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1)

“他怎麽還在說胡話,說什麽鬼啊鬼啊?”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腦袋暈暈的,想開口,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怎麽辦,還沒退燒呢!”又是一個聲音,焦急得很,但是我聽出來了,這是溫必來的聲音。

他的手正敷在我額頭上,他在說什麽,說我發燒了?

“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突然又有人在我周圍念着佛經,“南無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啰耶。菩提薩埵婆耶。摩诃薩埵婆耶……”我聽出這是在念《大悲咒》,一瞬間,眼前漆黑的一片變得光亮起來,有金色光芒包圍着的人撚着手指輕輕朗誦着佛經,我定睛一看,這些人竟然和我在石柱上看到的長帽袍女人一樣,她們一個個微笑地念着,一邊看着我,身後的火燭散發着明豔的光芒。

可我卻一點都感覺不到溫暖,我想逃離這裏,眼前的景色不知為什麽又換了一個,換成了黑乎乎的一個地方,有些熟悉,我再仔細一看,竟然是之前我和溫必來兩次過夜的蜘蛛寺廟!怎麽會到這裏來了?我的腦子艱難緩慢地轉動着,眼前溫必來正跪在地上背對着我,他手上拿着地上撿起的樹枝棍,點上火,虔誠地對着髒兮兮的觀音像祭拜着,他的身後莫名出現一道火燭,散發着溫和的光芒。

我呆愣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溫必來,接着他的臉變得像女人,再接着他的臉竟變成了商牟子安的樣子。商牟子安一襲白衣詭笑地站在佛像面前,她朝我伸出胳膊,一副無比神聖的樣子,将手放在我的額頭,接着我的額頭跟着一涼,然後猛然驚醒。

我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屋子裏的床上,商牟子安清秀的臉首先映入我眼簾,她的手上正拿着冰塊敷着我額頭。而一旁溫必來急急忙忙地沖過來,他端來一碗剛熬好的生姜湯,我小抿了一口,立刻又噴了出來。

“這是什麽姜湯?味道怎麽怪怪的?”這藥湯不如生姜的甘苦微辣味,倒是有一種膩乎的甜腥味,還有一股沉悶的泥土味。商牟子安怪罪地看了眼我,然後抽出紙巾幫我把吐出的姜湯擦幹。

“這好歹是地下城,你當姜都能長得那麽好,和外頭的一樣嗎?”商牟子安的聲音冷冷的。我沒回答。

我的腦袋還是沉沉的,在我忍着惡心喝完剩下的所有姜湯時,困意便席卷而來。溫必來見我快要睜不開眼了,連忙走過來将我扶着,讓我躺下,我的腦子卻很清醒,死命地不想睡。

“你做什麽?你現在需要大量的休息,不要再鬧騰了。”溫必來命令式地說。

我皺了皺眉,虛弱地問:“我之前睡多久了?”

“睡了一天了。”老丹頭回答,“你暈倒在外廳,還是商牟子安發現的,她連忙叫我們來。”他說着,然後又頓了頓,“你發着高燒還往外面跑,到底是發什麽瘋?”

高燒着還往外面跑?我突然想到早上在地上時見到的柱子,還有商牟子安蒼白的眼珠,和她想掐死我的雙手。

“還好商牟子安發現你暈倒在外廳把你帶回來了,要是你真的往外跑了,還不知道要死在什麽地方呢!”穆千金絮絮叨叨着,“萬濟生你好歹也是一個郎中,怎麽自己不知道照顧自己呢?”

啥意思?穆千金的話,是說我今天壓根就沒出地下城過?查完商牟子安屋子被發現後就沒上去到地面過?那麽柱子上的石像,商牟子安想殺我的事情,還有他們三個成了和商牟子安一樣的無黑眼珠的“木偶”,難不成都是我在做夢?我的幻想?!

