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沅有芷兮
離得近了, 暗衛也看得更清楚了一些,不由在心中暗嘆,倒也說不出是什麽滋味:這位顧姑娘年紀尚小, 面容裏還有幾分青澀稚氣, 若是再大一些說不得便要與皇後更像了。
不過,這容貌終究只是小事, 重要的是陛下的交代。
這位暗衛很快便收拾了心裏紛亂的思緒, 斂起了面上的神色, 只沉了沉聲音, 半真半假的說了自己的身份和來意。他本還以為這顧沅沅顧姑娘年紀小, 連平林村都沒出過,想來是不肯輕易離家的。只是卻是沒想到, 他只一說,這位顧沅沅便點頭了,就連語聲都是清脆脆的, 利落得出奇:“您先稍後,我把山雞送去隔壁,這就去收拾行李随您走。”
暗衛原本準備的那些話全都被堵在了喉嚨裏, 重又深深的看了一眼顧姑娘, 隐有幾分疑惑:這位顧姑娘的反應實是出人意料......
顧沅沅卻仍舊是一派天真模樣, 反倒眨着眼睛朝着暗衛笑了笑。她原本生得嬌俏靈動,此時一笑,杏眸圓圓的,眼尾跟着挑起, 好似三月桃李一般爛漫動人。
暗衛卻是因為思及皇後,不敢多看,只故作無意的側過頭去,免得失禮于人。
顧沅沅笑過之後也只當這人不存在,鼓着雪頰,嘴裏哼着歌,三步并作兩步的拎着山雞去與隔壁家的白大娘說話。她與白大娘說了一會兒話又告了別,這便又轉回了屋子,徑自舀了一瓢水洗了手,果真就回屋收拾自己的行李去了。
暗衛雖是站着沒動,但眼角餘光卻還是緊緊盯着她,只怕她忽然生了什麽異動或是要逃跑什麽的。只是他凝神注意了許久,這位顧沅沅顧姑娘卻仿佛真就毫無雜念,就連收拾行李也都是歡歡喜喜的模樣,一面收拾一面笑,就連嘴裏哼的歌都沒停下——就像是初春叢林裏竄出來的小鹿,探頭探腦,活潑自然。
暗衛凝神細聽了片刻,倒是聽出了她此時嘴裏唱的是什麽: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遠望,觀流水兮潺湲。麋何食兮庭中?蛟何為兮水裔?朝馳餘馬兮江臯,夕濟兮西澨。聞佳人兮召予,将騰駕兮偕逝......”
她唱的是《九歌》,那句“沅有芷兮澧有蘭”的沅正是顧沅沅的沅。
暗衛聽出這歌的來歷之後,心頭卻是不覺一凜,他來前曾與村裏打聽過了:這顧沅沅的父親乃是村裏獵戶顧老頭。這顧老頭原是獨門獨戶的一個人,老大年紀也沒成親,後來也不知從哪兒尋了個婆娘來,那婆娘生了個顧沅沅就去了。顧老頭只這麽個獨生女兒,疼得如眼珠子一般,一個人拉扯着姑娘,總想給女兒多攢些嫁妝家底。有一年大雪天,顧老頭冒雪上山打獵,一不小心摔了一大跤,因他年紀頗大有些個舊病,竟是沒治好就死了。好在那時候顧沅沅已經十歲上,又有村裏人照顧,本人也會打點野味,竟也平平安安的過到了如今。
可是,一個普通獵戶的女兒,那必是不會知道《九歌》的。
暗衛心裏有了提防卻還是故作不覺,只是耐心的等着顧沅沅收拾了東西,這才帶她坐上了早便備好的馬車,出村往京城去。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皇帝這頭借着鄭啓昌乞骸骨的事情躲了沈采采大半日,心裏的郁氣卻是不減反增。他心裏頭到底還是拗不過,晚膳的時候又故作無事的擺駕去了鳳來殿蹭飯。
沈采采卻是不知皇帝那滿肚子的複雜思緒,還當皇帝真是為鄭啓昌的事情忙了大半日,特意叫人做了一盅淮山百合炖白鳝,親自捧了遞給皇帝。她難得好心,自然也要說與皇帝聽:“這是養心安神的,我特叫小廚房給你備好的。”
皇帝心裏想着許多事,嘴裏“唔”了一聲,這便從她手裏接了那一盅的淮山百合炖白鳝,掀開盅蓋,用勺子舀了一口鮮湯喝了,看着倒是心不在焉的模樣。
沈采采見狀,以為他還是擔心國事,不免又問了一句:“鄭首輔的病真就這麽厲害?”
聽她提起鄭首輔,皇帝捏着湯匙的手指也跟着緊了緊,指尖微微有些泛白,但他的聲音聽上去仍舊是不經意的,淡淡的:“大約也就這幾天的事了.......”皇帝現下真就已把鄭啓昌恨到了骨頭裏,恨不得将這人挫骨揚灰才好。若鄭啓昌到這地步還不肯識相的自去死,皇帝怕也要出手,親手送鄭啓昌一程!
沈采采聽着皇帝這話,眉間擰了擰,心裏跟着一沉:她仍舊有些不大明白這歷史究竟是從哪裏出了錯.......
