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前路未可知(3)

路炎晨做飯一貫手腳麻利,三盤菜十幾分鐘出鍋。

財務處兩個小姑娘聞着香味,一人捧個不鏽鋼飯盒來讨了兩勺菜,吃上了就贊不絕口:“晨哥你手藝這麽好,幹嘛這兩天不是炒飯就是泡面?”

“自己一個人,麻煩。”

路炎晨嫌油大,将抽油煙機打開來,又摸出根煙,就爐上的火焰點着。

“我們這麽多人,晨哥你要樂意燒,交夥食費都行。”

路炎晨充耳不聞。

鍋裏的湯料和煮爛的魚肉滾起來,泛着濃濃的奶白。秦小楠弄回來的小草魚雖不夠吃,煮湯倒不錯,他用湯勺舀了,倒背手過去扣到歸曉的腕子,将她弄到身前:“嘗嘗,鹹嗎?”歸曉在兩雙眼睛注視下,吹吹,去嘗了口:“不鹹。”

路炎晨喜歡看她吃東西的樣子,過去給她燒菜,她吃到高興都會抽下鼻翼,很滿足很惬意地湊過來,油着嘴就去親他:“給你飯錢。”

……

歸曉意猶未盡,将餘下的湯水都喝完了:“這湯好鮮。”

路炎晨就着自己右手吸口煙,視線正對上歸曉的。香氣四溢,也煙味濃郁。

太陽的光透過那一縷縷煙灰色的煙霧,像小時候看得那種露天廣場的放映電影,光線從機器裏投射出來也是這種光,能看到空氣裏飛舞的灰塵。明明近看是光和灰塵,投射到幾十米外的大屏幕上就成了連貫的故事影像,真是奇妙。

歸曉在他看自己的這一刻竟有種錯覺,覺得他會在衆目睽睽下親自己……

路炎晨偏過頭去将煙霧吐到了窗外,露出了一絲笑。

沒多會兒財務室溜達出來個頭發高盤,摩絲打得锃亮的中年女人,看眼魚湯,再去仔細瞅歸曉的臉,又攜着其中一個小姑娘手裏的勺子嘗了口:“路晨的手藝真是好,日後老婆可是享福喽。”

這是路炎晨的表舅媽。

他不必深想,就知道自己媽這麽“巧”趕來修車廠見到歸曉,一定拜這位所賜。

表舅一家算是靠路炎晨家吃飯的窮親戚。路炎晨記事早,大概三四歲的事到現在還能有印象,比如,第一次他被親爹揍是三歲多時候,經不住打,擦着鼻血狂哭,表舅媽就在旁邊,象征性地攔了下。後來他親耳聽到她勸路媽:“棍棒出孝子,不打不成器,老公是一輩子的,哪家不打孩子啊。不打還不就成流氓了。”

到他念中學,這女人最愛說的話就是:小時候你爸揍你,我可幫着攔了不少。路晨啊,你可別忘了表舅媽待你的好。

路炎晨對這位上趕着搭話的女人并沒給什麽好臉色,眼睛裏透着七分不耐煩。

對方讪讪,背着手将兩個小姑娘叫回到財務室的小鐵門外,教訓了兩句,聲音拔得老高,含沙射影地在說路炎晨就是客人多,總弄得這走廊亂哄哄的,害得好好幹活的人也都心不定。歸曉又不是小孩,聽懂這背後的意思,去瞟他。

路炎晨從窗臺上抄來一只核桃,啪地撞上櫃子角,弄碎了殼,剝去大小不均的一塊塊皮,将核桃仁塞進她嘴裏。歸曉含糊吃着,滿口的澀和香,探頭也撈過一個核桃,學着他砸了下,疼得皺眉:“你怎麽弄的?怎麽一砸就開了?”

路炎晨看她這模樣好笑,又砸開一個,遞給她:“悠着點兒,別傷了。”

歸曉沒接核桃,倒将他手掌翻來倒去的看,手繭倒是有,可也不多。記得小時候家裏一個表姐是做獄警的,說是專門練過徒手劈磚:“你是不是也會徒手劈磚啊?”

