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親三十一下。
太陽漸沉,幾朵雲在湛藍天際互相追趕,被剛翻湧出現的那抹紅霞驅趕着扯散,紅光夾雜在雲絮裏時隐時現,直至燒紅半邊天空,天光雲影共徘徊。
宋知非看了整個下午手機,把薄幸的社交狀态翻了個底朝天,得出了個結論。
“薄幸這人從來都沒有前女友。”
他的賬號裏完全沒有互圈或者是溫情脈脈的話語,所有社交賬號上展現出來的信息詞可以歸結為兩個反義詞:輕狂桀骜和溫文有禮。
會從很多角度來唾罵現行制度的不完善,也會理性的讨論畫作更完美的方式。
這年頭,宋知非已經很少在網上見到在被評論了作品不足之後,能夠長篇大論同對方讨論并且接受對方意見又畫了張的人了。
……
這反差倒也讓人覺得有趣。
拍攝那邊簡橙拭了把汗,舉喇叭喊了句,“咔,收工吃飯。”
衆人紛紛松了口氣,又結束了一下午的搬磚。
回休息室得步行十來分鐘,這段路宋知非跟薄幸同行。
她在這邊看了大半個下午,薄幸趕拍攝進度,都沒倒出功夫過來跟她聊一句閑。
宋知非也沒湊過去,她就坐在陰涼處,跟之前每一天差不多,她總會時不時的出現在拍攝現場,安靜的看薄幸拍上幾個小時的戲。
宋知非漸尖習慣了這種生活,薄幸開始也對宋知非這種遙遠的注視習以為常。
夜色吞沒最後一縷天光,世界徹底暗下來,路燈發散着昏黃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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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幸跟宋知非并排走在回去的路上,他今天拍紅衣,鮮豔的紅色襯的薄幸膚白,妝面沒有刻意打陰影,因為薄幸的五官本身就夠淩厲。
“唉,你有自拍過嗎?”宋知非歪頭看着薄幸的側臉,沒頭沒腦的問了句。
薄幸斜眼瞥了宋知非下,伸手去拎宋知非背後背的小書包,宋知非配合的卸下來給薄幸拿着。
兩人在某盞路燈下站定,薄幸解鎖了手機扔給宋知非,輕而易舉的拎起粉紅色小書包就邁着長腿往前走,沉聲撂下句,“要那張,自己選。”
宋知非捧着手機僵在原處,從背後看不見薄幸表情,只能望見随步調而漾起的深紅色布料。
她小跑着追上去,喊薄幸,“你就不怕你相冊裏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嗎?”
薄幸嘆了口氣,無奈答,“宋知非,我真的沒有拍自己□□存下來的習慣。”
“真的沒有嗎?”宋知非眼睛一亮,蹦蹦跳跳的走在薄幸身側,歡聲調侃道。
“你給我過來好好走路。”薄幸伸手把人按住,半攬到自己身旁,讓她別亂蹦噠了。
薄幸無意按到宋知非柔順的長發,宋知非撫着頭發,做鬼臉吐舌頭叫喚說,“薄幸!你不能因為我頭發多你就揪呀!”
“對不起,對不起。”薄幸連聲道歉,又伸手撩撥了下自己烏黑的假發,“要不然讓你揪回來?”
“你滾哦!”宋知非笑着推搡薄幸往前走,“真的假的能一樣嗎?”
薄幸含笑接話,桃花眼半垂着,視線全集中在宋知非身上,“我下午還真的拍了斷段滾戲,回頭你可以去看看,簡導說滾的挺好…”
“好好好,等《刀鋒易冷》上映了,我一定看十遍,哦不,二十遍好吧,不光自己看,我還拉着親朋好友無論幹啥都開着視頻給你刷播放量。”宋知非随口敷衍應答。
“倒也不必。”薄幸講。
宋知非拿陝北方言說,“要得要得,我說要得就要得。”
一言既出,驷馬難追。
後來《刀鋒易冷》上了,宋知非還真成天追着給人充視頻會員,求着人家去看劇,當然這就是後話了。
……
兩人你來我往的互怼,像是剛放學出了校門回家的小學生。
彎月如刀,剛上柳梢,墜在半空中往地上鋪撒月光,被宋知非跟薄幸踏碎。
助理劉哥背着包跟在這倆活寶背後,聽着他們歡聲笑語,距離控制的挺好,始終在五米開外,嘴角常挂着和藹的微笑。
****
本來是宋知非調戲薄幸,去要薄幸的自拍,結果變成了薄幸逼宋知非從已有的自拍裏挑選。
半扇屏風之內,樂婉娩借故自己吃飽了想出門溜達,在宋知非殺人的眼風中,把她的座位推讓給了薄幸。
薄幸吃相極佳,撿了口菜咀嚼完才問邊吃邊玩手機的宋知非,“你選好了嗎?”
