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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噠——”

熟悉的機簧啓動聲音，在連琦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 唐無欲手中的千機匣就已經對準了卷舒的心髒。

弩.箭的箭頭上隐約有着藍色的光影, 大約是淬上了不知名的劇毒。

那一刻, 連琦心裏的念頭只有就只有一個, “完了，肯定沒戲了。”

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宣之儀似乎是聽見了下面的動靜, 此時正一步一步地邁下樓梯——

“卷舒, 怎麽了？我好像聽見有人求醫？”

她的聲音不大，可是卻仿佛炸雷一樣在連琦的耳邊響起。

連琦正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那邊，卷舒就已經大聲開口：“宣姐姐，我在這裏，那人正拿着弩.箭威脅我！”

宣之儀下樓的腳步一頓, 側過臉看向了卷舒的方向，眉頭一皺, “既然是來求醫的，又為何要威脅我醫館中人？”

這話聽在此時的連琦耳中，那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說完, 她又邁開腳步, 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視線”卻一直牢牢地固定在了卷舒的身上。

連琦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自己此時除了幹巴巴的“我們不是”以外，還能再說點兒什麽。

倒是唐無欲, 冷冰冰的目光直直地戳在卷舒的身上，對于走下來的宣之儀看都沒看一眼，“還沒人敢在我面前傷他。”

似乎是為了讓卷舒聽得清楚，唐無欲說的很慢，卻并不是那種一字一頓的感覺，語氣中冰冷警告的成分占了大半。

在加上他那冷冰冰的，仿佛無機質的目光，卷舒開始後悔自己剛才擡起的腳。

“我……我沒有……”卷舒能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

“不，你有。”唐無欲上前一步，慢慢蹲下身，千機匣中淬了毒.藥的弩.箭已經擰緊了機關，對準了她的咽喉，“沒碰到也不行。”

簡而言之，只要你有了想傷害他的想法就不行，更何況你還付諸實踐了，要不是剛才唐無欲先将她推開，恐怕那一腳就要結結實實地踹在了連琦的身上。

雖然一個姑娘家的力氣也大不到哪裏去，可是，連琦會疼，他會心疼。

卷舒的的眼睫毛劇烈地顫抖了起來，她還想說些什麽，但是頂在她咽喉上的那支弩.箭存在感太明顯，現在她根本就一動也不敢動，甚至連話都不敢說。

也是因此，她并沒有注意到一旁正在緩慢地走過來的宣之儀。

她走的很遲疑，手指緊張地攪在了一起，偶爾還會側側頭，似乎是在通過聲音确定位置。

宣之儀已經失明很久了，這個房間中的所有擺設她都爛熟于心，而且一樓本身就非常地空曠，那些藥櫃中藥材的味道就是最好的指路燈。

可是現在的她卻伸出雙手，仿佛是一個剛剛失明沒多久的人一樣，走得磕磕絆絆。

一邊走，她一邊喃喃，“嘯哥，是你嗎？”

唐無欲剛剛的那一句話勾起了宣之儀塵封已久的回憶，在很久很久之前，她還是一個小姑娘的時候，也曾經有一個男人站在她的身前，和對面追出了青樓的龜公說：“還沒人敢在我面前傷她。”

雖然已經過去那麽多年，可是當年那人的音容相貌，卻仍牢記于心。

※※※

另一邊，連琦正神色複雜地看着唐無欲。

若是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連琦現在的目光中，有震驚，有遲疑，也有安心，還有或許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欣喜，唯獨沒有排斥。

唐無欲剛才的那兩句話，實在是很難不讓人亂想。

唐無欲話裏的那個他，指的究竟是誰不言而喻，連琦只覺得心裏的某個地方仿佛被戳了一下，又酸又軟。

直到——

“嘯哥？”宣之儀略有些遲疑的聲音在他的旁邊響起。

連琦被這一聲“嘯哥”給喚回了神智，這，是在叫唐無欲？可是唐無欲名字中的這三個字，怎麽看，也沒有嘯字啊。

“宣姐姐，他不是！”聽見那一聲嘯哥後，卷舒連自己的安危也顧不上了，連忙扭頭喊道，脖頸和唐無欲的箭尖只差一毫米就要碰上。

連琦心裏一緊，連忙喊道：“師兄！別！”

聽見了連琦的聲音，唐無欲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将手中的千機匣給收了起來，然後起身，站到了連琦的身邊。

發現威脅自己的利器從自己的脖子前面消失，卷舒只是稍微怔愣了一下，然後就立刻站起身，向宣之儀跑了過去，正好扶住了險些摔倒的宣之儀。

只是剛才倒下去的時候，不小心傷了右胳膊，所以當扶住了摔倒的宣之儀後，她的胳膊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然而，此時陷入回憶中，明顯已經有些恍惚的宣之儀，并沒有發現這一點。

“是啊，嘯哥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他明明……”宣之儀喃喃着，“可是，剛才的那一句，真的和他曾經說過的，一模一樣。”