“沒認真練過,不擅長,”他答,“我帶過的兵有喜歡這個的,豎着劈一摞,一口氣連着也能劈個三四十塊。”

……

海東帶了澱粉和好酒回來,正瞧見歸曉在研究路炎晨的手。他隔着廚房接着走廊的那扇不太幹淨的小玻璃窗,看這倆,就和當初沒差別。

海東一時看得走神,真好啊。真是好。

海東情緒和酒都備好了,直接将一頓飯從晌午吃到了日落。

路炎晨讓秦小楠去自己洗漱先睡,招呼廠裏幾個年輕修車工将喝醉的男人們瓜分了,各自送回自己的村子。他和歸曉合力将海東丢去車後座,海東倚着座椅,借大院子裏的照明燈光去看歸曉,喃喃了句:小姨子,小杉,哎,小杉……

歸曉聽得心裏一顫,悶悶的,權當沒聽到,替他關了車門。

海東家歸曉從沒去過,是鎮上最遠的一個村子,從修車廠過去用了四十多分鐘。

迎出來的除了海東媽,還有海劍鋒和挺年輕的女孩。海劍鋒起先沒看到副駕駛座上是歸曉,倒是海東醉到不行了,抱着那個年輕女孩時還回頭含糊不清地念叨:“小姨子,別走……別走……等哥明天再去找你……”

海劍鋒驚訝,借着車前燈的光,辨清是歸曉後,傻了半天,到窗邊上問:“歸曉?還記得我嗎?”歸曉笑:“廢話。”

海劍鋒感慨萬千:“前兩年我在大連呢,聽他們說你回來同學聚會,沒見到你,還挺遺憾。你那什麽……那什麽……”那什麽半晌也沒吐出完整的話來。

海東吼了聲:“海劍鋒,你可別惦記歸曉了,那是你晨哥媳婦。”

海劍鋒急着辯解:“什麽啊,哥,我這不見着老同學激動嗎?”

海東摟住路炎晨的肩:“和你說,我弟弟從初一,初一一開學就看上你媳婦了,可不敢說啊。你媳婦一張照片就在床頭上,從畢業擺到現在,白襯衫,紅背帶褲……”

院兒裏氣氛變得古怪。

海劍鋒猛看到歸曉就顧着高興,也沒深想她怎麽會在這兒,在路炎晨車上,聽海東這一說,只覺得局面不可收拾:“沒,別聽我哥胡說。”

當初歸曉和路炎晨早戀得很小心,知道的沒幾個人,就連海劍鋒都是在歸曉初中畢業後聽說的,那時也見不到歸曉了。後來又聽說倆人分手——

沒想到,萬萬沒想到,這麽久過去竟又在一塊了。他這心情起伏太大,一時不曉得如何掩飾這尴尬,粗糙的男人臉上竟襲上一抹紅:“沒想到,你最後還是跟晨哥了。真好啊,這都能再回來,真不容易。”

歸曉餘光裏是路炎晨,對海劍鋒笑笑,算是遞了個臺階。

這種事,歸曉不是沒碰到過。

前幾年高中同學聚會,大家還在飯桌上互相揭穿,誰誰暗戀誰,在宿舍熄燈後,狼嚎什麽名字。暗戀的人大大方方自嘲一笑,被暗戀的也順水推舟驚呼着“原來你暗戀我,怎麽不早說呢?早說說不定就成了啊。”

衆人再報以哄笑,都是對青春期的回憶和懷念,誰也沒想如何。

路炎晨手指勾着車鑰匙到海劍鋒身後,捋他的後腦勺:“明天把照片送過來。”

海劍鋒臉更紅了,徹底憋紅了:“沒,晨哥你別誤會,早不擺着了……”二十八的一個大男人被自己堂哥的酒後真言逼到這份上也是倒了血黴,海劍鋒最後一咬牙,算了,現在就去拿吧,反正他家就在隔壁。

最後,照片真送回來了。

場面極詭異。

歸曉弄得像自己偷情似的,接過海劍鋒遞來的裝着她照片的相框。真是初中的她,是夏天,短袖襯衫,細長帶子的紅色背帶褲。

車開離村子,土路颠簸,光線不好,她還在仔細看手裏的相片,摸了摸裏邊自己的臉。那時真小啊,臉小也尖,再翻下鏡子看現在的自己。遠不及年少時。

“他怎麽有你照片?”

歸曉搖頭:“不知道,好像這照片是老師照的。可能他和老師要的吧……”

去合唱團比賽路上?好像是。

迎面開來一輛卡車,驟然的燈光讓路炎晨直覺眯起那雙眼:“還挺有心。”

她識相地将相框倒扣在腿上,不敢看了。

車道左側是運河,右邊望出去是大片農田。

這夜裏的天是墨青色的,透着冷。

田地裏鋪着白色塑料薄膜,隔沒多遠就有磚頭或是黑色鐵棍壓着,無邊無際的白,一望望出去老遠,隐約能見到遙遙的一排樹影之後還有。歸曉剛認識孟小杉和海東時,騎車玩時路過這裏,還問過鋪塑料布是幹什麽的,海東說是為了增溫保水、提高土壤肥力。

“我聽海東叫孟小杉名字,特別心酸,怕他忘不掉孟小杉,”歸曉心裏有些悶,“可看到他有女朋友了也心酸,他怎麽就真把孟小杉給放下了呢?”

