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1)

追上來的村民們熟練地将我們捆住,把我倆再次按住在人群中間。溫必來還不滿地大吼大叫,拉着他胳膊的男人直接一拳砸到他的鼻子上,這裏的人,不管男的女的力氣都大得吓人。我跟着倒吸一口氣,老實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待溫必來被揍得頭昏眼花連話都說不出時,站在最前面的老人對着外面大喊了句不知什麽話,遠遠的,又晃來了兩根火把。

待火光越來越近時,我終于看清了最前面兩個舉着火把的人,這不正是大牙和芳姑嗎?

大牙還穿着船上見到的黑色麻衣,好身材遮掩在麻衣下面,方方正正的大麻臉上滿是兇氣;而芳姑跟在他的右後方,雖是略低着頭,可依舊讓人能感到她此時很氣憤,她緊捏着手,肩膀一抖一抖的。

大牙最先看到了我們,他先是一愣,接着将手中的火把扔到一旁狠踩兩下踩滅,舉起手就朝着我們打來,看上去很憤怒。我和溫必來連忙往後閃躲,後面的芳姑跟着舉拳沖了過來。

“終于找到這兩個小兔崽子了!”芳姑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卻不小心撞到了大牙背上。

這下可好,準備對我們舉拳要打的大牙一下子将目标轉移到了芳姑身上,他雙手叉腰,粗聲粗氣地對着芳姑大吼:“你大爺是沒給老子長眼睛吧?撞哪呢?”

“奶奶的,撞一下怎麽了?老娘還就撞了!”芳姑跟着把火把往地上一扔,仗着比大牙高一個頭的優勢,拿着厚肩故意頂着大牙的脖子。很明顯大牙是徹底被激怒了,他沖着芳姑的胳膊就是狠狠一咬,引得芳姑嗷嗷直叫。站在兩人身後的一個老人懊惱得直跺腳,他喊着兩人的名字,可兩人怎麽都不回應。

“兩個誤事的廢物!”老頭頭發有幾縷已經變白,他同樣有着女人的身體,卻不如大牙那樣凹凸有致。老頭的身體肥肥胖胖的,整個人呈一個球形。他拿火把棍子墊起腳戳着大牙和芳姑的腦袋,大牙和芳姑這才吃痛分開。

“你們兩個想做啥子?想打架?要和俺一起打嗎?”老頭說着就要撸袖子。

“村長!”大牙第一個低下頭。

“還不幹正事!”

村長一聲喝下,芳姑和大牙連忙湊過來,一人一個地将我和溫必來架在肩上,往林子外走去。一路上,我倆不斷地掙紮卻換來了一頓打。待走出林子,林子外還有幾十個村民在那裏等着,看到我們幾個後,一個個臉上都露出了嫌棄鄙夷的表情。

一個女人從人群裏慢慢走了出來,她頭發很長直到腰下,身材消瘦,衣服卻穿得很寬大,個子很高,五官略顯刻薄:“這就是擅闖‘合歡樹林’的兔崽子?”她的聲音很尖,很刺耳。

“是的,就在大石壁旁。”女人話才問完,大牙和芳姑立刻畢恭畢敬地回答。我和溫必來對視了一眼,心裏都在打鼓,這女人究竟是什麽身份,把村長話都當是耳邊風的,而且大牙和芳姑見到她後竟然變得如此溫和。

“哼,果然呢。”女人又開口道,她頓了頓,再往前走一步,居高臨下地瞟了溫必來一眼,然後又盯着我看了許久,她的視線在我身上來回掃了幾次,才收回慢慢擡眼,“燈婆婆算得又準了。果然這兩個不知輕重的兔崽子去了大石壁。”

這女人傲慢又悠悠然的語氣竟然沒有引起村民們任何一個的不滿,村長低着頭滿臉堆笑地走到女人面前,說道:“丁三娘可知,接下來該做啥子?”

