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喬時突然覺得有句話說得挺對的,流氓其實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虧她昨晚還因為他的溫柔體貼亂感動了一把。

喬時往他看了眼,“你說好的,決定權在我。”

沈遇沒和她就這個問題争執,淡淡“嗯”了聲。

喬時突然想到一個事,如果她和沈遇真在一起了,是她去安城,還是他回青市?

以沈遇的敏銳,他不可能不知道當年調研造成的影響,他是知道她不太适合長期留在安城的,從這一點考慮,兩個人是完全不适合的。

喬時猜不透沈遇的意思,遲疑着問了他一個問題,“如果我們真在一起了,那不就成異地戀了?總不會讓我去安城定居吧?”

沈遇握着方向盤的手略略一頓,側頭看她,“所以我把決定權留給你。”

又道,“喬時,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單從外部條件而言,我們并沒有那麽合适。我不希望你來安城,但短期內我不可能會離開安城,這麽多年來我從不聯系你,也是基于這個考慮。能看到結果的事,我從不會浪費一丁點時間。我一直覺得我應該找個安城本地的女孩,但六年多來我從沒遇到一個讓我覺得可以将就的,結果你又出現了,還剛好是青市人。”

沈遇似是笑了下,“我原本是計劃三五年內離開安城回青市的,我一直對你還有感覺,你的出現讓這一切都變得剛剛好。”

喬時不語,原來她之于他就是一個剛剛好的存在。

他有時真實誠得讓人心寒。

沈遇趁着等紅燈的空檔,看向她,“喬時,我不想騙你,這就是我對你的整個想法。可能有點殘忍,但是事實。我不想帶着欺騙走進這段關系,所以我把選擇權留給你。但昨晚我和你說的每一句話,也都是發自肺腑的。我一直相信,感情是需要培養的,我和你都需要一個過程。”

喬時沒說話,只是把頭轉向了車窗外,沉默了一會兒,低低道,“在前面路口停車吧。”

沈遇看了她一眼,将車駛過去時沒停。

“停車。”喬時聲音不大,但很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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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遇車速沒減。

喬時突然失控,沖他喊,“我讓你停車,你沒聽到嗎?”

吼完時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完全不受控制。

喬時也不去擦,只是輕咬着唇看着他,神色倔強。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都是她猜得到的大實話,可真正聽他說出來時,她覺得特別的難受。

沈遇從沒見過她哭泣的樣子,看着這樣的她,胸口有些淡淡的悶疼,沉默着把車停了下來。

喬時一聲不吭推開車門想下車,被沈遇抓住了她手臂。

喬時沒掙紮,只是冷靜道,“放開!”

沈遇沒放,也沒安慰她,只是平靜道,“喬時,如果實話讓你這麽難受,我道歉。”

“我只是希望我們一開始就是以一個坦誠的态度相待,而不是到某一天,你突然聽到些流言蜚語再來猜忌我的初衷。我一開始就說了,你對我有吸引力,我喜歡和你在一起時的感覺,這是我從其他人身上感受不到的。而且這種喜歡一直在放大,随着以後我們相處的漸深,你又怎麽知道它不會超過你對我的喜愛?”

喬時不說話,但态度明顯軟化了些,他太容易拿捏她的七寸。

他如果真想對她做點什麽,她完全只有被他置之死地的份。

沈遇抽了兩張紙巾,輕輕替她将眼淚擦幹淨。

喬時只是木然地由着他,直至他重新啓動了車子,也沒什麽反應,只是安靜地靠在車窗上。

沈遇有些擔心她,不時側頭往她看幾眼,但喬時依然一副安靜乖巧的模樣,也沒再哭,只平靜地盯着車窗外看風景。

這番話出口之前,他衡量了一夜,他猜得到喬時可能會有的反應,包括她的失控她的流淚,甚至是拒絕,他都大致預測得到,但這是一個必經的過程,喬時一開始的猶豫,就是針對他的感情的,而不是他的任何外在的附加條件。

在沈遇看來,與其到時在一起了,她再對兩個人過去那段空窗期的不聯系、他來青市的目的橫加猜測,不如一開始就攤開了講,有心結就先解開,而不是等到成死結了再去想着怎麽解。

但現在看到喬時的反應,他又隐隐有些不确定,不确定剛才那番話會不會成為她的另一個心結。

沈遇就在這種不确定中将車開到了機場。

喬時此時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了,扭頭看他,“把你手機借我下。”

沈遇将手機遞給了她。

上次問馮瓊瓊電話號碼時,沈遇有将開機密碼告訴過她,喬時還記得,拿過手機就徑自解了鎖,打開通訊錄,翻出沈橋手機號碼,拿出自己手機,照着存了沈橋手機號。

沈遇還在開着車往地上停車場去,也不知道她在忙什麽,只看到她一手一個手機,估摸着是在存號碼,也就問了她一句,“找誰的電話嗎?”