“萬濟生,你需要好好休息了。”穆千金說着伸手過來調整我的被子。

“是啊,你需要好好休息了!”這句話,是溫必來和老丹頭一起說出口的。他們跟着走上前,一起幫我擺好枕頭。我躺在床上,看着他們三個一起朝我低頭襲來的樣子,一瞬間,竟然和夢境中他們三個長着蒼白眼睛抓着我要将我綁起來的樣子重疊起來,我驚得連忙大叫,伸手就去推開他們。豈料我的手剛碰到最前面溫必來的臉,他的臉就立刻散發出金色的光芒,他的皮膚如斑駁的牆壁般一點一點地往下掉,然後露出血肉模糊的樣子,最後,他的臉成了一個巨大的黑色空洞,裏面竄出無數條奇怪的黑色蟲子,它們争先恐後地逃離開溫必來的身體,然後掉在我身上,朝着我襲來,鑽進我的耳朵裏、鼻子裏、眼睛裏……我尖叫地從床上跳起,接着另一個聲音跟着響起。

“萬濟生,你謀殺啊!”這也是夢?!

我猛然睜開眼,定睛一看,依舊身處在地下城的房間裏,而我的面前溫必來正一臉氣憤地看着我,他手中的碗已然被我打翻,純正濃厚的姜味散發在我鼻尖。我的嘴旁也是濕濕的,我剛一張口,便是一股姜味。

“別張嘴了!老子第一次喂人吃東西,還是喂你吃藥,你竟然還不好好吃,灑的老子滿身姜湯!”溫必來不滿地抱怨道,他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我,然後伸手将我的頭又搬回去。他在一邊扯了好些紙巾,然後往身上就是一頓猛擦,而我突然睜大眼睛,猛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溫必來的皮膚很白,但沒想到捏起來還軟乎乎的,我終于安心地嘆了口氣,他的臉很正常,不是一層紙糊的假皮,看來剛剛真的是我在做夢,我滿意地又閉上了眼,豈料直接被溫必來暴力的拳頭給砸醒。

“退燒了是吧?都有力氣捏我臉了!還不起來幫忙收拾破的碗!”他吼道。

我卻耍起賴來說:“溫必來,我可是個病人啊!”說着,摸了摸額頭,問,“我睡多久了?怎麽發燒了?”

“我哪知道你怎麽突然發燒了!早上送商牟子安回房間,送着送着就暈倒在人家房間門口了。”溫必來突然又壞笑了一下,手搭在我肩膀上,說,“萬濟生啊萬濟生,你這小子夠精的啊,是不是想用這個法子泡妞啊?似暈不暈倒在人家房間門口,裝病吧!”溫必來說得一口油腔滑調,我直接一個巴掌将他的爪子從我身上打下。

我起身幫溫必來把地上的碎碗撿起來,一邊想着之前做的夢中夢,我今天真的都沒上到地面去,夢中夢的事情都是假的,一邊又随意地看了下四周。“老丹頭和穆千金呢?”我問。溫必來的手頓了頓,然後又嘆了口氣。

“穆千金也生病了,老丹頭正看着她呢。”

生病了?我一愣,我記得我之前在夢中夢裏,也夢到了穆千金,那還是我正好從地上回來時,穆千金生病了,好像是對藥過敏,商牟子安還拿種在地下城裏的黃豆給她煮着吃呢。

“她咋啦?”我連忙問。

“之前不是商牟子安來幫她換了一次藥嗎?沒想到換完藥後竟然臉上長痘了!這可把她急死了,她抓着老丹頭在隔壁屋子裏想辦法呢。”溫必來懊惱地說。我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怎麽是老丹頭照顧她了,你不去看看嗎?”

溫必來抓着紙巾的手一頓,随機把髒兮兮的紙往我懷裏一塞:“好沒良心的萬濟生啊,要不是要看着你,我當然去照顧人家大美女了,誰想照顧你啊!”