原來這女人叫丁三娘,我在心裏小聲嘀咕着,丁三娘嫌棄地瞥了一眼靠在她身旁的村長,村長連忙往旁邊挪了挪,直至三步遠,丁三娘這才滿意地揚了揚手,說道:“燈婆婆說,‘祭了’。”

“啥?祭了?!”溫必來驚恐地喊了出來,“你們想幹啥?”

芳姑又是一拳砸在溫必來另一邊臉上,她惡狠狠地看了溫必來一眼,那眼神像是一種警告,警告他不要問不該問的。

“少廢話,閉上你的臭嘴!”芳姑吼着。

丁三娘對芳姑的做法沒有任何反應,也看都不看我們一眼,直接扭頭就走。我和溫必來則繼續被捆着,被大牙和芳姑分別扛在肩上,朝村子裏面走去。

這村子的路很奇怪,越走越窄,走到就快要是死路時,一個拐彎,面前的路瞬間豁然開朗。我突然想到師父在一次醉酒後講過的故事,說他在年輕時,曾到過一個叫死亡谷的地方,那地方雖是稱作“谷”,其實卻是一個村子,村子裏的路設計得很怪異,短短千米,就從并排五人寬直到一個人走着都嫌擠的地步,用村子裏老人的話說,這種路,叫做“去鬼路”,路越窄,便可“擠”掉身上越多的戾氣及一些不幹淨的東西。死亡谷常年被詛咒,這名字,也是依“以鬼沖鬼”之意而取的,而那些“去鬼路”,也是先人算天機所制。

“這路不會就是‘去鬼路’吧?”我小聲嘀咕了一句。扛着我的芳姑好像聽到了我的話,她一愣,瞟了我一眼,接着詭異地朝我一笑,又扭過頭繼續向前。

我心跳加劇,村裏人帶着我和溫必來繞了很久的路,最後在一個屋子門前停下來,接着,我倆被狠狠摔進了屋子,丁三娘這時慢悠悠地從後排走到前面。

“丁三娘,這兩人要關這裏幾天啊?”芳姑一邊哈着腰,一邊小聲問。

“七七四十九天。”丁三娘雙手叉腰,“燈婆婆說了,你們要好好看着這兩人,可不能讓他們給跑了。”

“啊?那誰來看着他們啊?”大牙一愣,“俺們都要——”

“誰惹的禍,誰看着呀。”丁三娘說着朝着大牙一瞟。大牙便連忙拼命點頭,“俺和芳姑一定會好好看着。”

我和溫必來面面相觑,在衆人走出門後,便開始商量着如何逃出這鬼地方。可犯難的是,大牙和芳姑兩人輪流監視着我們,從未有一秒讓我們逃脫他們的視線,而且,即使是我們離開了這個屋子,這村子路那麽複雜,我們也無法順利找到路線逃到外面。溫必來有些洩氣了,他蜷坐在牆角,皺着眉,托着下巴。

“要不,咱就等上個七七四十九天,看看是什麽鬼祭祀?”他提議道。

“你個瘋子,你想死,大爺我還沒活夠呢!”我直接上前送他一個毛栗子,沒好氣地大聲反駁,“祭祀祭祀,都說了祭祀了,你覺得這破村子,會給咱們活路嗎?快做祭品了,你還想等着去看祭祀?你讓你的鬼魂去吧!”不料,我們驚動了門口守着的大牙,他一腳踹開門,雙手叉腰,滿臉陰沉地走進來。還沒等我開口,大牙先喝出聲道:“媽的,祭祀這麽神聖的詞,能是你這個兔崽子嘴裏吐出來的?”說着他眉毛一擡,眼睛一橫,又道,“湖底怪臉豈是你們這些祭祀品能說的?等着活活去死吧!”說完,大牙将門一摔而出。我看了溫必來一眼,顯然他的臉色也更難看了。

又是“湖底怪臉”,我心想,這湖底怪臉究竟是什麽東西,這村子裏的人,為何對它又敬又怕的?就在我想了各種可能、各種版本後,丁三娘再一次出現在屋子門口。

今天的丁三娘打扮得很是奇怪,頭上戴着青黑色的頭箍;身上穿着類似某種教服的服裝,上面有不少奇異昆蟲的圖案。丁三娘無暇顧及我和溫必來,只是對着芳姑和大牙比畫了一個手勢,芳姑和大牙立刻知曉地點點頭,将我和溫必來又用繩子捆住,然後扛出了屋子。