這種想法對海東很不公平,歸曉都覺得自己在無理取鬧。

路炎晨報以沉默。

男人之間的友誼和女人完全不同。對于海東的感情生活,他只在某年的電話裏和路炎晨含糊帶過一句“孟小杉跟秦楓結婚了”,就再沒說別的。路炎晨也沒再多問,這就像他和歸曉分手也從沒對海東交待,海東還是從孟小杉那聽說的一樣。

所以在路炎晨眼裏,海東都有女朋友了,這事兒當然就過去了。

但看歸曉的樣子應該從孟小杉那聽到挺多細枝末節的女人心事,信息太不對等,他就也不好發表任何看法。

“如果在二連浩特我沒丢車,沒找你幫忙,是不是我們就不會在一塊了?”歸曉想想,覺得很傷感,“會不會你就和趙敏姍結婚了?”

路炎晨久久沒有開口。

女孩的心思他不懂,但他懂歸曉,她小心思多,從小就愛東想西想,漫無邊際。倘若不在一開始有苗頭時控制住,到最後一定泛濫成洪。

路炎晨将安全帶解開:“去後邊說。”

歸曉還在傷感着,被他突然這麽一截斷……她又不是小孩,不懂這些。

過去坐在他自行車前橫梁上,依偎在這運河邊的寒風裏親親我我的事不是沒做過。可那時單純,最多就是接吻,現在——

等她撞上車門,門自動落了鎖。

車內昏暗,儀表盤泛出漂亮的藍光熒光,電臺的聲音被他早調到最小,費力氣去聽才能聽得清是訪談節目。他身上的氣息像從四面八方湧過來,臉近前,将将要挨上的距離:“你要不去二連浩特,我也不會回北京。懂了嗎?”

他就是為了她回來的,沒別的原因。

如果沒有歸曉,他大可以直接留在二連浩特,等趙家憋不住了自然會要退婚。可他不能拖,拖不起,人生苦短,他拖得都是自己和歸曉的時間。從開口讓她幫秦小楠找學校就抱着想要重新開始的念頭,在二連浩特機場看她牽着小孩走進安檢口,他就知道,這麽多年對她的感情沒減過半分。

本想解決一切,讓歸曉毫無察覺地重新和自己開始,可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那天她問他,你是不是要結婚了?當時什麽都沒解決,他不能騙她說沒有。

對她,他從未說過一個字的謊話。

借着月光,歸曉能看到他短短的頭發茬,清晰的五官,再往下,就是襯衫領口了。

她輕動了動唇,也對他小聲交待了實話:“其實我這次去二連浩特,就算不丢車也會找你。兩年前我就和黃婷要了你的電話……”因為想見他,哪怕死皮賴臉見一面也好。

路炎晨盯着她的眼睛。

歸曉又輕聲說:“你的號碼,我都能倒着背了。”

路炎晨一句話都沒說低俯下頭,他的舌頭從她唇間越過去,去找她的。掌心在她長發下柔軟細膩的皮膚上摩挲着,親到後邊,他将她的舌頭帶出來,在空氣裏吮着,涼飕飕的空氣讓感知被無限放大。

她隐隐能看到,兩人是如何吮吻的動作。

車外的風聲很大,卻和草原上的截然不同。深夜草原的風讓你聽到的是遼闊和蒼涼,而這裏,再大的風都會被困在一排排高聳的楊樹間,回旋着,打出沉悶的風哨,像在困着你,将年少的路晨重新綁回這深冬的運河畔,綁在她身邊。

歸曉穿得羊絨衫是在領口交叉系帶的,他上午解開過一次,此時倒是輕車熟路。三十出頭的男人了,對着心愛的姑娘還像是個血氣方剛的毛頭小子,上午稍稍窺探過她身體的某部分,就會想,想試,想要,要她每部分都成為自己的。

吻得不可收拾,他不自覺地用拇指去揉按搓弄她毛衣下、內衣裏那一點嫣紅,他暗影沉沉的眼去看她所有的細微表情,歸曉被他隔着衣服弄得背脊發麻,洇潤的唇微張開:“別弄,難受……”

他自喉嚨口壓出笑來,沙沙的:“別弄什麽?”

歸曉噌地臉紅了,聽到自己的心怦怦撞着胸膛,不一樣了,曾經十幾歲的少年,如今都過了而立之年,那眼底浮上來的欲火是那麽直白誘人,像個無底漩渦拽着她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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