我笑溫必來的樣子,感到身上有力氣後,便拉着溫必來往隔壁房間走去,隔壁房間裏穆千金還在不滿地大叫,一看到我們來,便立刻将臉縮到了手中。

“完了完了,你們怎麽來了,快走快走,我不能見人了啦!”穆千金哭喪地說。我笑嘻嘻地走過去把她的手扒開。

這不看還好,一看吓了我一大跳,穆千金的臉上長滿了一顆顆紅痘痘,整齊又密密麻麻的。

“我的天啊,穆千金你這臉是怎麽了?”我驚訝地問,“是過敏嗎?”

“應該是,只是奇怪了,一直都待在這裏,怎麽早不過敏偏偏這時候過敏?她又不是第一天到地下城,為什麽這時候冒出來讓她過敏啊。”老丹頭說完後,從一邊抓了些幹黃連來磨粉。

“這兒藥還挺全的,都有幹黃連嘞。”溫必來一邊說,一邊用力撚着瓷碗。我随手接過瓷碗:“哪來的幹黃連啊?”

“商牟子安拿來的,這兒的藥都在她那。”老丹頭回答,然後把幹黃連泡到沸水中。我突然發現,我們四個此時分明待着的是商牟子安的屋子,而她人卻不知所去。

“現在幾點了?”我連忙問。溫必來轉過表:“下午四點半。”

那現在還屬于白天的,一般這時候在休息的商牟子安怎麽不在屋子裏,她去哪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從我心底蔓延出來,我連忙問溫必來她的去向,可奇怪的是,溫必來也不知道她去哪裏了。

“她把幹黃連給我們後就出去了,是和商牟輝通一起出去的。”溫必來說道。

“那她就應該是在老族長那裏了。”老丹頭說着接過穆千金手上的碗,“對了。”他突然又說,“萬濟生,你發燒的時候是不是燒糊塗了?一直喊着南無阿彌陀佛啊什麽的。”老丹頭打趣地問我,我瞬間瞪大了眼睛。

我突然想到了之前夢中的石柱,柱子上的女人們,她們個個穿着戴帽的長袍,手呈十字擺放,手指微微蜷縮,而她們的身後都擺着點亮的蠟燭,火光明亮。

她們的樣子,竟然像極了觀音菩薩的畫像,而在夢中的我怎麽沒反應過來呢?!

我不顧他們三人的錯愕,直接拔腿就往地下城進出口處跑,我飛奔上地面,然後跑到石柱邊,細細地看着石柱,只是石柱的表面很是幹淨,雪白光滑的面上,一點雕刻的痕跡都沒有。

難道真的只是一場夢?我失望地嘆了口氣,瞬即又反應過來,懊惱起自己竟然會迷信到去相信一場發燒中做的無聊的夢。嘆了口氣後,靠着石柱坐下,坐了好一會兒後,我突然又站起,随手在地上撿了一根樹枝,掰斷讓一頭變得尖銳,朝着石柱狠狠刮去。

石柱本身很硬,但最表面的一層卻出奇地脆,我用力戳了好幾下,當表面的一層掉出一個洞時,再接下去,最外面的一層石灰便“嘩嘩”地大塊大塊往下掉,我又狠狠戳了幾下。當整個柱面都掉得差不多時,裏面華麗的雕刻圖案徹底暴露了出來。

這是和我夢裏面一模一樣的圖案!

粗糙的壁上,圖案上面好幾個女人穿着長褂子,她們頭頂上都有着類似的光環,她們手中都抱着新生的孩子,直到圖案最下面,則是一張被人用刀子溫柔刻下的臉,和我師父長得神似的臉。

我還呆愣在發現這石壁的秘密之中,而我身後則突然想起聲音。

“結果還是被你發現了。”這聲音并不陌生,我回頭,商牟子安背着手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果然,他說的話沒錯。”

“他?”我一挑眉,“你說的是誰?”商牟子安沒回答我這個問題,倒是徑直走到石柱前,伸手摸着石柱,“這樣都沒騙過你。”

“不,其實你塗石灰塗抹得很仔細了。不過你錯就錯在太仔細,如果是真的百年老石柱,怎麽可能表面還那麽光滑雪白,一點風吹雨打的痕跡都沒有呢?”