“沒。”喬時存完沈橋手機號,将手機遞還給了他,“謝謝。”

客氣的話語讓沈遇略略擰了眉心,“不用那麽客氣。”

喬時沒說話,兀自低頭玩着手機。

沈遇将車停穩後,拖着行李箱與她一道往登機大廳走。

喬時一路上也不大和他說話,只沉默地陪他辦理完登機手續,送他去安檢口。

他買的是頭等艙,走到貴賓通道。

喬時只送他到通道口,“一路平安。”

沈遇盯着她望了好一會兒,突然上前一步,張開雙臂将她摟入懷中,很溫柔又很緊的擁抱。

喬時靜靜任由他抱了會兒,手輕扯了扯他衣袖,“別誤機了。”

沈遇沒松開她,只低聲道,“喬時,你還是接受不了這樣的我。”

他用的是陳述句。

喬時就是沉默着不回他。

沈遇也沒再說什麽,手掌壓着她後腦,将她的臉壓入胸膛中,好一會兒才低低道,“喬時,我期待你把我變成你喜歡的樣子。”

喬時又扯了扯他衣袖,“先過安檢吧,別誤機了。”

沈遇又抱了她一會兒,這才松開了她。

“一周內給我答案。”他望着她道。

喬時本不想點頭,但他一直看着她,她不說,他就不動。

許久,喬時終是先敗下陣來,輕輕點了點頭,“嗯。”

看着他過了安檢,突然叫住了他,“沈遇!”

這是她第一次這麽認真地叫他名字。

沈遇回頭,沉黑的眸子靜靜看她。

喬時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我不用一周時間了。我現在就能告訴你答案。我不答應。”

沈遇面色沒變,只是眸子沉黑了幾分,緊緊盯着她,手掌捏着的登機牌有些緊,依稀能看到手背上浮起的青筋。

喬時靜靜往他手掌看了眼,視線重新落回他眼中,“同樣是要培養感情,我為什麽就不能找一個我駕馭得住的?”

“我從來就不缺人追,我之所以沒有男朋友,只是因為我曾經對你心存幻想。但現在沒有了,我要找一個我喜歡的也不是多大的事。”

喬時被他黑沉的眸子盯得手心都是汗,卻逼着自己以着最冷靜的态度,一字一句地說出這番話,然後在隔着那段不小的距離裏,看了他一眼,平靜轉身。

沈遇沉冷的嗓音自身後徐徐響起,“喬時,你回來!”

她沒回頭,她知道,以沈遇的理智,他不可能在即将登機時再退出安檢口來抓她。

沈遇确實不會,只是冷靜地給她打電話。

喬時在手機響鈴一聲後果斷地挂斷了,并将手機關了機,走出了登機大廳。

人到外面時,她手心都是冷汗,整個人也有些虛脫,這是她第一次以着這樣的态度去撩沈遇,如果不是隔着安檢那道門,她甚至拿不出這樣的勇氣來。

從她家到機場,喬時已經從一開始的失控,慢慢冷靜了下來,心裏不難受了,但是會憤怒。這種憤怒讓她出其的有勇氣,橫豎都是這麽個結果了,她就偏要去撩一撩沈遇。

她多少是心有不甘的,但冷靜過後其實并沒有認為沈遇那麽做有什麽不對。因為那就是他。成熟理智的沈遇。當年那些調研引起那麽大的事端,她不可能再回到安城去,他也不可能在那個時候離開,這就注定了兩人沒有任何的可能。所以他從一開始就理智地不去打擾她,是她一直對他心存幻想而已。

他之所以又來撩她了,就像他說的,是她恰又在一個剛剛好的時間段出現了,還剛剛好和他同是青市人。

“我只能回來兩天。從決定回來的那天起,我的目的就很明确,就是拿下你。”,然後他就在兩天內,帶着她,迅速完成了吻她、見家長、确定關系的步驟,就差了個領證。

這種步步為營的計劃,也是他權衡過後的結果。

他們六年多前就相互吸引,之後又天各一方,在各自的六年多裏都沒有遇到另一個,又在剛剛好的時間段遇上了,是不是意味着,其實她和他一開始就注定好了的?

