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2)

後,從肩到胸撕開一個吓死人的大口子;腦門撞破了一個大洞,血多得幾乎看不出五官。他右腿不知摔斷沒有,使不上力,只有左腿半撐着身體一步步往前挪動。他順着管道繼續往下滾,很快就到了底部。

“帝……”矢茵眼淚奪眶而出。她心中比任何時候都清楚,如果自己無法讓他清醒,他永遠也醒不過來了。她失魂落魄地下到管道堆上,順着傾斜的管道壁向下邊跑邊滑。這些管道被塵土和礦物質覆蓋,但用力踩在上面,仍然感覺得到內部的彈性。她靠近了帝啓,卻又不敢真的走近他。

抓住他了,又該怎麽辦?六十一将他作為植肢體,可以随意操弄生死,自己絕對不能亂來。她心中空得讓人絕望——那該死的讓人毛骨悚然、讓人惡心欲吐的感覺,那操縱安蒂基西拉機器時,或脫口而出封禁帝啓時的感覺,她真是一絲一毫也找不到了!她再走兩步,覺得手腳冰冷,禁不住一跤坐倒。

明昧盯緊了帝啓,偷偷爬行在管道堆的上部,打算繞到帝啓身後。盡管帝啓已經傷成這樣,誰也不能保證六十一沒有攻擊力。沒有任何武器,矢茵看樣子也失去了戰鬥意志,她只能賭了。

帝啓一瘸一拐地朝剛才那個凹陷處爬去,矢茵呆呆地跟在他後面。明昧暗暗加快了步伐。但在管道上爬行實在非常困難,表面太粗糙,刮得她的膝蓋鮮血淋漓。她咬着牙不出聲,耐心地一點一點接近……近了,離帝啓的背影不到十米遠了……她看見矢茵擡頭看自己,便向她做個手勢,要她再靠近點,從前面擋住帝啓,等自己下手。

矢茵幾步跑到帝啓面前,說:“等等!我想到一個問題!”

帝啓面無表情地看她,繼續往前挪。矢茵不忍看他鮮血滿面的樣子,背過身說:“聽着,你的任務已經終止了,記得嗎?任務完結了,否則你也不會被植體。結束了,終止!”

帝啓停下了腳步。百萬分之一叫道:“好!它困惑了!凰王那老妖怪怕你,這家夥大概也摸不透你的底細!”

但帝啓只猶豫了幾秒鐘,繼續邁步向前,說道:“真可惜,你的等級也許會吓到別人,但我們深空探測單位只對最先及最後的、不可逆轉、不可複制的創造神本體負責。我的任務遠未完成。最後的關鍵時間點就要到了,我必須重新升空執行任務。”

矢茵心中幹急,回頭看明昧,她已經在五米之外了。矢茵眨眨眼——呃?怎麽一會兒功夫,帝啓的臉似乎幹淨了一些?他那撕裂開的肩似乎也逐漸合攏,手臂不再随意亂甩了。

“嘿,沒有維持系統,這個恢複也太快了點吧?”百萬分之一喃喃自語。

“如果你離開他,他會死嗎?凰王怎樣了?”

“我勸你最好別做幻想。”帝啓說。

“我覺得最好盡快動手。”百萬分之一提醒,“植體需要時間。如果六十一最終控制了帝啓的所有神經和內分泌系統,那可就真的要老命了。”

只有兩米了!明昧看着帝啓殘破的背影,想到他在海中拽自己時強勁的力道,全身每一根肌肉都繃緊了。必須一擊而中,很可能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她看見矢茵盯緊了帝啓的眼睛,吸引他的注意,頭輕輕地點了一下。

就是現在!明昧猛地一跳,合身朝帝啓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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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幾十秒——或許幾分鐘之後,明昧一下睜開眼睛。雖然仍處于極度眩暈中,但多年嚴格訓練培養出的本能讓她掙紮着坐起身。耳朵裏除了尖銳的嗡嗡聲,什麽也聽不到。植物神經紊亂,肚子裏翻江倒海,像有只手正扯着胃往上提。她雙手勉強撐住身體,拼命瞪大眼睛盯着地面,克制由于眩暈帶來的強烈的嘔吐感。

過了老半天,她才稍微鎮定了一點,擡頭看——洞似乎還是剛才的洞,但有什麽東西變化了——

是管道!