不過,這事想了一圈也沒個原由,沈采采索性便不想了。她見皇帝面色沉悶,這便又轉口說起今日去東宮時遇見的事情,想要逗一逗人:“我今日去東宮的時候,正好遇着個小太監拿這個掃帚在廊下打瞌睡,人到了眼前也不知道。好容易驚醒了,見着我與清墨還當是自己做夢呢,竟是打了自己兩耳光,疼得眼淚都出來了......”那小太監模樣生得清秀,倒是頗合沈采采眼緣,尤其是那迷糊模樣,倒是叫她現今一想起來便有些想笑,後來幹脆就把人調到鳳儀宮來了。
皇帝的關注點卻一向與沈采采很是不同,他轉口問道:“你怎的想去要去東宮?”
沈采采笑了一下,一副不經意的模樣:“就是逛着逛着不小心就逛過去了呗。”
皇帝卻是一針見血:“鳳來殿和東宮隔得可不近。”換而言之,若非沈采采有意要去,根本不可能憑着兩條腿就這麽逛過去。
沈采采眼見着糊弄不過去,只好半真半假的道:“我就想去看看以前住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想起些什麽。”
皇帝聽着這話便又想起了她身上那不同尋常的百日樂,一時間臉色又難看起來。
沈采采見他這反應,不禁瞥他,疑道:“你該不會真有什麽對不起我的事瞞着我吧?”
皇帝抿了抿唇,神色不動,十分淡定的否認道:“沒有。”
沈采采不大相信,瞪大了杏眸看着他。
皇帝索性便轉開話題,說起另一樁事:“馬上便是你的千秋節,到時候想來也是要大辦一場的。朕雖是已準備了要給你送木簪,但那到底不好顯耀人前,你還有什麽想要的沒有?”
沈采采果是被他引開了注意力。不過她感覺自己還真沒什麽想要的,聽到皇帝問起來也只是道:“真沒什麽想要的,想着我這生辰就是我娘過世的日子,我便覺得心裏不是滋味.......”頓了頓,她又托着腮,輕聲道,“不過,若說我最近最想的,約莫也就是能夠早些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皇帝沉默片刻,終究還是擱下了手中的那一盅淮山百合炖白鳝,然後才朝沈采采笑了笑:“到了八月,你應該就能想起來了......”他适時的止住這話,又與沈采采道,“不過,朕這兒倒是又給你備了一份新禮,是要送你的,過些日子應是就能到了。說不得你會喜歡呢。”
沈采采聞言還真有些好奇了,不免追問:“什麽?”
皇帝卻是故作神秘的與她搖了搖頭,淡淡的道:“暫時保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沈采采只作不在意的模樣:“......不說就不說呗,誰稀罕?!”
好在沈采采對于禮物什麽的也太大的執念,皇帝既是不說,她也沒有追着問,反倒很快便又提起精神,挑高了眉梢擡眼去看皇帝,氣鼓鼓的問他:“該不會是你雕木簪雕得不好看,想拿東西抵吧?”
皇帝被她這氣鼓鼓的樣子逗得失笑,忍不住擡手,在她光潔的額上輕輕彈了一下:“那木簪,你就等着看好了.....”
話聲未盡,他胸口堵着的氣卻已經跟着一散,到底還是去了許多的憂色與郁氣。
看着什麽都不知道的沈采采,皇帝眸光微沉,心裏忽而生出許多複雜的心緒來:真是奇怪——他正為着她的事情而憂慮,可一見着她、和她略說幾句話便又覺得開懷。
可謂是憂從中來,喜從中來。
想到這裏,皇帝不覺又是一嘆,不知怎的又有些琢磨出了百日樂這名字的意義了——人若無了記憶,那自然是無憂無愁,可那亦是真的無知無覺,又豈能稱得上是真正的“樂”?只有當人想起一切,知道什麽是苦與痛,知道什麽是生與死,才會為着臨死前的最後的清明而樂。
真是刁鑽的毒,藥,連害人都要這麽刁鑽。
********
沈采采雖是對皇帝所謂的新禮物只作不在意,但心裏到底還是念着的,偶爾也在心裏想想那會是什麽。所以,到了四月底,皇帝忽而告訴她“禮物到了”的時候,她心裏也實在是有幾分的好奇,這便與皇帝一起去看了一下。
結果,皇帝把那個酷似沈采采的少女帶到了沈采采的面前,還一臉正經的與她介紹道:“這是顧沅沅,沅有芷兮澧有蘭的沅。”
沈采采:“.......”
雖然沈采采一向不提倡罵人,但是此時還是忍不住在心裏罵了皇帝一句:你他媽的一道雷不夠,直接劈我兩道雷啊!
說真的,沈采采見着顧沅沅那一刻的感覺,那可真就只有“如遭雷劈”這四個字可以形容。
作者有話要說: 顧沅沅大致上算是朵真正白蓮花,是很白的那種,不黑。前世,她和皇帝的事也比較複雜,我後面會一點點寫到的。
大家晚安,早點休息(#^.^#)的
另外,蟹蟹大大們的營養液~
讀者“畫畫的猴子?”,灌溉營養液 +1 2018-07-22 21:30:06
讀者“小璇璇”,灌溉營養液 +1 2018-07-22 00:57:24
讀者“蠟筆小新”,灌溉營養液 +3 2018-07-21 23:3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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