“他××的!你們這什麽鬼破鳥地方破鳥人,別亂動老子!老子是個人,一個大老爺們!哪由得你們随便綁來綁去的?等我出去了一定要告發你們,一群愚昧無知的人!”溫必來憋紅了臉,他被芳姑倒背在肩上,想使勁都使不上來。我也跟着試圖動了動,發現大牙箍着我的腳實在很緊,根本掙紮不動。我倆就這樣被他們鉗制着,直到到了一塊類似廣場的大平地。

我和溫必來被重重地丢在了廣場正中間的地上,周圍是黑壓壓的村民。廣場最前面坐着一個老婆婆,丁三娘見到老婆婆後立刻變得乖巧地走了過去。我猜測這個老婆婆就是衆人口中那個威望最高的燈婆婆,她穿着和丁三娘一樣的衣服,先看了一眼滿臉不服氣的溫必來,然後再望了一眼我。我發現這燈婆婆長得無奇,卻是整個村子裏我至今唯一見到的正常人,她有着一張女人臉,還有着女人的身子,不過給人的感覺像是戴着面具一般,有可能面具下的面孔是天仙般的?!我正盯着她愣神時,被她發現了,她猛地看了回來,于是我扭過頭,不敢多看。而且燈婆婆身上散發的一股說不來的氣場,也讓我不敢多看。

燈婆婆也并未久久注視我們,她很快就扭過頭看着前方。丁三娘彎腰站在她身邊。也不知燈婆婆說了什麽,丁三娘一揮手,所有村民都立刻安靜了下來。我和溫必來也不敢做聲,被迫背靠背坐在地上,接着只見燈婆婆閉着眼睛念叨了什麽,然後站起身,顫巍巍地走到我和溫必來身旁。我這才看清燈婆婆的臉,她右眉心有一個突起的地方,像是有個包,也可能是個痣,眼睛很有神,但不大。她舉着一個不知裝了什麽水的盆子,念念有詞地繞着我們走了三圈,然後直接一盆水倒在我們頭上。

“××的,老子受不了了,你們到底想做甚?!你們知不知道這是違法的啊!”溫必來忍不住罵出了口。正閉着眼睛的燈婆婆瞬間瞪大眼睛,她幹皺的雙手顫抖着,死死抓着另一只胳膊,一臉大難臨頭的樣子走回廣場前。丁三娘的臉色跟着變得難看,她像看瘟疫一樣看着溫必來,伸手小心翼翼地扶着燈婆婆坐下。

而我此時卻忽然想到了婆婆眉心的地方,和師父的第三只眼是一個地方,而且大小差不多。燈婆婆是否和師父有什麽淵源呢?終于我又找到了一個線索,擡眼望去,燈婆婆依然一張面具似的臉。我想,如果和師父認識,這個燈婆婆是好是壞呢?我該親近還是提防呢?而且無論怎樣我都想接近燈婆婆從而找出他和師父的聯系。

“這兩個祭品,是大難。”燈婆婆的聲音低沉又沙啞,讓我瞬間覺得毛骨悚然,“明天湖底怪臉要來索命,有人要走——”她說着說着猛然轉頭看向我,然後又看向溫必來,溫必來不屑地哼了哼。

“那就丢這兩個喪門星去死!反正也是遲早的事。”芳姑剛想擡我們起來。燈婆婆便大聲喝住了她的動作:“誰敢亂動湖底怪臉的祭祀品?”