耳朵裏吱的一聲,所有的聲音又回來了!明昧毛骨悚然的站起身,看着眼前的這一堆、這一團、這說不出來的事物。剛才那一下究竟是什麽,如何發生的,她完全沒有記憶,卻發現自己站在離發動偷襲的地方十幾米遠處。原本粗糙的火山岩石,此刻已完全被無數細小的管線覆蓋。

這些管線從那堆粗大管道內生出,鑽破堅硬外殼,一團團、一簇簇往外翻湧。有些呲溜溜地往周圍擴散,有些纏繞在一起,紛紛向上攀爬,堆到兩三米高,地下的撐不住重量,向一側傾倒。有的管線周身發出銀色光點,閃耀奪目,耀武揚威。有的只在頭頂有兩三個紅點,垂頭喪氣。有的一會兒變紅,一會兒變綠,爬上爬下,哪裏熱鬧就往哪裏鑽。有些管線相對較粗,發出藍色和黃色的光點,在一片混亂中努力豎立身體,像在發布信號、維持秩序。

管線們發出嘶嘶、嗖嗖的聲音,偶爾還有幾根相互咯咯咯的碰撞聲,直到有藍黃色光點的管線發出嚴厲警告,才彼此分開。在明媚失去意識的時間裏,它們已經将平臺整個都包裹起來,其中一些往下甚至就要接觸到熔岩河。另有數不清的管線纏繞成七根粗大的繩索,順着已坍塌腐壞的粗大管道向上爬,想重新與洞穴上方的七個孔洞鏈接起來。

管線似乎從某種溶液中誕生,周身濕滑,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微酸的味道。明昧正看得目瞪口呆,忽然腳下晃動,她吓得趕緊蹲下,卻是腳下的管線一起往石臺外移動。它們看上去很細小,力量與硬度卻大得驚人,瞬間達到一個吓人的速度。明昧只怔了一下,身體陡然懸空,朝下方的熔岩河落去。她拼死抓住旁邊一組沒有移動的管線,花老大力氣才把自己拉上去。

啪!一根管線豎起,光溜溜的頭部亮起一紅一藍兩個光點,一閃一閃,像在審視意外侵入者。明昧站起身就跑,從一衆管線身上踩過。身後唰啦啦地響成一片,響聲越來越大,管線們翻湧蹿動,如同潮水一般。她不敢回頭,一直往前猛沖。忽然手臂上一涼,幾根管線纏繞上來。明昧抓住管線用力扯下,大吼一聲,縱身跳下石臺,跳到旁邊的火山岩石上。

管線縮回去了。明昧不顧身體在岩石上摔得青腫,又跑了一段,直到确信沒有管線能脫離石臺,才趴下大口喘氣。她回頭看,剛才跳下來的石臺邊緣,幾十根管線正狼狽地縮回去。其中有五根粗大的管線沿着邊緣豎立,藍、黃色的警戒光點閃個不停,提醒所有管線,又或者是提醒明昧——此乃禁區,不得越界!

喘息片刻,明昧才真正從震驚與眩暈中清醒過來。矢茵呢?帝啓和六十一呢?她站的地方太矮,便往高處爬去。爬到石臺上方,她往下看,哪裏有半個人影?連那高聳的方尖塔都被管線完全覆蓋。密密麻麻地管線爬行着、穿插着、交織着、豎立着,整個平臺變成了一個蠢蠢蠕動的巨大怪物。

他們被吞噬了?但為什麽自己沒事?這是六十一幹的,還是黑玉?抑或是帝啓?她完全不明白,一時茫然不知所措。

“山體的震動大致穩定下來了!海面仍然持續波動,預計在十分鐘後恢複到正常水平!”

