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喬時站在酒店門口，被夜風吹得有些冷，胸口也覺得空落落的，像缺了一角，悶悶地疼。

她第一次知道，如果一個男人心狠起來，可以狠到什麽程度。

沒有言辭激烈的質問，也沒有軟語相勸，只有确認，“是”和“否”的選擇，就是冰火兩重天的對待。

理智上她很欣賞沈遇這種處理方式，不拖泥帶水的幹淨利落，但情感上，她會很難受，沈遇對她放棄得越幹脆，越狠，她就越難受。

女人有時就是特別矛盾的動物，明明是求仁得仁的結果，偏偏要反過來怪男人心狠。.

喬時長呼了口氣，借此緩解胸口的不适。預料得到的結果，但她需要緩沖的時間。

喬時一路走着回去。這裏距離她住的地方還很遠，她不太想打車，就想一個人先走走，借以胸口翻滾着的悶疼。

天還很冷，寒潮過境帶來的餘威未散，空氣冰涼刺骨，挾着寒風細雨，吹得人腦子也清醒不少。

喬時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去了哪兒，就一路悶頭往前，緩過神來時雙腳已被靴子磨得不行，疼得走不下去，心裏倒是舒坦了許多，沒有剛才那般堵得慌。

她往四周望了望，想看看附近方不方便打車。

周邊景致隐隐有些熟悉，喬時不确定是否來過，她雙腳疼得走不下去，拿出手機打車。

打車軟件定位的位置是“聽風酒吧”，幾個字在地圖上浮出來時喬時陡生出股恍悟感，上次和沈遇來找喬燕時天色黑，又是在車上，她也沒留意到周遭，沒想到這麽瞎走着竟又走到這裏來了。

喬時想起上次離開安城前，喬燕去找宋勵的熟稔勁兒，這麽些天她沒再找過她，喬時估摸着她現在是和宋勵混上了。

年前她回去時喬燕爸媽還在她家住，她也替喬燕爸媽給她撥過一次電話，當時電話是有打通了的，喬燕還問她人在哪兒，想約她出去吃個飯，順道将身份證還給她。

喬時猜是宋勵讓她這麽幹的，當時也沒明說，只說人已經不在安城了，讓她回來一趟，之後便将電話給了喬燕爸媽。

喬燕爸脾氣躁，雖然對喬燕擔心得不行，但接過電話一出口就是斥責怒罵，勒令她馬上滾回來，喬燕本就叛逆，受不住訓，父女倆在電話裏當下就吵了起來，聊了沒幾句就各自撂了電話。

Advertisement

喬燕爸被氣得不行，扔下句“別管她死活”，第二天一早便和喬燕媽回了鄉下老家。

喬時至此也沒再和喬燕聯系過，她的事喬時也留給了喬澤處理，因此也不知道她現在到底怎麽個情況。

現在不期然看到“聽風”兩個字，喬時也就不自覺想起了喬燕。

她站的這邊是大馬路不能停車，往前走了幾步到交叉路口才能打到。

交叉路口就正對着“聽風”方向。這個點這個天氣的車不好打，信號還不太好，喬時打了近五分鐘才打到車，地圖顯示要五分鐘左右才到，喬時也就趁着等車的空檔回頭打量了會兒不遠處的“聽風”，沒想着剛回頭便看到了門口出來的高大身影，驚得她當下轉過了身，手擋住半張臉，身子不動聲色地挪着隐入一邊的電箱旁，借此擋住大半個身子。

宋勵沒看到她，他後面除了跟着兩名保镖，還跟着喬燕。

喬燕本也沒注意到喬時，随着宋勵一塊兒上了車，車子從酒吧門口沿着小道緩緩駛向喬時這邊，而後在轉彎的一瞬，喬燕眼尖看到了正欲上車的喬時，當下驚呼了聲，“咦，我姐！”

宋勵正坐在後座上，閉目養神，聞言陡的睜眸，兩道精銳的視線順着喬燕手指方向，只來得及看清半個背影，他看過去時喬時已彎腰上車，他只看到她側身關車門的樣子。

宋勵視線轉回喬燕臉上，“你确定是她？”

喬燕點點頭，“對啊，我姐我肯定認得出來。”

宋勵往司機看了眼，“跟上那輛車！”

喬燕不解，“老板，你為什麽一定要找我姐啊？”

又遲疑着補了句，“你……喜歡她啊？”

宋勵冷冷看了她一眼，喬燕不敢多嘴了，又隐隐有些擔心，不知道宋勵找喬時到底什麽事。

她只知道那天她掏出喬時身份證，力證自己身份清白時，宋勵看到喬時身份證剎那，驟然變得森冷的臉，而後兩指捏着身份證在她臉上輕輕劃過，以着森冷帶笑的嗓音問她，“你确定你就叫喬時？”

