着臉搖頭,又過了片刻才睜眼展開畫卷,待見到那張與自己形貌相似的面孔,這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四象圖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怎麽,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說嗎?”

宴夏剛才被鬧了那麽一幕,這才想起關鍵的事情,于是正色道:“你既然來過延城,是不是也知道葉宅?”

“葉宅?”四象圖仔細回想片刻,搖頭疑惑道:“什麽葉宅?”

看來是并不知曉了。

宴夏沒有氣餒,扭頭看了看外面的街巷,于是收起四象圖上前詢問起街上的衆人。

奇怪的是四象圖毫無所知的這處葉宅,宴夏卻立即從路人們的口中問了出來,人們似乎都對于這處葉宅十分了解,但當她要細問的時候,許多人卻都避而不談,只找了許多借口很快離開。宴夏心中不解,只得繼續找人詢問下去,直到問過一名自街上經過的乞丐後,那人總算肯将葉宅的情況透露些許。

“你要去葉宅?”那乞丐上下打量着宴夏,似乎覺得這話從宴夏的口中說出來是一個十分有意思的笑話。

宴夏不明所以,輕輕颔首。

乞丐又笑了一聲,輕挑着眉目道:“你知道那是什麽地方嗎?”

作者有話要說: #四象圖的正确使用方法#

#四象·一看就不是正經·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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