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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勵看出喬時的恐懼,嘴角笑意加深,“喬時,我這才救了你沒幾天,就吓成了這德行?”

他說得直接,喬時聽着也是有些尴尬,但潛意識裏趨利避害的本能讓她沒辦法被他嘴角的笑意蠱惑,面上倒沒表現出這種防備來,只是言不由衷地淺笑,“沒有啊。屋裏有點亂,我哥在裏面可能不太方便,你先等我會兒,我回去換個衣服再和你一塊兒出去吧。”

沖他歉然一笑,不等他回答,喬時已将裏邊的門也關上了,心裏這才踏實了些,輕拍着胸口輕呼了口氣,正要往裏屋走,門外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開門聲,喬時詫異回頭,剛好看到門被從外面推開,宋勵站在門口,嘴角噙着淺淺的笑意,卻有些冷,笑意并沒有抵達眼底。

在她看過來時,他甚至沖她晃了晃指間夾着的兩根鑰匙,微微笑着。藏在暮色陰影下的臉隐隐綽綽的,只依稀看到嘴角勾起的弧度,淺淡,不達眼底…

那一瞬間,喬時再次感受到了全身血液被凍住的冰冷,整個人再次被巨大的恐懼所攫住,下意識想逃,但卻被理智緊緊壓着這種拔腿而逃的沖動,甚至能逼着自己擠出一個看似平常的笑容,“你怎麽會有我家鑰匙?”

“當然是從你身上拿的。”宋勵勾唇說話時,手已推着房門緩緩關上,落了鎖,從內往外的反鎖。這意味着,喬澤即使回來了,他也打不開這道門。

不知名的恐懼因着他反鎖的動作在放大,喬時逼着自己站在原地不動,只戒慎地看着他。

宋勵似乎很享受她這種恐懼,動作不緊不慢地,一步步走向她,經過餐廳處的長桌時,手掌往餐桌上輕輕一壓,将指間夾着的鑰匙反手擱在了桌面上。金屬碰撞實木營造出的聲響在這暮暮沉沉的屋子裏顯得尤其的清脆吓人。

喬時完全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拿的她鑰匙,他唯一一次近她身的機會就是挾持她那次,在超市,握着瑞士軍刀抵着她腰,她穿的是韓版寬松大衣,鑰匙揣在大衣口袋裏。她的鑰匙是沒丢過的,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他當時可能趁她不注意,不着痕跡地用橡皮泥印下了她鑰匙的模型。

這是喬時唯一能想到的解釋,但無論他是怎麽弄到她的鑰匙,這樣的宋勵依舊讓她膽寒。

空間的狹小放大了這種恐懼感,屋裏沒開燈,這個點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整個房間暗暗沉沉的。

喬時逼着自己冷靜,看着他還有些微跛的腳,試圖轉移話題,“你的傷怎麽樣了?”

“還好,能動能走。”宋勵打量着房間,“這房子不錯。”

喬時牽唇笑笑,氣氛因他這沒來由的話而稍稍緩和。

“那個……我去給你倒杯水。”喬時手指了指飲水機,佯裝鎮定地想轉身開燈,足夠的光線能稍稍緩解她的緊張。

但宋勵沒給她轉身的機會,嘴角又勾起陰陰涼涼的微笑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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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笑容在暗影下有種陰森森的冷鸷,鬼魅一般,喬時只覺背脊又開始發涼。

宋勵朝她走近了幾步,人站在她面前,眼睛卻是四處打量着屋內擺設,好一會兒才轉眸看她,“聽說,你要嫁給沈遇了?”

喬時詫異看他,她和沈遇結婚的事中午才在沈遇公司裏宣布出去,怎麽會讓身在醫院的宋勵知道?

沈遇在安城是有些影響力沒錯,但畢竟不是公衆人物,沒到一有點風吹草動就全民皆知的地步。

她眼裏的詫異讓宋勵有些玩味,笑了,“看來還真是啊。我該說恭喜嗎?”

人朝她逼近了些,幾乎将她困在了他的臂彎和牆壁間。

這樣的動作下,喬時反而冷靜了下來,觀察着他。

宋勵面上始終帶笑,有些漫不經心的,看着也不像是生氣或者其他,只是玩味。

喬時理解不了他的這種玩味,專程跑她家裏來,就為了向她确認是不是要結婚了嗎?然後呢?

喬時猜不透,人這會兒卻是徹頭徹尾地冷靜下來了,人沒動,只看着他,“你今天過來有事嗎?”

她的嗓音輕而軟,恰到好處的力道,不至于過于強勢刺激到他,也不至于過于軟弱。

宋勵盯着她看了會兒,笑,“沒事。”

人倒是退開了幾步,放開了她,又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打量着屋子,邊道,“喬時,我記得你以前不怕我的,現在怎麽怕成了這樣?”