她在他森寒的眼神下吓得瑟瑟發抖，當下便招了，說這是姐姐的身份證。

他原以為宋勵會怎麽樣她，但他并沒有，反而像變臉似的，換上了溫文的笑，溫和地上前将她扶坐了起來，笑睨向她，“瞧把你吓得。就這點膽色還敢來找我談條件？”

之後便問了她一些和喬時相關的事，讓她暫時留在了他手下做事，并扣押了喬時身份證。

喬燕剛畢業那會兒進工廠打工，為防止員工私跑，常有扣押身份證的事，因此也沒覺得有什麽。要不是那天喬時親自找她要身份證，她被逼急了想去找宋勵要回來還喬時，也不會覺得這是多大事。

這幾天來因為喬時已經離開了安城，宋勵也沒再提過喬時，喬燕也快忘了這事，如今看到宋勵要跟蹤喬時，心裏詫異，也隐隐不安，但看宋勵臉色也不敢多提，只安靜地坐在車裏，盯着前方不遠處的出租車。

————

喬時從上車開始就察覺到宋勵在跟蹤她。

剛宋勵車子駛過去時她的位置本不會被看到，剛好出租車也來了，原則上她上車時不可能被發現，宋勵不親自開車，他也不會無緣無故回頭看，沒想到還是被看到了。

這會兒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她原是要回出租屋的，這會兒被宋勵盯上，喬時說什麽也不敢再冒然回去。

她坐的是出租車後座，看不到後視鏡，也不好頻頻回頭。

喬時沉吟了會兒，擡頭看向出租車師傅，“師傅，能幫我甩掉後面那輛黑色轎車嗎？”

出租車師傅往後視鏡看了眼，“我試試。”

在前方路口突地左轉，轉入路段複雜的老城區，只是他對安城雖熟，但出租車性能到底比不過百萬豪車，這個點路上也沒什麽車，不管他怎麽繞，始終沒能甩掉宋勵的車，反而讓他越跟越緊。

喬時心裏有些緊張，手心都攥出了汗。宋勵在警察的鉗制下、拼命掙紮，目眦欲裂地瞪着她的畫面仿似在眼前，“喬時，你最好祈禱我一輩子踏不出這牢門，否則……”惡狠狠的威脅本來已經被時間磨得模糊，卻突然随着他的迫近變得清晰起來。

她這輩子唯一一次被人當槍使，她喜歡的男人，利用她将無條件信任她的男人送進了監#獄，盡管那是他咎由自取。

如今這個男人出來了，喬時毫不懷疑，他現在是帶着多大的恨意在追蹤她。

上次在聽風，她有沈遇在，所以能全身而退。

但現在她只有自己。

喬時心裏越緊張，人越冷靜。她努力回想剛才司機帶着她繞過的路，而後冷靜地從包裏掏出兩百塊，遞給出租車師傅，邊吩咐道，“師傅，前面路口左轉，繞回居民區，在永義路貼着路邊房子開，車速盡量快，距離小超市三十米左右時放慢速度，我在超市門口下車，你把車子繼續往前開，盡可能快，別讓人瞧出有人下車了。”

出租車司機被跟蹤了這麽長一段路也察覺到不對勁了，抽空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你惹上什麽人了？這大半夜的。”

“具體我也不清楚。”喬時沒法細說，“您照我說的做就行，可以嗎？”

又抽了一百塊給他。

出租車司機自然樂意，但還是忍不住勸了她一句，“前邊不遠就是派出所，要不我帶你去報警？”

“別！”喬時阻止了他，宋勵現在不是要對她怎麽樣，她去報警了，就算警車把她送回家去，但也架不住宋勵一路跟着她回去。

“您照我說的做就行，車速一定要盡量地快，能甩開他三分鐘就行。”

喬時叮囑道，她大致估算過了，這段路比較短，轉彎多，視覺盲點也多，小超市24小時營業，有前後門。

只要出租車能和宋勵保持三分鐘左右的距離，她完全有足夠的時間下車而不被宋勵察覺。

但這只是理論上的估算，實際操作總會有可能出現種種意外，所以一路上喬時很緊張，時刻盯緊了司機師傅，并留意周遭。

好在出租車師傅是個老司機，技術過硬，人也熱心腸，盡可能在幫她争取時間，在車子漸漸駛向小超市，而宋勵車子還沒拐過彎時，喬時低低說了聲，“師傅，減速”，人也跟着小心推開車門，而後在車子靠向小超市門口時，借着漸緩的車速從車裏跳了出來。

出租車司機在她滾出車門後，加快了速度往前迅速開去。

喬時也不敢多停留，迅速從地上站起，閃身進了超市內，忍着腳疼，快步往後門走。

她不确定宋勵是否發現了異樣，她甚至不敢多逗留半刻，人在危急時都容易被自己的腦補強化了危險的緊迫性。

喬時幾乎是一路小跑，邊走邊打車，從前門到後門，人是前所未有的緊張，也前所未有的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