甚至連語氣也那麽像。

卷舒抱着宣之儀，兩人一起跌坐在了地上，現在卷舒也沒有空去理會連琦和唐無欲了，她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宣之儀的身上。

不過，宣之儀大約也是一位很堅強的女子，在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以後，很快便開始調整自己的狀态，大約盞茶時間後，她已經恢複成了他們最開始看見的模樣。

和卷舒互相攙扶着站起了身，她“看”向了連琦和唐無欲，“兩位此次過來，究竟是為了何事？為何要傷我醫館中的人？”

收拾好自己情緒的宣之儀自然第一時間發現了卷舒的不對勁兒，暗中把脈之後，知道卷舒沒有受什麽太嚴重的傷，心中才稍稍放心。

“她先動手。”

連琦：……還真的是充滿了師兄特色的回答，言簡意赅。

宣之儀沒有偏聽偏信，也問了卷舒前因後果。

弄清楚原因之後，宣之儀沖着連琦和唐無欲微微颔首，“是我們的錯，我代卷舒向二位道歉。”

規矩原本便是她們定下的，而卷舒的行為也不僅僅是破壞了規矩那麽簡單，還向前來求醫的人動了手，宣之儀也不是那等會推脫責任的人，所以這歉倒得很幹脆。

“不，沒有，我們也有錯，我師兄實在是太沖動了。”連琦撓着腦袋，不太好意思地解釋。

唐無欲沒出聲，連琦也沒有硬拉着他道歉，他有些不舍得，不舍得那個為了自己沖動的師兄。

※※※

将事情說開後，宣之儀便詢問連琦，是否可以讓她先幫卷舒包紮好手臂，連琦自然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而且，連琦不肯讓自家師兄道歉，也更加不好意思讓人家先忙他們的事情。

因為卷舒的配合，宣之儀很快便将她的右胳膊給固定好了。

之後，才拿起了連琦遞過來的那一塊兒“冰糖”，放到自己的嘴裏舔了舔，“這确實是紅鹣。”

在她舔的時候，連琦忍不住出聲提醒，卻換來宣之儀一個寬慰的笑容，“沒關系，這個要長期服用才會起效。不過，我有一件事情很是好奇，你們究竟是從哪裏得到的紅鹣？據我所知，這其實是某些青樓的秘藥，不會随便賣出去的。”

賣給別的青樓，那不是給自己樹立競争對手嗎？有腦子的老鸨就不會這樣幹，當然，要是有後臺更大的人找上來，那就是不給也得給了。

“這事兒就說來話長了。”連琦輕嘆一聲，将他們的發現挑重點和宣之儀說了一下。

“所以，你們要去查一查那位姑娘的未婚夫？”宣之儀問道。

連琦點頭，當然，在那之前，他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只不過沒必要在這裏就說出來罷了。

“其實，我建議你們可以先去青樓查一查，”宣之儀道：“能用這種藥的青樓畢竟不太多，說不定，會有什麽意外的發現。”

連琦和唐無欲對視了一眼，連琦站起身，對着宣之儀深深一禮，“多謝宣醫師提醒。”

宣之儀輕笑，“兩位不用這麽客氣，希望你們能夠盡早找出元兇，也好為小阿璎出氣。”

“那便借您吉言了！”

※※※

離開醫館之後，連琦擡頭看了看日頭，已經是中午時分，正是吃午飯的時候，縣衙應該也不會例外。

連琦和唐無欲自然不會趁着這個時候去縣衙讨嫌，幹脆找了一家面館，先吃飽了再說。

去的仍舊是王氏面館，老板還認識這個燙到自己嘴巴的家夥，上了馄饨之後，特意叮囑了一句，“裏面燙，慢點兒吃。”

連琦：……能不能不要再提那件丢人的事情了啊！

※※※

“宣姐姐。”卷舒跪坐在了宣之儀的對面，神色猶豫，“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

宣之儀微微側頭，臉上帶了些疑惑的神色，“什麽事？”

“那個叫做連琦的哥兒，”卷舒遲疑了一瞬，還是決定開口，“和嘯公子長得有五六分相像。”

“什麽？”宣之儀險些将手中的茶盞扔出去，她深吸了一口氣，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聲音卻還是有些細微的顫抖，“你，你确定？”

卷舒點頭，“他們第一次來的時候，我便覺得他的面容有些熟悉，只是，想不起來究竟是像誰，畢竟，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和嘯公子有聯系了，如果不是今天……”宣之儀被唐無欲的那一句話喚起了以前的記憶……

宣之儀的手微微顫抖，她一把抓住了卷舒的手，用力握緊，“阿舒，查一查連家，尤其是連琦的父母。算算時間，若是嘯哥的妹妹還在，她的孩子，大約也就是這個歲數吧？”

卷舒點頭，回握住了她的手，語氣堅定，“姐姐放心，我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