喬時回答不上來,她和他一開始只是萍水相逢,就如同她和沈橋那樣,湊巧在同一列火車上,硬座,打對面坐着,二十多個小時的長途,他那時話不多,只倚着車窗坐着,看着車窗外,安靜平和,與現在的陰鸷完全不同。

她那時還年輕,人也活潑些,同座的都是同學,旅途漫長而無聊,幾人約着玩撲克,也就禮貌性地問他要不要加入,沒想着他人也爽快,當下便和她們幾個學生玩起了撲克,慢慢地也就熟識了,但下火車時都沒留聯系方式,畢竟旅途認識的過路人,後來是工作上才又遇上了,還是因為沈遇的緣故。

那會兒她也剛認識沈遇,因一些調研上的問題要找沈遇了解情況,沈遇那會兒也不大樂意搭理她,是她看他有進出博物館史料館的權限,死皮賴臉地纏着他幫忙,終于趁他剛好也要去博物館時搭了個便車,一塊兒過去,然後在那兒重新遇到了宋勵,那之後才留了聯系方式,她也才知道宋勵是安城本地人,住的離她當時住的地方也不遠,也就前後樓的距離。

之後宋勵找她突然就找得勤快了,她那時還不知道他和沈遇剛好處在一個極端對立的立場上,不知道他是因着沈遇的關系才刻意接近的她,只是彼此聊得來,又因着火車上那段打牌的旅途情誼,和她幾個同學也算熟悉,住得也近,他時不時來蹭蹭飯什麽的,一來二往大夥兒也就熟悉了起來。

宋勵是個氣質多變的男人,時而安靜平和時而風趣不羁,總之那會兒的宋勵給喬時的感覺是正面而溫暖的,她從沒過問過他的工作他的生活,他也從不會追問她的情況,兩人就像火車上認識的樣子,無話不談,卻又不會觸及隐私,因此那時她從沒把他和唯利是圖、冷血殘暴等等負面的詞彙聯系在一起過。

現在宋勵問她,怎麽會對他怕成了這個樣子,喬時也不知道,可能這種改變就是從他被捕時,目龇欲裂、雙目赤紅地瞪着她,一副要撕了她的模樣開始的,也可能是他突然掙脫警察困縛,突然将毫無防備地她拉扯入懷中,嘴唇抵着她的耳際,以着低柔陰狠的嗓音在她耳邊低低地威脅,“喬時,你最好祈禱我一輩子都踏不出這牢房,否則……”,一口狠狠咬在了她頸部動脈上,兇狠,殘暴,毫不留情面。

那一口咬得她頸部都留了牙印,滲着血絲,疼得她幾乎哭了出來,如果不是沈遇及時掐住了他的喉嚨,将他撂倒在地,喬時不知道他會不會真的發狠一口咬斷她的喉嚨。

即使她看不清他當時的眼神,喬時也能從那陰狠的牙印下感受到他嗜血一樣的恨意。

喬時總覺得,可能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她對他的恐懼便随着那個牙印滲進了骨血中,即便是多年後再見,他的每一次出現,那陰冷的氣質和蛇信子一般的眼神,總讓她陡然生起一股全身血液被凍住的寒涼感,或許這種寒涼裏也隐隐摻着對他的愧意,導致一直以來,她從不敢與他平靜對視,甚至是交流。

他此時的眼神讓她心情無端的複雜,今時舊往的不同,心境總是有些物是人非的荒涼感。

“我……”喬時覺得她應該說點什麽,但喉嚨裏像被什麽堵住般,她說不出來,只是突然有點懷念當年那趟綠皮火車上,二十多個小時的漫漫旅途裏,那個安靜平和、始終淺笑以對的風趣男人。

宋勵大概也是想起了些過往,心境有些複雜,也沒再追問她,依然是以着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打量着這屋子,倒是斂去了那一身讓她膽寒的陰冷氣質,這樣的宋勵平和許多,喬時從他的側影裏,依稀看到點當年安靜看窗外的英俊男人的影子。

在她打量他時宋勵已微微側過頭看她,“一起吃頓飯吧?”

語氣裏再無乍見到他時的陰寒。

喬時心境也跟着變得平和,不自覺地輕輕點頭,“好。”

回屋換了套衣服,這才與他一塊出門,想着要先給沈遇打個電話說一聲,正低頭翻找着手機,宋勵已拉開了房門,而後動作有些微的停滞。

喬時明顯察覺到他細微的動作變化,下意識停下翻找手機的動作,擡頭,不期然地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沈遇,手臂正微擡着,看着像是要按門鈴。

氣氛有瞬間的凝滞。

容易引人誤會的畫面裏,喬時大腦運轉的速度一時間有些跟不上,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裏,宋勵一言不發地拉開了防盜門。

沈遇視線從宋勵身上緩緩移到了喬時身上,面色平靜,黑眸沉斂,叫了她一聲,“喬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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