“所以你懷疑,這是後來塗上去的?”商牟子安一笑,“果然很聰明。”

“是啊,不過如果沒有你商牟子安的提示,我也想不到的。”我笑着看着她。“我的提示?”她一挑眉,語氣很詫異,可表情卻并不意外,這更加讓我篤定了我的想法。

“是啊,如果不是你故意在穆千金的第二次藥裏面也加入少量迷藥的話。”我笑着聳聳肩,“或許你不知道,穆千金對鎮靜劑過敏,因為其中有少量三唑侖,而你的迷藥,正好是三唑侖。”我看着商牟子安,她無奈地聳聳肩。

“那就是老天爺也不幫我了?”

“不,不是的。”我說着擡起眼盯着她的眼睛,“你的目标是我,而不是穆千金,你将穆千金迷倒,也不過是想提醒我自己也中了迷藥,我之前出現的各種幻覺和頭昏腦漲,也是因為你對我下了迷藥,你想提醒我說這裏很危險,換句話說,你是在趕我走。”

“所以我說,你果然很聰明。”商牟子安笑着聳聳肩。

“不是你說,是郎随風說的吧!”我一句話戳中商牟子安的要害,“用三唑侖當迷藥,也就是他最愛的把戲了!”

“所以呢?”

“所以?”我反問商牟子安,“為什麽要幫他呢,你既然都這樣通風報信地告訴我了,代表你也不是那麽信他,那你為何不把救胎變症的秘密告訴我們?畢竟郝蓮也是你們寶樹靈桂村商牟族人的後代。”

“商牟族人的後代?離開了寶樹靈桂村,就不再是商牟族人了!”

“商牟子安!”我氣急敗壞地咬着牙。

“所以萬濟生,你還不是那麽聰明。”

商牟子安的話讓我恨得咬牙切齒,而她卻優哉游哉地轉身朝着地下城的地方走去。我狠狠一跺腳,扯下臉追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商牟子安,你要不告訴我,我就不讓你下去!”

“萬濟生,你松手!”

我們倆的聲音一同響起,我一愣,有些詫異地看着反應如此之大的商牟子安。接着,她在我反應過來前,狠狠地對着我胳膊一咬,咬得我吃痛得連忙松手,一絲絲血跡從傷口處流出。

我不可思議地看着商牟子安,她的臉因激動有些發紅,她看着我的傷口,眼裏有一絲抱歉,卻又絲毫不展現出來。

“你想要我告訴你什麽?!”她的聲音硬邦邦的。

“我要知道怎麽救胎變症。”我說。心裏想着這人是屬狗的嗎,怎麽咬得我這麽重。

看我總看着胳膊,商牟子安皺着眉撇撇嘴,直接從地上拔了點草就往我胳膊上敷來,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她沒好氣地哼了哼:“寶樹靈桂村到處都是草藥,你放心,不會毒死你的。”

她說着,我沒吭聲,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又開口。

“你不是要知道怎麽救胎變症嗎?”她說着指了指我們身後的石柱,“我先給你講講我們的歷史。”

我跟在商牟子安的身後,看着她的手指,聽她依次講過所有穿着長袍戴帽的女人:“你看第一個,那是五百年前,寶樹靈桂村商牟族人的第一個佛女。”我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又不知怎麽說出口,商牟子安接着說,“商牟族人皆信佛,商牟族,亦是佛祖派下凡間的使者,他們受到人間最痛苦的疾病,胎變症的巨難以洗淨身上的所有罪惡。而佛女,是商牟族唯一,也是最神聖的女子。她們是溝通佛祖與商牟族人的聖女,她們将商牟族人的痛苦告訴佛祖,再帶來佛祖的恩澤使族人減輕痛苦。”商牟子安說着,雙手合十,跪在石柱前,磕了幾個頭,“佛女百年一次,商牟族人至今已到第六位。佛女一生純淨,不能成婚,不能動情,不能與男人接觸,她們終身必須在寶樹靈桂村中,受衆人愛戴。”