“雷暴中心繼續向目标中心推進!前端雲系已經與山體上部接觸。根據氣象模型推斷,分鐘後,由山體誘發大規模雷暴的概率上升到百分之七十!”

“安蒂基西拉編碼值在1一分鐘前達到最高值!現在衰減率緩慢提升到千分之四!”

“信號頻道的擁塞暫時得到緩解了!實踐五和實踐六號衛星成功并入傳輸系統!截止90秒一分半以前,對安蒂基西拉編碼的大規模傳輸達到45%!”

“窺探者三號、四號仍然沒有恢複聯系!窺探者一號正嘗試重啓中,二號的傳輸仍不太穩定!”

“第一波高能量反饋數據解析完成!”在一片混亂中,熱合成圖像組組長大喊一聲:,“定位完成!”

大廳裏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不自覺地的站起身,聚集到中央大屏幕下。屏幕上的海島三維衛星圖被迅速拉近,一個紅點閃爍着,定位在東島的一處垂直岩壁上,距離海面約三十米高。畫面進一步向岩壁靠攏,一片紅色區域标示出十分鐘前,安蒂基西拉編碼爆發時産生的巨大能量的大致分布。最中心點在岩壁內五十米深處,紅色的能量突破山壁向外爆發,距離山壁一百米遠,區域能量反應才降低到藍色标準。

“這個分析基于窺探者三、四號最後發出的掃描信號,”熱合成圖像組長說,“窺探者三、四號分布在東島的兩側,距離該爆發點的距離都在一千一百米左右。能量爆發非常突然,窺探者三號在爆發後只傳輸了三秒便失去聯系,四號也在之後的兩秒鐘內斷開與飛馳者通訊系統的鏈接。實踐四號衛星正運行在目标點上空,但是現在該區域被雷暴和雲層覆蓋,沒有辦法做進一步的判斷。”

“安蒂基西拉編碼仍在發送,表明事态仍在持續。”編碼分析組長說。

“截獲信號是否正常?”指揮臺上的矢理問,“百分之四十五太低了。”

“呃,”分析組長看了一眼自己的屏幕。“實話講,盡管實踐五號和實踐六號衛星也加入系統截獲信號,但該目标發送編碼的速度和流量是前所未見的,遠超過我們的傳輸效率。實踐五、六號衛星的存儲單元滿負荷運作,實踐四號也已經放棄了與窺探者系統的聯系,正全力維持與飛馳者衛星的通訊,仍然無法完全截獲。百分之四十五差不多是系統的極限了。”

“實踐七號呢?”

通訊組長擡起頭。“它距離我們超過兩萬公裏,至少還要過半小時,才能與飛馳者衛星建立起符合安全标準的雙向鏈接。”

“該死!”

“美國人,”正在接電話的葉襄突然插進來。“上面收到了空間物理研究院的電話,至少有四顆美國的衛星正在改變軌道,或進入緊急通訊狀态。”

矢理使勁揉了揉太陽穴。在這之前,美國人不是沒有察覺黑玉和安蒂基西拉編碼的異常,但他們的情報來源很少,NASA的經費又在年年萎縮,所以一直游離在外圍。如果這次大量截獲安蒂基西拉編碼,進而全面介入,以他們的技術手段,事情就不好辦了……

“四號和102肯定與此有關,還有光輝軍團。”片刻,他重新擡起頭。“我們不能截斷編碼的發送,但也必須保證她們的安全。春霆號的位置?”