燈婆婆一句話吓得芳姑連忙縮手站正,丁三娘走過來一把将芳姑推到一旁,拉着我和溫必來扶着站了起來,又扭着腰走回燈婆婆的身旁。

芳姑的臉都被吓白了,燈婆婆冷笑了一下,又閉上眼,再念了兩句奇怪咒語,便不再做聲。又不知過了多久,燈婆婆慢慢站起身,在丁三娘的攙扶之下離開了廣場,而我和溫必來也被芳姑和大牙扛起往屋子的方向走去。

我一直覺得其實廣場到屋子的距離不遠,就像當初衆人從湖邊帶我們到村子裏頭來一樣,現在大牙和芳姑一直在扛着我和大牙繞路,明明剛剛才出現過的樓房,過了一會兒又再一次出現,而他們這麽做的目的,無非就是不想讓我們記住确切的路線。

我試圖在腦子裏畫出一幅路線圖,正想着,芳姑和大牙突然停下了腳步,原來是丁三娘出現将我們攔下了。也不知道她和芳姑說了什麽,芳姑把我從肩上丢了下來,然後跟着丁三娘折回往後面走去。我還想看着她們到底去哪裏,大牙直接一巴掌打在我腦袋後面。

“看啥子啊!走!”他一手推着溫必來,一手拽着我的胳膊。

我和溫必來被帶回到屋子時已經是下午了,直到晚上,我們都沒見到芳姑回來。一直蹲在門口的大牙明顯有些煩躁了,他在走廊外頭來來回回地走了幾遭。我趴在窗戶處探頭探腦地看着,大牙像腦袋後面長了眼睛一樣,突然舉着拳頭扭過頭。“看什麽!”他大聲一喝,揮了揮拳頭。溫必來連忙把我拉了下來。

到了午夜,芳姑都沒有回來,倒是門口突然引起了一陣騷動,有幾個村民舉着煤油燈急匆匆跑到屋子口,和大牙耳語了什麽,大牙“啊”了一聲,那些人又匆忙離開。再過了一會兒,村長親自又跑來了一趟,拉着大牙就往外面走。

我和溫必來對視了一眼,然後一起跑向門口。好不容易得到一個可以逃脫的機會,怎能放過呢?!一等到門口終于沒了動靜,我們就悄悄推開門小心翼翼地走出去,撒腿就跑。

屋子門外是一條直路,雖然還是去鬼路的樣子,可是并不妨礙我們的逃離,不過奇怪的是,我們就這樣逃了半個多小時,都沒見到路邊有一點變化。兩邊都是整齊的屋子,每個屋子間隔了一小段距離,屋子是全對稱的,就連窗戶打開的幅度都是一模一樣的。溫必來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和我一起停住了腳,有些害怕地看了我一眼。“這怎麽回事?”溫必來的聲音顫抖着,他故作鎮定地推了推眼鏡。

“不知道。”我也有些慌了,這道很黑,看不太清路,恍惚間,去鬼路好像變成一樣寬的普通路了,這路往前看,看不到盡頭,回頭也看不到來路。

“走!”我咬咬牙,不容溫必來分說,繼續拉着他往前走。我心想,與其在這裏被困住,還不如繼續走走試試。可我們又走了十幾分鐘,路旁依舊沒有任何變化,溫必來終于不肯再往前走,我說什麽他都不願再動。

“這分明就是鬼打牆啊!”

所謂鬼打牆,就是在夜晚或郊外,會在一個圈子裏,走不出去。

我心裏其實也有鬼打牆的想法,可此時我不能跟着表現出害怕。所以我故意很鄙夷地瞪了他一眼,然後大聲罵道:“溫必來你個娘炮,什麽鬼打牆?老子只知道我打鬼,什麽鬼打牆,人打牆的,沒聽過!快點給老子走!”

溫必來被我硬逼得沒法,只得硬着頭皮跟我繼續往前走。漸漸地,路好像恢複了原樣,之前我和溫必來兩人走得很開闊的道路,一會兒後便覺得貼在一起走都有點擠,又過了一會,路已經完全變成只能容下一個人走了。溫必來走在前面,我跟在後面,走了幾步後,路窄得不可思議。兩邊的房屋就像要倒下來壓在我們身上般,我只能抱着胳膊往前走。眼看着前面就是拐彎口,突然有什麽東西在我肩膀上落了一落,我下意識地側頭,一只白慘慘的手正搭在我的右肩上,接着,是一張笑得猙獰又詭異的臉。

“好兩個小兔崽子,果然逃了!”村長端着煤油燈,拽着我的衣領,他的臉在煤油燈下顯得兇神惡煞似的。我下意識對着溫必來喊:“快跑!”