“所以呢?”我挑眉問。商牟子安笑着搖搖頭。

“所以,這就是你要的答案呀。”她道。

“你這話什麽意思?”我不可思議地問,商牟子安又看向石柱,“胎變症是商牟族人必須遭受的劫難,沒有任何解救的方法。”她說話的聲音不大卻堅定。

“你是告訴我,郝蓮只有死路一條了嗎?”

“不!如果她能熬過這一難,那就是浴火重生;如果她熬不過這一劫,那也只能說是天命,天命難違。”

“商牟子安,你這是迷信!任何疑難雜症都是有解決辦法的,包括胎變症,如果你願意配合,願意告訴我多一些關于它的資料的話!”我沖着商牟子安吼。她眯着眼,抱着手和我對峙着。

許久後,她才幽幽張口,三個字斬釘截鐵地從她嘴裏冒出:“不可能!”然後她冷冷一笑,“萬濟生,如果你是單純想幫郝蓮而來,那你現在就可以走了。”

“是嗎?”我挑眉說。我直直瞪着商牟子安的眼睛,一步一步靠近她。她的眼睛很平靜,沒有一點波瀾,黑色的瞳孔裏倒映着我猙獰的面孔,她的頭發上戴着閃亮的銅飾,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印着我身後大片的土地,讓我瞬間有些發怵。我瞬間覺得很無能為力。在看到她微笑卻絲毫不帶感情的面孔時,直覺告訴我再繼續在這裏耗着,我是得不到任何線索的。所以我猛然又縮回頭,大聲地吼着。

“既然商牟族人如此不歡迎我們,那我們就走好了。”說完,我也不看商牟子安一眼,然後轉身走回地下城。

當我回到地下城時,我們房間的大門正好開着,商牟輝通正拄着拐杖站在我們房間裏面,這是他第一次出現在我們的房間裏,他禮貌地朝我們點點頭。我徑直拉着溫必來,去收拾着曬在外面的日用品。

我和他們三個解釋了一下商牟子安的話和我的決定,溫必來和穆千金顯得很不理解,但老丹頭倒無所謂地聳聳肩。在我的堅持下,溫必來和穆千金只能聽我的話跟着離開。

走之前,我又和商牟輝通打了個招呼:“謝謝商牟族長的款待,我們幾個也是時候該離開了。”我微笑地對商牟輝通鞠了個躬,商牟輝通很錯愕地看了我一眼。

“商牟族長別見怪,既然胎變症是一個沒有治療法子的病,那我們也沒有繼續留在這裏的理由了。再說,醫院那邊,也确實需要我們去幫忙。”我說。商牟輝通也只是點點頭,沒有多挽留。

商牟子安和商牟輝通送我們出了地下城,然後又一路送到了石柱處,商牟輝通拄着拐杖,彎着腰看着我們:“那我們就送到這裏了。”然後他目送我們上車,我們連忙向他彎腰致謝。就在我們快要離開的時候,商牟子安突然跑了過來。

她拉着穆千金的手,硬是在她手裏塞進了一小瓶藥:“你額頭上的傷還沒完全好,記得定時塗藥,再塗兩次就能痊愈了。”穆千金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笑着将東西放到車裏。

“謝謝你,我都快忘了這事呢。”穆千金讪讪地說。商牟子安扶着商牟輝通的背影越走越遠。

老丹頭還坐在副駕駛位上,一邊看着不說話的我們,一邊踹着駕駛座上的溫必來:“喂你到底走不走啊?”