“它已經越過山脊,正在接近目标區域,”屏幕上一個藍色的光點閃爍着,正從山壁一側急速下降,目前的高度接近海拔八百米。一方面是執行任務的迫切心情,一方面也是情勢所逼——熱帶雲團正朝山體另一側猛沖而來,在雷暴爆發之前,它必須降到安全高度。雖然這種極端天氣下沒有真正的安全高度,但至少——春霆號上的三號認為——能夠活着跳進海裏的高度,就算是安全高度了。

矢理站了起來,向下看去。幾十雙熱辣辣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他卻感到背脊發涼。毫無疑問,這是執玉司史上,至少是他接手執玉司以來,最重大的事件。他不知道面對的是什麽,也不知道後果如何,但無論如何,力量已經投射出去了。

“通知春霆號,立即采取一切必要措施,接收目标單位。命令第二、第三特勤組立即出發,務必在二十分鐘內抵達,控制事态進一步發展。與昆山艦取得聯系,以特別執行權的名義,要求得到無條件全力支持。繼續盡最大可能截獲安蒂基西拉編碼,搜集目标區域的一切電磁信號、光學信息、地質反饋、海洋狀況、生物活動……所有你們能獲得的一切信息!我現在宣布,所有單位自動進入最高授權等級。行動、行動、行動!”

“是!”

人群轟然散開,向自己的崗位沖去,大廳裏頓時重新喧鬧起來。葉襄一面繼續跟高層通着電話,一面偷偷瞄矢理,見他在一幹人群中找到通訊組組長的身影,在耳麥裏對他喊道:“立即終止實踐五號的傳輸任務!”

“什麽?”通訊組組長一頭霧水。

“我記得實踐五號上搭載有國防科工委的一臺幹擾器?”

“不是幹擾器,是近地軌道全頻段廣播裝置,”通訊組組長怔了怔,立即反應過來。“當然,全功率開啓狀态,它造成的頻段幹擾遠超過廣播的效果。讓我想想看,可以複制一份安蒂基西拉編碼,改變其中的某些規則,再大範圍廣博。美國人如果對安蒂基西拉的特征碼還不熟悉,想要屏蔽這個合法的幹擾,可能需要十到十五分鐘。”

“哪怕一分鐘也好,”矢理朝他用力揮舞拳頭。“給我開到最大功率!”

“有沒有人受傷?”

“報告,胖子、小山東腿部受傷,正在臨時包紮!”

“通訊——”

“與飛馳者一號的通訊恢複,但與海神號的聯系還未恢複。飛馳者信道擁塞,原因不明。”

“窺探者系統呢?”

“失去三號、四號窺探者,與五號窺探者的聯系正在緩慢恢複中。”

“必須與春霆號恢複聯系!”

“明白!”

“你們兩個,去前面探路,随時回報!”

“是!”

九號拍了拍身後的岩石,覺得穩當了,才一屁股坐下。他摘下頭盔,抹了一把汗水。剛才山體劇烈震動時,他還以為全體要被活埋在這狹窄的通道裏了。是地震,還是火山噴發?他不能确定,但明顯感到震動源頭非常淺,幾乎就在腳底,砰的一動,四面八方的火山岩石立即就發出擠壓和斷裂的慘痛叫聲,崩落的石頭劈頭蓋臉砸下來。他們順着斜長的通道往下滾了幾十米,最下面的胖子半邊身體都紮進碎石堆裏去了。

在震動的同時,他還聽到了某種聲音——持續的、恒定的、像是某人喃喃自語般的聲音,在一片喧嘩之中,無比清晰的傳入耳朵——也許是直接傳入腦海。那聲音是……九號甩甩腦袋。

“頭兒,你也聽見了?”身旁的通訊員敲敲耳麥,“那聲音是從山裏傳來的呢。”

九號推了他一把。“快點搞你的。所有人,檢查裝備!”