可前頭溫必來卻沒了聲音,我回頭一看,卻發現大牙正站在拐角處,已經将溫必來用繩子捆好了。

我和溫必來逃跑失敗,兩人再一次被強行帶到了廣場,此時廣場上已經站了不少村民。燈婆婆坐在最前面,看着我們被抓來後,臉上露出了一絲詭笑。村長滿臉欣喜地湊上前,讨好地看着燈婆婆,在看到燈婆婆撇了撇嘴後,他又連忙退後了一步錯開位置。

“燈婆婆果然又算準了,這兩個兔崽子果然是逃了,而且還是在西邊的路上。”村長畢恭畢敬地說。燈婆婆冷冷一哼,沒有回話。

“嘿嘿,燈婆婆——”村長還想再說什麽,燈婆婆皺了皺眉,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話說:“你還讓不讓我算丁三娘和芳姑了?”

她的聲音比白天聽着又低了幾分,村長立刻退了回去。

丁三娘和芳姑?我和溫必來對望了一眼,下意識看了看四周,确實沒看到丁三娘和芳姑的影子。想着下午的情形,芳姑被丁三娘帶走後就再也沒回來,難不成是這兩人失蹤了?

我正在猜測着,還沒反應過來,便與溫必來一起被強行按在了地上。我看不清燈婆婆接下來的動作,只見着周圍村民們都站得筆挺,燈婆婆不知道拿着什麽東西晃了晃,發出了一陣“噼裏啪啦”的聲音,接着突然又安靜了下來。幾秒後,燈婆婆才開口,她的聲音很顫,慢慢地說道:“她們在樹林。”四周村民聽後都騷動了,七嘴八舌地說:“快!去追!湖底怪臉要來了!要來不及了!”

所有村民都咆哮着,往廣場另一側奔去,而我和溫必來也被村長和大牙拎起,跟着大家的腳步追了過去。我們被帶到了一片樹林邊,村長帶着幾個高個子率先走了進去,而其他人則守在了外面。

“燈婆婆,這兩人咋整?”村長走了幾步突然折回來,朝着燈婆婆比畫着我和溫必來。

“松開帶進去。”燈婆婆頓了頓,随即說道。

“松開?那——”

“怕什麽?有湖底怪臉在,還怕他們跑了?”燈婆婆毫不客氣地打斷村長的疑慮,冷冷開口。

“好嘞。”村長連忙哈腰,把我和溫必來松綁後,直接推進了樹林。我倆站在村民中間,趁着村民手中的火把,我看清這樹林裏全部都是合歡樹。

這應該就是我來時的那片樹林,林邊是湖水,黑咕隆咚的,溫必來下意識地閃着不往湖邊走,可大牙卻踹了他一腳把他踢到最前面。

“兔崽子躲什麽躲?怕有鬼出來吃了你不成?”大牙龇牙咧嘴地湊到溫必來面前。溫必來連忙聳肩往後退了一步,他一腳踩空,被石子一滑,整個人直直朝着後頭栽去,我連忙走過去把他拉起來。

“××的,走路不長眼啊!”大牙說着就要伸腳朝溫必來踹來,我趕緊把溫必來拉到身後。

“你做甚啊!摔一跤不行啦?你想做甚啊?”我對着大牙吼道。身後溫必來卻悄悄地晃着我的手。

“做甚?”我不耐煩地回頭,溫必來顫巍巍地伸出手指指着他剛剛摔倒的地方。這一片地都是平地,唯獨那一塊上有不少石子,由于溫必來摔跤,石子被震開了好幾粒,裸露出的一小塊一小塊地竟然是血紅色的,村民們先是一愣,随即圍了過來把石子全部踢開。