溫必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會開車啊!”他說得理所當然,老丹頭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老丹頭一邊拽着溫必來到副駕駛位,一邊又絮絮叨叨地開着車往前,而我坐在後座,順手拿過商牟子安一開始給穆千金的藥。

“這個商牟子安還算是好心,藥都給好了量。”我一邊說着,一邊拆開藥盒。

“是啊,她的醫術還不錯的樣子,要不是生在這麽遠的寶樹靈桂村,我可真想抓她去我們醫院呢。”穆千金一邊理着包一邊笑着說,一邊拿過我拆好的盒子。一個半透明的小瓶子從盒子裏掉出,穆千金晃了晃瓶子,裏面響起“刷刷”的一粒粒東西碰撞的聲音。

“奇怪,怎麽是顆粒了,和之前的藥膏不一樣了呢?”穆千金自言自語着。而透着光看着瓶身的我,則一把搶過瓶子,用力将瓶子打開。

裏面黃色的粒狀藥一顆顆從瓶子裏跳出,果然,一張折疊的紙條胡亂被塞在藥之中,我連忙伸手将紙條掏出,穆千金也跟着伸過頭:“怎麽會有紙條在這藥裏面?”她看了後很驚訝。我不知所以然地搖搖頭。

我将紙條展開,出乎意料,這竟然是一張空白的紙條。

“這是什麽意思?”穆千金錯愕地看着紙條,“空白的?!”

她不可思議地說着,随即又突然想起了什麽:“對了,會不會是要什麽浸水或者是火燒才能顯字的紙條?”她說着看了看我,然後又說,“我在醫院以前聽人說過,有這種特殊藥水做的筆,這個會不會就是?”接着她又拿起掉在椅子上的藥粒,“還是用藥粒搓搓試試看?商牟子安也真是奇怪,怎麽會用這種方式來告訴我們事情,她到底是想說什麽?她不會是想耍我們吧!”穆千金一邊說着一邊将藥粒碾碎,她剛想将藥粉抹上紙條時,我一把搶過紙條,細細地摸起它的質地來。

這紙,紙身雪白,不厚不薄,一看就是普通的宣紙,唯一不同的就是這紙有些潮濕,摸上去涼涼的,應該是在地下城放久了所致。

這紙,和之前在商牟子安屋子裏我見到的紙條是一模一樣的——那一張有人用血寫的“救我”兩個字的紙條。

我突然又想到了什麽,連忙抓着穆千金的胳膊:“快,幫我看看,這藥是什麽藥。”

穆千金詫異地看着我激動的樣子,不過還是很配合地拿藥在嘴巴裏咬了咬,一會兒,她的表情也變得奇怪:“欸,真是好玩,這個商牟子安怎麽給我維C片吃啊?”

“因為,穆千金你壓根就沒有得病吧?!”坐在前面副駕駛位的溫必來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穆千金不解地搖搖頭。

“我分明在最初下地下城時中了進出口上沾着的毒物——”

“其實,進出口處,壓根就沒有什麽毒物。”溫必來一下搶過穆千金的話,留下穆千金目瞪口呆地坐在位置上。

原來溫必來在最早聽說進出口上有毒時他擔心穆千金,又不放心商牟子安,怕她在給的解藥中動什麽手腳,就悄悄跑去取了樣品然後檢測看它到底是什麽毒,可沒想到,最後竟然驗出了無毒!

“而且商牟子安後來給穆千金上的藥,也都只是普通藥膏,我可都仔細看過了,最多就是普通愈合藥膏而已,哪裏是什麽去毒的?”溫必來說。我大叫一聲,沒好氣地捶着他的肩膀:“好你個溫必來,你怎麽不早說?”

“萬濟生你也沒問啊!”溫必來不滿地叫,“再說了,商牟子安硬是把穆千金沒中毒說成是中毒,分明就是想留我們下來,我當然不能辜負她的‘不擇手段’,我還想看看,她究竟想對我們做什麽!”