喬時靠在車窗裏,忍不住去胡思亂想,其實是不大願意相信沈遇真的對她一點感情也沒有的。

就連現在她回去的車,也是他給她安排的司機。

他親自去她家接她送他來機場,又專門安排了人送她回去。

那樣體貼入微的照顧,怎麽可能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成分。

女人多少有點自作多情的小心思,無論是沈遇對她的種種,或者是他身體對她的反應,喬時很難相信,沈遇一直只是理智在主導。

剛才在沈遇的車裏,她突然橫生出一股自暴自棄的想法,她瘋狂地想撕掉他理智的面具,想知道,他對她到底是抱持着怎樣一種态度,橫豎她現在也沒男朋友,也沒喜歡的人,就看上了他一個,就算是飛蛾撲火了,以沈遇的為人,他唯一能給她的結果,只是不愛而已,和現在也沒區別了。

喬時平時向來懶散,但偶爾也是行動力極強的人,從她瘋狂地萌生這種念頭開始,她就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一個結果。

為了得到這個結果,她做了一個很大膽的決定,當面拒絕了沈遇,之後手機關機了整整三天。

在讓沈遇聯系不上她的三天時間裏,喬時找謝正滔自請去安城做回訪調研。

對于她的主動請纓,謝正滔自然是再樂意不過,本來就屬意她過去的,只是喬時一開始拒絕了而已。

但因着年前喬時提起的安城人對當初調研的那組學生有怨恨的事,多少有些擔心她的安危。

喬時之所以想過去,部分原因也還是想實地了解清楚是不是有這麽個情況,這種地域歧視的事她沒親歷過,感受不到那種無奈,但她對安城這座城市有感情,她想了解清楚。

最重要的是,她喜歡的男人,把這座城市看得比他生命還重。

她沒忘記那次去機場,沈橋和她聊起沈遇,問她,以沈遇的條件,無論是回自家公司上班還是留在一線城市,都能混得風生水起,他為什麽放着好好的富家少爺不做,非得回到這鳥不生蛋的城市,從一個小小的刑警做起?

他沒有告訴她答案,但喬時也隐隐猜得到。她想了解他。

喬時是在大年初四重新飛往安城的,一塊兒過去的還有喬澤。

喬澤為着喬燕的事過去的,事情拖了幾天,到底還是放心不下她。

年前喬時和喬澤說她要過去,喬澤還不同意。這次一聽說她因工作要過去一趟,二話不說收拾了行李,“我也得過去一趟。”

陪她一道飛了安城。

喬時因着這三天手機關機,沒向沈遇透露絲毫的訊息。

飛機一安全降落,和喬澤一塊兒去酒店辦了入住手續後,喬時這才将手機開了機,卻不是給沈遇打電話,反而給沈橋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她人在安城。

接到電話時沈橋和老三老七幾個正和沈遇在吃飯,驚得差點把手中的雞爪骨頭咽進了喉嚨裏。

沈橋不知道沈遇回青市兩天已迅速将喬時拿下了,還當兩人真橋歸橋路歸路了,偷偷看了沈遇一眼,手捂着手機沒給讓他聽到,悄悄背過身,低聲問她,“你怎麽又回來了?現在哪兒啊?”

“我剛到酒店。有空一起吃個飯嗎?”喬時問,又補充了一句,“對了,別讓你家五哥知道。”

沈橋當喬時看到沈遇尴尬,很幹脆地道,“好。哪裏?”

喬時報了個餐館名字。

沈橋點點頭,“OK,一會兒見。”

挂了電話,一擡頭見哥幾個正一個個盯着他看。

老三先開口,“老六,和誰打電話呢?怎麽偷偷摸摸的。”

老七揶揄接話,“是女人吧,我聽到女人的聲音了。”

又道,“六哥,什麽時候瞞着大夥兒偷偷交女朋友了?”

沈橋有些無言,“別胡說八道。人家找我有事。”

輕咳了聲,又正色道,“那個,我一朋友過來,我去接接她,就先走了,回頭聯系。”

不等沈遇點頭,趕緊開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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