整塊平地都暴露在了外面,地上有一大片黑紅的黏稠液體,一股難聞的血腥味沖了出來,瞬間彌漫在所有人的四周,在這黑夜裏,看上去異常詭異。

我剛想走近看得清楚些,溫必來興奮地比我更早探過了身,他倒是對這玩意特別感興趣,他蹲下去用手指蘸了蘸地上的血跡。

“還沒幹。”溫必來說道,“搞不好是芳姑和丁三娘的。”

一旁有村民惡心地瞥過眼,村長和大牙瞬間挺直了腰。

“一群大老爺們惡心啥子?找人!”村長一聲喝下,村民們連忙一個個又跟了上來。大家順着血跡一路追了上去,最終血滴在湖邊戛然而止,村長看着湖水,待在原處。

“這是湖底怪臉已經出來了?俺們還是晚了?”大牙第一次說話這麽小聲,他細嫩的雙手互相搓着再緊緊一握,雙腳不住地打戰,村長跟着搖搖頭。

“瞎猜啥子?走,回去。”村長的聲音也在發着抖,可還是裝作很鎮定地責怪大牙,他也顧不得我和溫必來,快速扭頭往樹林裏頭走,腳下卻沒注意一絆,差點摔了下去。我和溫必來面面相觑,只能跟着他們一起往回走,我給了溫必來一個眼色,他點點頭走在我前面,而我跟在他後面。

這湖水挺涼的,在溫必來擦着我肩膀走上岸時,水冰冷地打在我的腳踝上,我刺溜一下縮回腳,可那冰冷的感覺還纏在腳上,像是被什麽東西抓到了般,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在我心裏慢慢升起,這像極了我當初快要溺死在水裏時的感覺。我顫抖地低下了頭,夜色太暗,我看不清是什麽東西在泥裏拽住了我的腳,但看清了旁邊一雙透着血絲的大眼睛,那是一雙女人的眼睛,大而無神,這眼睛嵌在一張沾滿帶血泥巴的臉上,那張臉僵硬地看着我,然後詭異地扯了扯嘴角。

“啊!”溫必來比我還早叫出了聲,我吓得拼命踹腳,可怎麽也踢不開這女人的手。走在前面的村民聽到我們叫聲後連忙返回,大牙第一個沖上來。

“媽呀!”大牙驚訝地連退了幾步,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拼命用手把土扒拉開,“他大爺的,芳姑啊!你咋子成這樣啦?”

芳姑?我驚魂未定地用手摸了摸心髒,聽到大牙的叫聲後,連忙回頭仔細地盯着那個被埋在土裏的女人的臉,果然,那真的是芳姑。村長在大牙的叫聲下也加入了挖人的隊伍,身後村民們跟着七手八腳地把芳姑給挖了出來。

芳姑全身哆嗦地蹲在湖邊,大牙怎麽叫她她都不理,怎麽拉她起來她都不動。她低着頭,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好像在躲着什麽,又好像在找什麽。接着她嘀咕了兩句,大牙連忙湊過腦袋。

“你說啥子?”他焦急地問,芳姑吓得縮了縮脖子。

大牙是個急性子,看見芳姑不說話就更急了,他右腳一跺,直接大聲對着芳姑一喝:“你究竟做什麽了?發生啥子了啊?你想說啥子?!”他着急地直接伸手去晃芳姑的肩膀,“還有,丁三娘呢?”

一直還安靜的芳姑在聽到丁三娘這名字後突然擡起眼,芳姑的嘴裏發出一陣奇怪的詭笑聲,她沖着大牙搖搖頭,然後突然扭過頭,将視線落在一旁的溫必來身上。溫必來被她這莫名的一盯吓了一跳,他下意識地往我身後靠了靠,而芳姑也只是沖着他傻傻一笑,最後目光一轉,竟落在了我身上。

芳姑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兇狠無比,那樣子簡直就是想要把我給吃了!她猛然掙脫大牙的手,直直朝着我沖來,她舉起拳頭揮着就像要砸我,我一邊退着閃躲,一邊大聲喊道:“你幹嗎啊?亂打人啊?”芳姑想要回答什麽,可嘴巴才張開,又猛然合上,一陣奇怪的音節嗚嗚地從她嘴裏發出。溫必來皺了皺眉,他發現了芳姑的不對勁,沖上來一把扒開芳姑的嘴,芳姑嘴裏的鮮血“嘩”地湧了出來,所有人都被這一幕吓到了,我仔細一看,才詫異地發現,她的舌頭前半截竟然從中間裂開!