“看上去你很反感商牟子安嘛。”我笑着打趣道。

“萬濟生,看上去你很心疼她啊?”溫必來挑挑眉,迅速地反擊道。

我懶得和溫必來去理論,接着研究起手上的紙條來,任前邊的溫必來在那絮絮叨叨。“也真是奇怪了,沒覺得商牟子安對我們下什麽毒手,或者是想害我們,那她幹嗎要我們留在那裏呢?奇怪了,分明我們剛去那裏的時候,商牟族長,就是那個叫什麽商牟輝通的土老頭,是很反感我們在那裏的啊,怎麽我們走的時候又裝成一副很依依不舍的樣子啊……”溫必來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堆,兩個字閃進我的腦子裏。

——救我。

那是之前在商牟子安屋子裏發現的紙條,這字跡秀麗,整齊幹淨,看上去也不像是一個常年被關押在裏面的人慌忙中寫出來的,難不成……

“之前商牟子安給穆千金來換過藥,這兩次裏面分別有兩味藥很奇怪。”突然溫必來說着,“一味是使君子,一味是烏藥,量不多,所以很難發現,還是我化驗的時候查出來的。”

“使君子和烏藥?”我挑眉問。老丹頭跟着一愣。

“使君子是治小兒病痛用的藥,主治痞塊、蛔蟲、虛腫之類;而烏藥是治風濕麻痹、氣痛之類,若還要算有什麽藥效,也多跟小兒病有關,這真是奇了,這兩種藥完全和穆千金的撞傷沒聯系,怎麽會被用在她身上的呢?”老丹頭搖搖頭,一臉不解。我細細念着這兩種藥。

使君子,烏藥。

都是《本草綱目》裏面草部的藥。

“使君子,《本草綱目》裏面草部排序第九位。”我說。老丹頭跟着一皺眉:“烏藥是第五位!”

“第九位,第五位?”穆千金反複喃喃着,“95,95,救我,救我!”她驚叫出聲,“你們快來想想,95是救我的諧音,商牟子安是在向我們求救啊!”我立刻又想到了那張紙條。

這紙條難道是商牟子安故意留給我們的?她是希望我們可以救她?

我腦子跟着轟鳴一下,敢情從頭到尾我都樹立錯了目标!我懊惱地低下頭捶着大腿,開着車的老丹頭立刻掉頭回到寶樹靈桂村。我們四個的神情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穆千金更是握緊了拳頭。

我們一路無人說話,我更是沉默地看着外面,當我們到達寶樹靈桂村時,正好是晚上,商牟子安和商牟輝通在地面上,揮着錘頭埋什麽東西。

商牟輝通穿着薄外套,分明是老人的身體在此時看着卻像極了一個年輕人,他的力氣很大,手臂筆直肌肉發達,而反觀另一邊的商牟子安,卻磨磨蹭蹭,速度慢得要命。

“商牟子安,你還不快點!”商牟輝通狠狠地對着商牟子安一吼,她不做聲地抿抿嘴。

“佛女是不能動的。”商牟子安的聲音不大,卻堅定得很。

“誰說不能動?!”商牟輝通将手中的鋤頭一丢,“老子說能動就是能動!”商牟輝通咬牙切齒地吼着,“商牟子安,你別忘了,你的命還在我手上!”

“我商牟子安寧願死,也不會讓你動佛女一下!”

眼看着商牟輝通的鋤頭就要砸到商牟子安的身上了,老丹頭第一個沖出去,将商牟子安護在身後,而我和溫必來還有穆千金跟着從後面将商牟輝通按住,商牟輝通掙紮了許久最終還是被我們制住。

我笑嘻嘻地伸出手将他臉上的人皮面具扯下,接着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我面前,眼睛小小,鼻梁寬大,嘴唇厚實。