除了通訊員打開電筒外,隊員們關閉一切光源,無聲地半蹲在地,仔細檢查自己攜帶的裝備。洞穴裏悶熱潮濕,到處都在滲水,叮咚叮咚的滴落。九號打開手持定位器,确定與剛才進來的洞口垂直距離大概在二十米左右,但洞穴曲曲折折,他們至少繞了一百米。這麽長的距離,在剛才的震動中有一處坍塌,就夠他們受的了。

不過他可沒有想到回頭。四號和102還在裏面呢,必須繼續追下去。他突然想到,進入山體後,他們采取的是向下搜索,如果四號偏偏跟預計相反,是向上走的怎麽辦?按照通常的思維,四號最後一次出現是在山體中部一處懸崖上,她就應該一路往下,但這地方太過詭異,情況要是剛好相反怎麽辦?

通訊員搞弄着通訊器,一邊低聲說:“不知道記錄器有沒有記錄下來,那聲音持續了至少十秒鐘,一定有什麽重要的事發生了。說不定是安蒂基西拉編碼的異常振動誘發?”

九號正想給這個愛琢磨的通訊員一腳,忽聽砰砰兩聲。聲音沿着洞穴來回振蕩,已嚴重失真,但所有的隊員一下都跳起身——槍聲!而且是熟悉的九五式自動步槍聲音。九號像頭豹子一樣朝前竄,隊員們彼此相距兩米,保持着警戒隊形向前。

咄咄咄、噠噠。槍聲很快就像爆豆子一樣響起。九號頂着飛濺的石屑和震耳欲聾的槍聲撲到一塊岩石後,探路的一名隊員回頭對她大吼:“他奶奶的光輝軍團!”

“給我打他奶奶的!”

噗——

一根直徑超過二十厘米的管道迎面飛來,明昧及時往下一撲,管道擦着她的背飛過,砰的一聲插入山體內。明昧驚魂未定地爬起身,只見那管道其實是無數細小管線的合體。它們彼此緊緊扣鎖在一起,在某個指令下,相互協調,一起轉動。管道前端石屑飛濺,它慢慢地、不可逆轉地朝山體深處鑽去。

噗——噗噗——砰——

撞擊聲此起彼伏,二十四根同樣粗大的管道從那堆混沌中飛出,重重地撞入山體,爾後緩慢旋轉,繼續向裏面深入。明昧很快就發現,這些管道并非随意安排——實際上,它們彼此的距離完全一致,合起來構成了一張四平八穩的網,将管線堆圍在中央。管道收緊後,末端聳立起一座座基塔。構成基塔的管道變幻成橘紅顏色,并迅速伸展出兩根略細一點的管道,向兩側延伸。當所有基塔的紅色管道都相互對接,管線們驟然發出嗡的一聲響,像驚呼,又像是感嘆。

明昧的心跟着怦怦亂跳。這些管線斷然不是亂來,它們的目的性非常強——要把掩埋在那些腐爛敗壞了的管線堆下面的某件事物拉出來。如果那下面是六十一的真正身體……她飛快打量四周,該死,任何可以掩藏的地方都沒有。

正在張望,忽然腳下猛地一震,她猝不及防往後摔倒,咕嚕嚕往下滾去——下面就是熔岩河!明昧雙手亂抓,一把抓住頭頂的管道,十根指頭幾乎要插入管道裏,把身體死死穩住。

随着一陣轟響,那些粗大朽壞的管道從內部向外爆裂開來,無數細小的管線在這場爆炸中被掀到半空,發出吱吱吱、嘶嘶嘶的慘叫。剛才布置完畢的基塔管道向四方伸展出它們強壯的手臂,攔截落下的管線。這些管道從本質上完全一致,因此一旦相互接觸,小的管線迅速融入大的管道,而自然有多餘的管線從其他地方被擠出,加入到別的行列中。這些巨大的手臂将所有新生管線無一例外地接納,剩下的古老管線的殘骸則紛紛落入其下的熔岩河裏,須臾化為灰燼。幾分鐘內,随着一次又一次地無聲的爆裂,原本隆起的高高的破舊的管線堆被清除得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是完全新生的細小管線。

