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親四十下。

客棧裏沒空調,只有頂篷懸着兩臺老舊電風扇,嗚吱嗚吱的轉出風來。鹹肉冬瓜湯被熬煮成略透的奶白色,幾朵油花漂在表面。

宋知非脫了外搭的罩衫,素手盛出了兩碗,又把放在自己面前的米飯推到薄幸那邊,眼神期待的看着他,小聲嘟哝,“你快嘗嘗。”

雖然宋知非廚藝感人,但母親那邊主要還是走江南菜系,點的都是家裏常吃的,江南菜對她來說是另種意義上的生養之物,她會莫名的希望薄幸也能夠喜歡。

薄幸在注視下端碗喝了兩大口,對上宋知非盛滿了光的黑眸,由衷贊揚道,“很好喝。”

“對吧對吧!”宋知非的歡喜從眼角眉梢溢出來,又低頭仔細的給薄幸撿了筷子魚肉。

白水魚是太湖三白之一,以通體銀白、肉質細嫩,最常見的做法是清蒸,魚腹裏加入鹹香的火腿跟蔥絲姜段同烹,以味道鮮美而聞名,唯一的缺點就是刺多。

魚肉入口香滑,薄幸點頭道謝。

這頓飯跟往日相反,基本上都是宋知非在投喂薄幸,她像是只貓,能夠完整的把魚剔骨。

宋知非喂多少,薄幸吃多少,把她的好意全然笑納。

小米糕薄幸除了分到一小塊之外,都被宋知非吃光了。

四菜一湯,兩人吃的肚圓。

出來的時候變了天,夏日的天氣總是詭異,飯前飯後不到一小時,就從豔陽高照換成了烏雲蔽日。

細密如絲的小雨從空中飄灑下來,潤濕了萬物,牆邊的青石板裏冒出朵鮮豔的花骨朵,在細雨中昂着頭,草色青青。

薄幸執傘,兩人走在雨中,肩頭時不時的輕撞,眼神交彙相互笑笑,又分開。

檢票口旁邊有處屋檐能擋雨,薄幸把傘給宋知非,自己從包裏掏出臺單反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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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配置還挺齊全啊。”宋知非把傘斜舉,手指轉動着傘軸,笑着調侃薄幸。

薄幸把包背好,垂眸調了調相機參數,用手做支架,對着宋知非拍了張,他翻回去看随手拍的圖,頗為滿意。

宋知非屬于骨相好看的那種人,上鏡怎麽都不會醜,也是薄幸最初遇見她時候,思索的是如何把她變成座雕塑的原因。

相機放下,露出薄幸俊朗的面容,唇角勾起,“我還帶了領帶跟西裝。”

“唉?”宋知非被他的前言不搭後語弄的迷糊,發了個疑問的語氣詞。

“不是說想拍正裝下跪?”狹長的桃花眼裏藏着精明的光,“成年人就應該想幹就幹,不要拖拖拉拉,今晚你就拍吧。”

宋知非詫異自己随口調戲的話被薄幸念到如今,心下卻又是想拍的。

雨絲斜灑在湖面上,打出圈圈漣漪,景區裏人不太多,雨聲綿綿。

她不語,薄幸也不多話,宋知非靜靜地凝望着薄幸精致的臉,半響後綻放出燦爛的笑容,眼角彎着,回答,“好的哦。”

天公作美,雨沒下多久便停了,太陽公撕開雲層露臉。

宋知非伸手探到雨停,從傘下蹿出來,撒歡兒似的多跑了兩步,回過頭倒着走看薄幸。

薄幸無奈的搖頭,喊她,“小心點兒,別被絆倒了。”

“略略略。”宋知非嬉鬧。

她玩心大,不管不顧的又倒退了幾步,踩到塊凸起的石板,身體踉跄,勉強保持住平衡,被大步跨上前的薄幸強行帶到自己身邊好好走路才作罷。

“我現在終于發現了,我要是你家長,我肯定得打死你。”薄幸冷漠無情地說,眼神是不是的睨身邊垂頭看路的宋知非小朋友。

宋知非委屈巴巴,“怎麽了嘛。”

薄幸忽然擡手,捏了捏她粉嫩的腮,三連擊。

“有沒有告訴你好好走路?”