“……”宋知非驚恐地吞咽下口裏飯,因為吃的急被嗆到,咳嗽了好幾聲。
薄幸輕輕撫着她的背脊,等她止咳才笑着調侃,“你餓多久了?”
宋知非睜大眼睛瞪了薄幸一眼,長睫輕顫,對薄幸這惡人先告狀的行為表示譴責,“我明明是讓你給我吓嗆的!”
“我幹什麽了?”薄幸頗為無辜,“你自己要我自拍,我好心把手機給你,讓你自己挑,怎麽還成了我不對了?”
“……”宋知非默然,指尖敲了敲桌子,咬牙切齒的問,“我記得你幾年前挺高冷的,好好一個人,現在怎麽變成這個樣了?你經歷了什麽?”
薄幸沒答話,他繼續低頭吃飯,宋知非脫口說話時候其實沒考慮過那麽多,完全只是趨于好勝心跟勝負欲作祟才問的。
人的性格轉換必定是有原因的,或好或壞,隐晦而不能被提及的居多。
宋知非自知理虧,半斂了眸,不再吭聲,味同嚼蠟的扒拉了大半份盒飯就飽了。
半份飯的時間,宋知非腦內不斷的拼湊三年前薄幸的樣子。
之前她跟薄幸相交甚淺,在非常烤燒烤店裏見到的少年薄幸,相貌出衆,帶閃耀耳鑽,整個身上都貼着桀骜不馴四個大字标簽,會跟自己合謀坑他兄弟,會仗義的出手幫自己,但大基調還是冷漠的,說話做事都帶了幾分疏離。
宋知非永遠都記得監控裏看到的薄幸,幽暗裏蠟燭的火光映着薄幸側臉,漂亮的像是稀世之寶,凡人不能輕易觸碰。
自己生日那天,薄幸明明跟着顧意到了比鄰南加州的俄勒岡州,卻放了顧意鴿子,自己拎着相機去了火山湖口公園拍照片。
也不是個會特別在乎旁人看法的人,加上幫自己教訓酒醉大漢那天薄幸講的話。
宋知非認為少年薄幸似乎要更堅持己見一些。
她無條件喜歡那種少年氣,朝氣蓬勃,棱角分明,會為了理想而掙紮,明知不可為也要在荊棘叢中踏出片天地的沖進。
即便那種少年桀骜不被大衆所認同跟喜愛。
現在的薄幸更柔和,像是塊被打磨過後的璞玉,太完美了。
他不再跟少年時候一樣,會帶閃耀奪目的耳釘,收斂了銳氣跟鋒芒,連帶着也掩蓋了少時那份得天獨厚的冷漠氣質。
但是宋知非經常在薄幸獨處時
候望見他神情裏的冷淡,仿佛那種冷是骨血裏帶來的,雖然在人前被薄幸努力壓抑、掩飾掉了。
****
薄幸吃完飯盒裏最後一口米,拿紙巾擦了嘴,才回答宋知非剛才的問題。
他答的認真,琥珀色瞳仁凝視着黑眸,薄唇抿了下,緩緩道,“因為我祖母的離世。”
聲音低沉,似落石砸進宋知非心頭那片湖,波瀾橫生。
“對不起。”宋知非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在生死面前,所有言語都顯得單薄無力,最後只能用力掐着指腹哽咽,“節哀順變。”
薄幸搖搖頭,伸手捏了捏宋知非白皙的臉蛋,又用溫厚的掌心去揉了幾下她的腦袋,把披散着的長發全部揉亂,又重新拿手指梳理着。
“其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薄幸糾結了下措辭,“悲慘。”
“我祖母病重時候我從美國趕回來,趕上了最後一面,我在病床前守了幾個小時。祖母大概是回光返照,精神很好,她拉着我講了很久我小時候的事情,她從來沒有責怪過我出國讀書,未能常伴她身側。”
宋知非不語,她安靜的注視薄幸。
屏風之外是劇組休息室,之內就是靜室,半開的屏風,莫名的擋住了外界所有聲響,宋知非屏着呼吸,在嘈雜環境裏只能聽到薄幸一人在說話。