明昧看得目瞪口呆。那些管線看樣子已經風化了幾千年,似乎已經被大自然吞噬,然而一旦開始更新,過程竟是如此自然、從容而又極具效率。平臺上進行着清理行動,平臺下也并不空閑。不知不覺間,已經有四根管道深入了熔岩河內。一開始,最前面的管線被熔岩的高溫瞬間燒毀,變成一團焦黑。但是很快的,更多的管線鑽入前輩焦黑的軀殼內,繼續向熔岩深處前進。不久,一根管道發出嘀嘀嘀的聲音,組成它的所有管線從下往上依次變成藍色,活像一根正從池塘裏吸水的吸管——明昧相信它的确是吸管,只是吸取的是熔岩河源源不絕的能量。

明昧看得出神,不覺額頭已滿是汗水。這事物已經超出了人類目前的技術、甚至是理論極限,一旦它能量儲備完成,又或者如六十一自己所說:植體完成,它将要做什麽?一滴汗水流到眼睛裏,明昧下意識地用手抹,卻發現十根指頭真地已經插入管道裏了。構成管道的管線在她手指周圍慢慢蠕動,帶給明昧一種既是機器又是生命的怪異感覺。

嘀嘀、嘀嘀嘀!

急促的警報聲響起,一根閃爍着紅藍光芒的管線迅速接近。仔細看,卻并不是管線沿着管道表面爬行,而是構成管道的管線依次從前一個管線得到警戒權限,變幻成紅藍閃爍的警戒狀态,接着又迅速把這權限遞交給下一根,爾後自動轉回原本的模式。在明昧做出反應之前,警戒權限已飛也似的來到她面前。

明昧使勁拉扯手指,根本不行,管線們明顯加強了力道,把她牢牢拴住。管道整個也變成了黃色,似乎表明目前本管道處于異常狀态。

啪!警戒管線探出一支兩口的針頭,在明昧手臂上一紮,又迅速收回。明昧心中一動,瞬間就鎮定了下來。

随着她一起鎮定下來的還有管道。警戒狀态的紅藍色光芒消失了,管道的顏色也回複了最初的黑色,纏繞在她手指周圍的管線一起放松,讓她毫不費力就抽出了手。明昧站在管線下,揉着隐隐發痛的手掌,望着那正翻天覆地的平臺,心中冒出一個不可思議、卻又無法抑制的念頭:

它們認識我!這是神的産物、外星的文明,還是根本就是人類缺失的一環?

她忍不住沿着管道向前走,重新回到平臺邊上。整個平臺的形狀都發生了改變。管線們發出低沉的嗡嗡聲,越堆越高,漸漸形成一個邊緣模糊的、蠕動着的金字塔。金字塔前是方尖塔,原本纏繞在方尖塔上的管線已退下,露出嵌在其上的黑玉——哦,黑玉!它還在,那麽六十一的植體還未完成,還是它其實根本不需要黑玉?

不,它需要——黑玉的四周,一些綠色管線組合成了一個矩形框架,框架下方,兩根粗大的管線正在朝管線堆中央位置延伸。很可能,六十一需要某個裝置與黑玉聯接。與之相對的,管線堆中央正慢慢隆起,随着每一次插入四周山壁的管道收縮,隆起就更高一點。另外七根管道向上延伸,抵達了最上方的七個孔洞,把管線與洞穴上部鏈接起來。七根管道一齊拉扯,管線堆的隆起速度更快,漸漸地要與方尖塔看齊了。毫無疑問,這個巨大的怪物離成型越來越近了。