“摔倒了很開心?”

“破相了怎麽辦?”

薄幸越說越氣,連着一股腦兒把心裏話也說了,“以為老子沒有心的嗎,不會心疼?”

宋知非自知理虧,不敢接話,她擡頭,杏眼裏是水霧朦朦,長睫毛撲閃,下秒鐘就快哭出來的模樣。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薄幸怎麽她了。

宋知非這幅惡人先泫然欲泣的模樣,薄幸又愛又恨,他只好軟了語氣哄回去,“對不起啊,我不該兇你的。”

“……”宋知非咬着唇繼續往前走。

薄幸跟在身後,低聲喊她,“宋知非。”

宋知非不肯立刻回頭,因為她是硬憋出來的眼淚,現在回頭,薄幸會發現她正在偷笑。

“我想吃糖炒栗子。”宋知非壓着嗓子,悶聲說。

兩側都有小商販,剛剛就路過了家賣栗子的,鐵鍋裏翻炒着熱砂,發出悅耳的聲響。

“好。”鋼鐵直男薄幸終于被搭理了,立馬就答應了。

他回頭,大步流星的去賣栗子那家一口氣買了兩斤,還因為店家熱情推薦,多買了包紅薯幹。

等薄幸回來,宋知非已經調整好了情緒,只有眼角還帶着點紅,實際是眼淚暈了下眼角的眼影作祟。

于是畫面變成了兩個人并排走,宋知非拿單反,薄幸給她剝栗子。

修長的手指撚着栗子殼的兩端,把橙黃的果肉掰出來,再塞到身邊人嘴裏。

栗子炒的剛剛好,糯軟清甜,宋知非萬分滿意,天放晴後剛才薄幸調過的參數不再能用,宋知非低頭重新調了适合晴天的,把焦距拉近,去拍湖面上的停落的飛鳥。

她動作熟練,能看得出是經常用單反的人。

不過薄幸慣用這臺是哈蘇h6d-400c,四億像素,售價三十六萬人民幣,是目前市面上最優秀的商業相機。

自然也擁有不同于市面上大多數單反品牌的操作系統。

要麽宋知非是狂熱的攝影愛好者,能在短時間內上手,要麽是她用過。

單反窮三代,買鏡頭是燒錢的活,無論從任何角度看,宋知非都窮不了。

薄幸沒講話,他默不作聲的剝殼,手裏積了三個栗子,等宋知非拍完,低沉清洌的男聲才在她背後幽幽響起,“你挺熟練啊。”

這次真的輪到宋知非啞口無言了,她轉身過身,正對薄幸的臉。

薄幸在宋知非的目光注視下,把栗子肉塞進嘴裏,充分咀嚼,全部吞下,末了還找到了張濕巾,慢條斯理的擦幹每一寸指節。

宋知非在這漫長的短暫裏不安,手裏的單反是炸彈,背帶像是引線,她攥着尼龍材質的背帶,或松或緊。

****

腦海裏有黑白兩個小人,天使裝扮跟呲牙小惡魔互毆。

天使揮着翅膀喊:[快告訴他啊!對他坦白從寬!你總要告訴他的,就是現在了!]

緊接着小惡魔就把天使踹了下去:[千萬不能現在就說啊,你要是說了,薄幸可能現在就甩手走了,你想啊,心得多大的男人能接受你因為郭凱華而隐瞞身份接近他?]

小天使又艱難的撲騰上來叫喚:[真的愛你是會原諒你的,聽我的,我要我覺得!]

小惡魔一口咬住天使的翅膀,奮力把她壓到身下,不讓天使再說話:[就還你要你覺得,你以為你是黃教主啊!]

小惡魔扒拉着手指給宋知非細數:[主人,你可要想清楚,你現在不說,你們就還能在烏鎮玩兩天,來日東山島能在聚首。但你現在說了,萬一薄幸不接受,這兩天不用高興了事小,他還得進組拍電影,你們有小一周不能見面,挽回你都沒處挽回去,人就怕冷戰,你說了可能就會老死不相往來了!]