薄幸繼續往下講,他自嘲的笑了笑,“我之前是不怎麽喜歡把情緒外露的人,厭惡倒是會寫在臉上,但喜愛跟眷戀基本上是無處可尋的,祖母走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反思。”
“生命裏太多人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就會離開,根本不給我機會多做挽留,所以對方還在的時候,應該竭盡全力的對對方好,喜歡的時候就完全表現出來,冷漠又或者高冷的人設于我毫無意義。”
宋知非關注點有異,她沒能聽出薄幸的潛臺詞。
薄幸很隐晦的同宋知非傾訴表達,“我喜歡你,所以在你面前才是這副樣子。”
結果宋知非長舒了口氣,用力拍着薄幸的肩膀,“你吓死我了兄弟,我還以為你是遇上啥事了,你這給我吓得一頭冷汗。”
薄幸斂睫,在狹長的眼睛下打出陰影弧度。
“沒事,話痨就話痨吧,我不嫌棄。”宋知非讀過的那些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憋了半天就想出這句安慰的話。
雞同鴨講,薄幸生生被宋知非氣笑了,他重新給手機解鎖塞到宋知非手裏,語氣強硬,“從相冊裏挑自拍,挑不出來,今天別睡覺。”
“大佬,這樣不太好吧?”宋知非把手機從左手渡到右手。
薄幸淺笑問,“手機燙手?”
宋知非點頭,“差不多吧,是你相冊有點兒燙手。”
“看不出。”薄幸揚眉,“你還挺尊重個人隐私?”
“那可不?”宋知非挺胸擡頭,指了指自己底氣十足的講,“我,宋知非,超級尊重人權的好嗎?”
“啧。”薄幸嗤笑,把桌上兩個飯盒蓋好一起扔進垃圾袋裏,自己往椅子後懶懶散散的倚過去,“那不知道是哪位尊重人權的小可愛,想拍正裝下跪。”
宋知非啞口無言,“……”
“宋知非。”薄幸低聲喚她的名字,聲音清洌又低啞,每個音節都拿捏的恰到好處,完全扣在宋知非的喜好上。
“選。”薄幸吐了個不容拒絕的單字,單字的威懾力可比長句大的多了。
薄幸把指紋錄入界面也調出來,輕輕牽着宋知非的手,把她大拇指指紋錄進自己手機解鎖裏,宋知非配合的錄完,接過手機小心翼翼的翻動薄幸的相冊,心說,‘你這個時候怎麽不話痨了??’
主要是薄幸長得出色,三百六十五度難有死角,又是藝術出身,這種人拍自己,怎麽都醜不了,好在薄幸平時很少自拍。
他相冊裏多數都是風景跟畫面,宋知非艱難在薄幸相冊裏找到為數不多的幾張自拍,最後挑選了兩張正臉,跟火山口湖雪地背景那張初心,準備草草交差了事。
“大後天我休息,一起去烏鎮溜達下好嗎?”薄幸把醞釀了半天的問題問了。
宋知非還沉浸在薄幸美色之中,她根本沒仔細聽薄幸說話,混混沌沌以為薄幸在問她,“選好了嗎?”
宋知非點頭,“好了。”
“那需要我去幫你跟簡橙請假嗎?”薄幸溫聲問。
宋知非疑惑的扭過頭,“什麽?”
“我後天沒工作了,行動自由。”薄幸笑着說,“還是你曠工本來就不需要請假的。”
她還真不需要。宋知非小幅度的抽了下嘴角,明明是個挺聰明的人,怎麽在薄幸這裏不是錯屏回消息就是特麽的答錯話呢?
不過倒是很想跟薄幸獨處。
“我自己去跟簡橙請吧。”宋知非粲然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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