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要不是旁邊一個大哥拉我一把,我差點兒在徐清他們開會的地方睡到口水橫流……

大哥說他姓盧,在辦公室做事,我客氣地喊了他一聲盧主任,他忙擺手,他說自己長得黑,同事都叫他老黑,讓我也這麽叫。老黑個子不高,笑容滿面,看上去有點油膩,又有點真誠,奇怪的組合,卻也并不讓人排斥。

出了會場,深吸一口氣,解放區的天,真是明朗的天!

在外頭椅子上坐了會兒,幾乎都是老黑在說話,大抵話題是圍繞着徐清,他似乎對這個新來的領導充滿了好奇。神神秘秘地套着我的話,先是問我她的來歷,又問我知不知道本地最大的官是哪個等等。我搖頭,平日裏我不過做些端茶送水洗衣曬被的活,我一個小老百姓關心這個做什麽。

老黑的眼神意味深長,“我們青山鎮走出去的最大的領導是省廳的一把手,也姓徐,不曉得跟徐書記是不是親戚。”

我聳聳肩,表示真的不清楚。

“何小姐有沒有想過到體制內來?”老黑轉而問我。

我趕緊搖頭,“別別別!沒想過!我自由自在,挺好的。”

“可惜了。”老黑說,面帶惋惜的樣子。

那語氣,我還以為自己錯過了幾個億,我有點搞不懂他的點,以及這種隐隐約約的若有似無的謎一般的優越感。

他倒是個靈泛的,也是,腦子不夠活絡的也做不了辦公室主任,見我不怎麽接話,便向我介紹起這附近的幾個小景點,說離這裏不遠,有個小民俗博物館,問我樂不樂意去看看。

說話間,已經有幾個女家屬,連帶幾個小孩子圍過來了,都想去玩玩。

老黑顯然跟他們都挺熟悉,幾個小孩在他身前跑來跑去,他一會兒抱抱這個一會兒逗逗那個,一行十多人,熱熱鬧鬧的。老黑用口哨吹了首流行歌曲,小孩子紛紛模仿着,有吹口哨的,有吹樹葉子的,還有帶了小口琴的,走在綠油油的鄉間田野中,涼風拂面,頗有踏青的感覺。

有個小孩跑到我這裏,遞給我一片葉子,“姐姐,給你吹!”

雖然他這聲姐姐取悅了我,但我搖頭,“我不會。”

他又遞給我口琴,“姐姐,給你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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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擺手,“不會吹。”

小孩不甘心,“那姐姐你會吹什麽?”

我想了想,用手左右比劃了一下,“會吹這個吧!”

他媽媽還有老黑幾個人圍過來,紛紛問我這是個什麽樂器。

我只好硬着皮頭解釋,“不是樂器,是電器。”

老黑秒懂,“空調是吧?”

我覺得老黑這人,可以做個知音了。

他哈哈一笑,“簡單,吹空調嘛,我也在行!”

大人們嘻嘻哈哈一笑,小孩子們覺得沒意思,又跑到前頭去了。老黑說,“這群小孩子很喜歡你。”

“是嗎,我可不及你這麽多才多藝。”我說。

老黑哈哈一笑,“人之初,都是喜歡美的東西的。正所謂面由心生,小孩子最能分辨哪些人面善,哪些人不好惹了。”

真會說話啊,不交個朋友簡直太浪費了。

很快就到了小博物館,地方不大,五個房間圍着一個院子,感覺自己又受到了博物館這三個字的欺騙,因為,五個房間裏有四個房間放的是抗日的展品……

就像導游們常挂在嘴邊的,來都來了,那就看看吧!

鍋碗瓢盆破衣服破帽子手榴彈碎片斷掉的木槍托等等,我一路看過去,看到最後一間屋子,裏頭放的書啊扇啊什麽,倒是更有意思些,青山鎮的歷史、祖先、名人、特産、習俗之類的,老黑充當了臨時講解員,滔滔不絕地講着。

我在一面挂滿了香包的牆跟前停留下來,上頭挂滿了各式各樣的香囊,精美的樸素的可愛的鮮豔的,種類繁多,看那針腳就知道,做工是很細致的。

老黑湊過來,“端午系香囊是我們這兒祖祖輩輩幾百年的講究……為什麽要用五彩繩呢,象征着長命縷……香囊可不能随便送的,只能送晚輩,或者送心上人……呀,何小姐你有中意的人沒有?在端午節的時候,做一個送給他,他便能明白你的心意!”

我摸了摸口袋裏徐清送我的那個,口幹舌燥,“我有一個,是個姑娘送給我的。”

老黑哈哈一笑,“八成是人姑娘看上你了,想嫁給你呢!我覺得像你這樣長得好,又好打交道的女同志,姑娘送你香囊也是可以理解的。”老黑又笑了幾聲。

我的腦袋裏其實一直轟隆隆的,送心上人啊……

要不是老黑是個男人,而且又長得太黑,我真想給他一個激動過頭的擁抱!

馬馬虎虎參觀完後,我丢下老黑和其他人,一個人田埂上沒頭沒腦地走了大半個鐘頭。總算在徐清他們開完會的時候,将心情平複下來。

徐清他們走過來的時候,老黑正在給我介紹對象,他說鎮裏有一個創業的小夥子,別看才二十五六歲,據說以前是在外面做地産的大老板,現在支援家鄉發展辦農業,相貌端正,是個黃金單身漢雲雲。

老黑這人說話,深得領導真傳,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很不容易打斷。徐清在他背後站了好一會兒,我對他使眼色使得快眼睛抽筋了,他還沒停下。人吶,甭管什麽人,看來似乎都非常熱衷于做些搭橋牽線的事。

徐清咳嗽一聲,對老黑說,“既然你對農業這麽有心得,這樣吧,富貴村的第一書記還沒着落,你就辛苦一下,兼了這個書記,給他們村裏指導指導工作。”

這富貴村我是知道的,起了個富貴名,卻是個出了名的貧困村,離鎮裏有五六十裏山路,路是出了名的不好走,一個來回都花上一整天。

果然,老黑的臉都快黑成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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