“師兄,好久不見呀!”我故作熱情地拍着他的肩膀。他轉過頭,一副懶得與我言語的樣子。

我是怎麽猜出他的身份的?其實我該說我老早就懷疑他了。從見他第一面起,在地下城生活久了的人,應該如商牟子安一般,因少見陽光而導致身體鈣嚴重不足,因而産生手腳輕微蜷縮,可商牟輝通的手腳确是筆直完好的,雖然裝作駝背彎腰,卻依然掩飾不住他手腳的完好。

可那時候我并沒有多想,只覺得這個族長有些怪異,而真讓我産生疑惑的,則是當我看到寶樹靈桂村石柱上的畫像,和商牟子安告訴我商牟族人皆信佛。

佛教有雲:比丘不得度紋身人出家受具足戒。若度紋身人出家受具足戒者。得娑底娑羅(可遮)。

而商牟輝通光禿的頭頂上分明文着密密麻麻的青色文身。若他真是商牟族人,真是商牟族長,又怎會違背族裏常規,違背佛教禮儀,将頭皮文刻成如此?

唯一的答案,就是商牟輝通并不是商牟族人,就更別說是商牟族長了。

“郎随風,你快告訴我,燈婆婆在哪裏?”我拼命摁着郎随風的胳膊,郎随風冷冷一哼,緊閉牙不言語。

“好你個嘴硬不說,那我就卸掉你一個胳膊!”我又吼道。一旁老丹頭看着我點點頭,伸手往郎随風雙手的食指和中指間狠狠一掐,一下子,郎随風整個手臂都硬了起來,他“嗷嗷”地叫了兩聲直喊麻。

“你還有力氣喊麻!看來還沒麻夠啊!”老丹頭冷冷一笑,伸手往他肘上一比畫,然後用力一彈,接着郎随風大叫一聲,跟着笑了起來。

“你們兩個還真無聊,按完麻穴按彈麻經,怎麽,你們想打麻将了啊?”郎随風的雙手雖動彈不得,但他卻絲毫不在意。他滿臉還是得意的笑容,看得溫必來氣得直咬牙:“郎随風你別得意,再笑老子直接把你胳膊卸下來!”

溫必來緊緊握着拳,雙眼在眼鏡下直泛着冷光,郎随風只是擡頭瞟了他一眼,然後又怪笑地看回我:“你咋喜歡這一款呢?”他說話的語氣陰陽怪氣的,溫必來的臉一下白一下紅的,“我說萬濟生啊,你的水準咋越來越低了呢?”

郎随風的話讓溫必來直接伸手一前一後就往他手腕和胳膊頂處抓去,郎随風連忙又大叫:“你們可別傷害我呀!會後悔的嘞!”

“後悔你個腿!”溫必來大吼一聲,然後用力一壓,只聽見骨頭咯咯的聲音從郎随風手臂上傳來,溫必來又是一喊,“你到底說不說,燈婆婆那個死巫婆在哪裏?!”

郎随風依舊不言語,只是笑着,等溫必來耐心都快被磨完時,他又突然擡頭看着溫必來:“嘿嘿,不得不說,三眼鬼挺厲害啊,教得你和他的性子還挺像的啊?”他眯着眼一臉玩味的表情,溫必來原本就白皙的臉瞬間變得蒼白,接着只聽見“咔嚓”清脆的一聲,郎随風的胳膊應聲而斷。

溫必來一直板着的臉終于輕松了點,他高傲地看着表情痛苦的郎随風。可沒想到,郎随風直接将胳膊三百六十度一轉,詭異地望了溫必來一眼。

“我就說你會後悔的。”他道。緊接着,我們只感到地面突然震動起來,像是地震,可更像是地下有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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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浴血,王者歸來,憑我七尺之軀,可拳打地痞惡霸,可護嬌妻萌娃...

凡人修仙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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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普通山村小子,偶然下進入到當地江湖小門派,成了一名記名弟子。他以這樣身份,如何在門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資質進入到修仙者的行列,從而笑傲三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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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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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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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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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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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月千歡……[

校園修仙狂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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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丁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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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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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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