“這——”溫必來目瞪口呆地望着芳姑,“你這舌尖咋裂開了?”他發抖地放下手,可芳姑卻被徹底的激怒了。芳姑發了瘋一樣,大吼着,抓着溫必來的頭發就往樹上撞,大牙連忙上前抱着她,可她卻直直咬上大牙的胳膊,村長看着大牙要撐不住了,跟着上前強制抓着她的脖子将她按在地上,可芳姑還是掙紮着,用指甲摳破了大牙和村長的胳膊。

“哎喲!瘋婆子!”大牙雖是叫着,可還是不放手地抱着芳姑,芳姑看着大牙流着血的胳膊,竟然開心地咯咯笑出聲。眼看着她又要掙脫開大牙,對溫必來進行下一輪攻擊時,我連忙退到一旁。我随手摘了一片合歡樹葉子卷成圈,又摘了朵大大的合歡花撕碎塞到圈裏,然後舀了圈水泡了泡。

“按着她!”我給大牙一個眼神,他連忙知曉地将着魔中的芳姑按住,我捏着葉子圈将裏面的水強行灌進芳姑的嘴裏,過了一會,一直鬧着叫着的芳姑慢慢靜了下來。

“呀呵!這是啥子東西?”村長滿臉稀奇地看着我。

“合歡花泡的水,可以定神養氣的。”溫必來很驕傲地替我回答了這個問題,他用手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對面大牙終于安下了心。

“合歡花水好,合歡花水好。只是這究竟是發生了啥子?芳姑性子烈得很,啥子人能害她割開舌頭?或者是啥子事能逼着她自殘啊!”大牙絮絮叨叨地說。溫必來很沒好臉色地瞪了他一眼。我看着一旁還蜷縮在地上的芳姑,心想着不管是誰逼着她弄斷了舌頭,或者是她自己咬裂開舌頭,目的都是不想讓她說話,這究竟是發生了啥子事情,這麽不想讓人知道?

我還在想着,一旁村長已經走到了芳姑身邊,他讓她指指丁三娘在哪,可芳姑卻只是“嘎嘎”,含糊不清地叫,不作答。沒法子,村民們就在找到她的那塊地邊,細細搜索了一番,可是最後依舊沒有看到丁三娘的影子。就在大家準備放棄離開時,一個村民突然在一旁一棵合歡樹上發現了一條帶血的黑布,看着像是從丁三娘外套上硬拽下來的。

村長靠近細細看着黑布,說:“好像真的是丁三娘的。”我聽到後,好奇地湊過腦袋,布上有着不少奇怪圖案的昆蟲。

“确定是丁三娘的。”我點點頭,村長有些煩躁地抓着腦袋。

“××的,那丁三娘呢?!”衆人圍着樹繞了一圈,最終全部震驚地站在大樹正面。這算是樹林裏最大的合歡樹之一了,大樹正面挂滿了丁三娘外套的帶血碎布條,每一條都差不多長寬,它們被零落地挂在樹枝尖上,在夜晚有說不出的詭異。

“丁三娘!”