明昧伸手試着觸碰了一下管線,管線既不回避,也不反擊,當她不存在。她摸了幾下,膽子愈加壯大,一腳踩在了管線上。

她等了片刻,管線沒有動靜——不,确切地說有動靜,這個動靜就是不動——所有的管線都繼續如常的蠕動,只有她落腳的地方,管線立即陷入靜寂狀态,穩穩地托起她的身體。

明昧深吸一口氣,雙腳都站了上去,向着方尖塔走去。深入管線中央,明昧愈發覺得它們每一個都是活生生的單獨的生物,甚至能隐約看出性格:有些管線跑得急匆匆,有些慢悠悠不慌不忙;有些左邊蹿蹿,右邊看看,急不可耐地想要加入到某個進程中,有些則一直呆呆地排在隊列或堆棧裏,等待系統按資排輩的調用。有時兩個管線莫名奇妙地撞在一起,又或是對某個進程同時打開了接口,發生沖突,便相互用頭頂着不讓。周圍的管線紛紛豎立起來觀戰,直到某個管線突然獲取了警戒權限,莊嚴地閃爍起紅藍光芒,指揮管線各就其位為止。

唧唧、唧唧!一根警戒管線突然豎在明昧面前,上下打量這個不速之客。明昧盡量屏住呼吸,說:“我已獲得授權。”

唧唧唧,管線的中段亮起一個紅色信號,信號迅速傳遞到腳下的管線,向四面八方擴散。不到兩秒鐘,關于明昧走上管線的所有信息都反饋回來。奇怪,居然真的有個授權,确認明昧通過審查,将不被攻擊、隔離。但她現在走上來,管線邏輯推理出她有可能幹涉進程。它窸窸窣窣跟在明昧身後,片刻之後終于确認了明昧的語言系統,才開口說:“你的授權等級?”

“最高等級。”明昧加快步伐向方尖塔走去。哔哔哔哔!身後的管線陡然升高了音量,啪啪!前後左右四根管線瞬間進入警戒狀态,聳立起來,擋住明昧的去路。

明昧生生壓下住轉身逃命的沖動,站住不動。管線将她圍在中央,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雙方正在僵持,忽聽有個聲音尖叫道:“那是什麽?”

明昧和幾十根警戒管線一起朝石臺對面的洞壁看去,卻見之前追逐自己的那個金屬蜘蛛正爬上岩石,蜘蛛的殼頂中央坐着瑪瑞拉,後面還跟着目瞪口呆的阿特拉斯。看他們的位置,應是從自己之前到過的那個海底洞穴進來。

“那是什麽?”瑪瑞拉吃驚地站起身來。阿特拉斯鐵青着臉搖頭。自從上了島,那該死的明明熟悉、偏偏不知所謂的情緒就死纏着他,讓他憋得只想嘔吐。傷不起咣當咣當爬到高處,瑪瑞拉又是一聲尖叫:“嘿!又是你這個女人!上去,給我沖上去,別被她搶先了!”

阿特拉斯猶豫了一下,沒有說話。傷不起大步走到熔岩河邊,輕巧地踩着幾塊岩石跳過河,開始向平臺上爬去。早在它過河之前,管線們就慌亂起來,組建了十幾根粗大的管道,試圖阻止傷不起。阿特拉斯的機槍早掉進海裏了,好在傷不起的前肢足夠鋒利,管道一碰既斷。斷裂的管道立即解體。但立即有更多的管道伸展出來,圍着傷不起抽打。其中一根狠狠抽中了瑪瑞拉,打得她差點背過氣去。

“退下來!”阿特拉斯喝道。傷不起立即退到安全距離,瑪瑞拉好容易才緩過了氣,趴在傷不起背上亂叫:“快,快跑!”

“不行!”阿特拉斯說,“不能再退,別忘了普羅提斯随時可能追上來,待在這裏,等待事态轉變才是唯一的辦法!”