反派難得沒死于話多,還說服了宋知非。

她選擇先不提,偷得半日歡愉,也是半日歡喜。

****

宋知非托握着單反,眼眸湊近取景處,對着薄幸的臉,“咔嚓”拍下了張。

“我拍的還行,薄幸大哥哥要看看嗎?”宋知非四兩撥千斤的回避薄幸的提問。

她不肯再說謊騙薄幸,卻也不跟薄幸坦白。

謹小慎微的維系着如今的好感。

薄幸接過來之前揚了揚手裏的糖炒栗子,溫柔問,“你還吃嗎?”

宋知非搖頭,薄幸把油紙口折了折,塞回包裏,接過宋知非遞的單反。

“你還真的挺會拍的。”薄幸誇她。

他根本不在乎宋知非窮困潦倒還是家財萬貫,或者說他更希望這姑娘家財萬貫,不必窘迫跟為謀生掙紮。

宋知非淺笑,“那當然不能給哥哥你丢人啊。”

他們對小插曲緘默不提,多數時候都是薄幸再拍宋知非。

單反記錄下宋知非走進空曠的古巷,半回眸的剎那;穿梭在層疊染布之中,伸手去撫布料的好奇;彎腰半蹲去挑選定勝糕,吃剛出鍋的炸春卷被燙到,以手作扇扇風……

今天宋知非很開心,在鏡頭下也是生動的,這些對于薄幸來說就足夠了。

遑論宋知非出身高低,薄幸都自信能夠與之匹配。

東栅較小,兩個小時就逛完了,日暮西斜,宋知非跟薄幸朝着出口去。

門外有擺渡車來回東栅跟西栅,兩側是商鋪,有家賣嘉興五芳齋粽子,宋知非把薄幸扔下等車,自己去拎了兩個肉粽。

等阿姨幫忙剝粽葉的時候,宋知非下意識的回頭往薄幸的方向看,就看見有長發女孩子再跟薄幸搭話。

“好了小姑娘。”阿姨喊她。

宋知非接了粽子就朝着薄幸那邊小跑過去,快到了卻又刻意放慢了步伐。

她不知道之前長發女孩子跟薄幸說了什麽,反正薄幸面無表情,冷着臉沒講話。

“你真的不能給我個聯系方式嗎?”長發女孩垂着頭低聲講,“我不會騷擾你的。”

……

宋知非心态炸了,她就買個粽子的功夫,都有人想挖她家牆角了是吧。

她迎上去,墊腳勾住薄幸的肩膀,聲音妩媚甜膩喊,“親愛的,你怎麽欺負人家小妹妹了?”

薄幸偏頭看她,宋知非眨眨眼睛給他傳遞信號。

眼神在無聲訴,“快,配合我!”

長發女孩震驚的擡起頭,臉上陣紅陣白的看着宋知非,又像是不信般嘀咕,“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大妹子,你是唯一看不出我跟他是對象的人。’宋知非心尋思,勝負欲又一次占領了智商高地。

宋知非勾肩的手上移,扣住薄幸的後腦,自己仰頭用唇貼上薄幸冰涼的唇。

她的本意是稍微碰下,讓情敵知難而退,沒成想薄幸不光讀懂了她眼神的意思,還過分解讀了。

本來是個淺嘗辄止的吻,結果被薄幸不停的加深,牙關被撬開,呼吸亂作一團。

親的難舍難分。

長發女孩被突如其來的激吻驚了,愣在原地沒動。

三分鐘後薄幸放開宋知非,貼心的攬住她的腰,挑眼角對長發女孩說,“我都說過了再等女朋友了,你現在信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阿非沒來之前,薄幸拒絕用的就是:我等我女朋友呢【。

他們倆沒談戀愛嗎??你們以為他們沒談嗎??他們只是不知道自己在談戀愛啊姐妹們。

明天周三,為了迎接祖國母親聲音,我們不更新,幹杯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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