村長在樹下大喊着丁三娘的名字,村民們也跟着在周圍喊着,可無人應答,我站在這合歡樹下,看着被撕開的布條,甚至莫名聯想到了碎屍。

丁三娘和芳姑,一個失蹤,帶血外套被撕碎挂在樹上;一個傻了,舌頭裂開,一張嘴慘不忍睹。這兩人下午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情?竟然落得如此恐怖,我心裏狠狠一顫,溫必來突然湊過臉用手摸了摸我的額頭:“萬濟生你幹啥呢?臉白得跟鬼一樣。”

“沒啥。”我皺皺眉,不滿地甩開他的手,“一個大男人,別天天摸我臉。”很顯然溫必來被我這一句話給弄蒙了神,他錯愕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哼哼兩聲朝着村民的方向走去。我無奈地搖搖頭,大牙看着半瘋半癫的芳姑,提議趕緊去找燈婆婆看看,也可以去問問丁三娘的下落。反正衆人找不到丁三娘,便聽了大牙的建議,我們一起往外走,外頭其餘村民還在那裏等着。村長一出來便找燈婆婆,可是卻不見她的蹤影。

“燈婆婆呢?”

“婆婆回屋子了。”

大牙“哎呀”一聲将雙拳往腿上一砸,接着就帶村民往燈婆婆家趕去,我也跟着想追過去,卻被溫必來悄悄拉了下去。

“咋啦?”我不耐煩地問。

“傻子你還跟過去幹啥?咱好不容易得個機會可以逃啊!”溫必來小聲地說。我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對啊!撤啊!我們可以逃了啊!

看着前面村民都走遠了,我和溫必來轉身想溜。可才走了兩步,我們又猛然反應過來,這裏的路又多又繞,我們壓根就不清楚怎麽出去!就在我們發蒙的時候,村長發現了我們想逃,他折回來拽着我倆就往燈婆婆房間門口走去。沒法子,我和溫必來只能硬着頭皮,再一次跟着繼續往前走。

燈婆婆的屋子離着樹林好像不算遠,沒多久就到了,只是裏頭黑乎乎的,村長敲了許久的門後,裏面才幽幽點起一盞煤油燈。

“燈婆婆——”村長扯着嗓子對裏面吼着。

“不要狗吼,聽得到。”燈婆婆很沒好氣地打斷了村長,卻沒有前來開門,透着窗戶上的影子,我能看出她正從裏屋走出來,然後走到桌旁拿起了什麽,轉了一轉。

燈婆婆的影子映在牆壁上一晃一晃的,接着又念着什麽,将一個圓鼓鼓的東西在空中一晃。

“燈婆婆,俺想請您幫俺看看——”大牙扶着芳姑,剛開口。

大牙話還沒說完。燈婆婆氣憤地将手中東西一摔:“莫打斷我!”整個人跟着顫抖了起來。大牙連忙畢恭畢敬地閉上嘴。燈婆婆鎮定了些,撿起圓東西又拿到了手上。

“這是怎麽了?”溫必來推了推眼鏡,在我耳邊小聲說,“算出啥了?”他就想沖到前排去仔細看看,我連忙把他攔下。“別急,再看看。”我小聲和他說。身後大牙朝着我倆鄙夷一瞟。

“有一個回來了,還有一個,還在外頭。”燈婆婆突然開口了。她手中的東西被她放回了桌上,然後慢悠悠地坐了下來。

“但回來的那個,已經沒得救了。”

這就算完了?我和溫必來面面相觑。

大牙“啊咧”一聲嘴巴一扯,連忙“撲通”趴在了門上,求道:“燈婆婆,求你救救——”他還沒喊完,就見燈婆婆的影子突然站了起來,燈婆婆猛然打開門,大牙一個沒站穩跌在她腳下,燈婆婆的眼裏淨是兇狠之氣,她看着就像要把大牙給扒了吃了般。

“我的人給你們弄丢了!你們還想我救人?!”

“燈婆婆,俺們錯了,都是俺們的錯,求您幫丁三娘算一卦!就算是算出在湖底怪臉家,俺們也定闖進去把人給您帶回來!燈婆婆!”大牙連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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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浴血,王者歸來,憑我七尺之軀,可拳打地痞惡霸,可護嬌妻萌娃...

凡人修仙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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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普通山村小子,偶然下進入到當地江湖小門派,成了一名記名弟子。他以這樣身份,如何在門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資質進入到修仙者的行列,從而笑傲三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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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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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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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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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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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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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修仙狂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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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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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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