“可是。”

阿特拉斯伸手抓起一根落在傷不起身上的管線。管線發出吱的一聲響,身體變得透亮——下一秒鐘,它解體成數百段碎屑,從阿特拉斯手中溜出去,如一片沙塵飄飄揚揚地飛散了。

現在,嗡嗡聲越來越大,夾雜着無數警戒聲、合成的啪啪聲、解體的吱吱聲、管道拉緊的咯咯聲。管線堆已然超越了方尖塔,形體也因為四面八方的管道拉扯,變得像一團膨脹的球體——不,也許說是繭更恰當,這個流淌熔岩的洞穴就是它的窩,難怪幾千年過去,它仍不肯離去。

它的表面有節奏地抖動着,仿佛裏面的胎體正在呼吸。頂部随着七根管道的拉扯向上冒出,活像伸出了七根觸須。它的身軀略略向前傾,咚咚!咚咚!內部什麽東西在撞擊着繭殼,那事物已經忍不住想要鑽出來了嗎?咚咚!咚咚!撞擊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促——它痛苦地顫抖,表面的管線們便更加瘋狂地蠕動、彼此穿插,極速完成各種不可思議的構建,又以更快的速度瓦解,繼而開始下一個構建。

咚咚!咚咚!更多的管線擁出來。哪裏來的這麽多管線呢?

它繼續往前傾,就快要接觸到方尖塔,就快要将黑玉一口吞下,完成最後的進程了!也許是重量太大,警戒管道此刻也加入到支撐它的行列中。無數管道從各個方向插入它,使它看上去像個異形海膽。

繭內蘊藏着某種不可思議的龐大力量,人類完全無法阻止的力量。明昧盡力控制自己顫抖的雙腿,對管線說:“她也獲得了授權。”

“授權等級?”

“我不知道。”明昧老實回答,“不過你也不能否決我的授權,是不是?”

“是。”管線說,“但本重生進程不可被幹涉,此權限高于目前所能判斷的全系統內的所有授權。在進程結束前,任何單位都不得幹預、影響、破壞和終止進程。”

“還要站多久?我的腿有點軟了。”

管線猶豫了片刻。明昧并沒有權限問關于進程的細節,但她的問題偏偏涉及進程的持續時間。明昧慢慢蹲下,揉着小腿說:“你知道,我不能判斷自己還能站立多久,是不是可以坐下或則躺下?”

該死,管線計算出了明昧的身體面積,一旦她躺下,她所接觸的管線必須被排除在進程之外,那對進程的幹涉就更嚴重了。當時審查通過之後,系統沒有預測到這女人竟膽敢爬上來,輕易放過了她,弄得如今進退兩難。它謹慎地說:“我建議你再支持540秒……”

管線的聲音戛然而止,與明昧同時朝管線堆中央看去。管線堆不知哪裏出了問題,突然間向內收縮,其幅度之大,能清晰地聽見管線們彼此擠壓發出的咯咯咯咯的聲音。一秒鐘之後——在管線們做出反應之前,管線堆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刺耳的尖叫,嗚——赫赫赫——

聲音的巨大沖擊沖得所有豎立的管線朝外歪倒。明昧單膝跪下,用盡全力才頂住沖擊波。她耳朵裏嗡嗡作響,口腔滿是血腥味,不得不雙手撐地才勉強保持沒有趴下。平臺下方,瑪瑞拉抱着頭尖叫,她身旁的阿特拉斯卻像打了雞血一樣,雙眼瞪得渾圓。

吼——

又一聲巨響。明昧擡頭看,那巨大的管線堆崩潰了!

它從收縮的狀态瞬間膨脹到極限,卻再也收不回去了!管線本來緊緊纏繞在一起,此刻卻活像抖散了骨節的蛇,相繼脫離纏繞,從最高處開始往下崩塌,瞬間就嘩啦啦地傾瀉了一地。有好多甚至沒有任何掙紮就沖出平臺,打得下面的瑪瑞拉和傷不起抱頭亂竄,進而掉入熔岩河裏,化成一道道青煙。

下方的管線,包括警戒的管道們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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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醫者,生死人,肉白骨。
神級仙醫者,敢改閻王令,逆天能改命。
他是仙醫門第二十五代傳人,他資質逆天,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又是個大學生,本想低調,但螢火蟲在夜中,豈能無光?
行走都市,一路喧嚣,神級仙醫,我心逍遙。

爽文 掠痕
757.2萬字
唐雪見肖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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