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章節

：“去找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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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白花邊的粉裙子已經沾上了血跡揉成一團，四歲的小女孩吃力地抱着小猴子在巴黎街頭跑着，一個面容畸形的少年沉默地跟在旁邊，懷中抱着布娃娃。少年時不時想要将小猴子接過來，但是明明累的氣喘籲籲的小女孩卻怎麽都不同意。他們已經跑遍了大半個巴黎，還沒有找到願意給小猴子看病的醫生。

醫館。

這家醫館位置并不好，天色又已經很是昏暗，此刻只有一個醫生坐在堂上昏昏欲睡。這是個老頭，花白胡子，不過眼睛還不花。突然之間看見一個粉嫩嫩的小女孩抱着只受傷的小猴子跑進來，老醫生吃驚不小。

“醫生，醫生……”小洛蒂哽咽着，滿懷希冀地将已經不再掙紮的小猴子舉到老醫生面前，“救救小鈴铛吧，求求您了！求求您了！它是我們的好朋友……”

“可是這是一只猴子啊！”老醫生感到很是為難，又看見跟在小洛蒂身後沉默的埃裏克，那張惡魔似的臉把老醫生吓了一跳，“小姑娘，我沒給猴子看過病……”一邊這麽說着，一邊還是把血肉模糊的小猴子從小洛蒂手上接了過來。

“求求您啦！”小洛蒂攤開雙手，手心向上，這是一個古老的乞求手勢，“救救它……我沒有錢……我拿布娃娃跟您換好不好？”她一邊說，埃裏克已經将布娃娃遞了過去。

老醫生看看那布娃娃，做工很精美，明顯價格不菲，是定制的高檔貨。又看小姑娘烏黑的眸子中滿含希冀，突然之間想起自己可愛的小孫女，心一軟就點了點頭：“我盡力試試看。”

就當是做好事吧，布娃娃可以拿給小孫女玩兒。老醫生這麽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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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洛蒂……”埃裏克焦急地等着老醫生的結果，他有些不安地喊了喊坐在一邊的小姑娘。

小洛蒂一直将臉埋在手心，她在發抖。一個四歲的小女孩，驟然間面對沉重如生死，她是怕的，也是迷茫的。但她這一刻不願理會埃裏克。

埃裏克沉默地坐了下來。一種絕望而壓抑的氛圍漸漸彌漫開來，他在等待着結局的審判。而他似乎已經看見了命運那冷酷、猙獰的慘笑。

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許久許久，門終于推開了。老醫生垂落在兩邊的手上滿滿都是鮮血，他臉上的愧疚清晰可辨：

“小姑娘，我很抱歉……”

“太晚了……要是早一些時候我也許可以……真的很抱歉，小姑娘……”

“小猴子已經死了……把你的布娃娃拿回去吧……”

小洛蒂一臉茫然地伸出手，她像是什麽都不明白，只是木呆呆地去接那布娃娃，但她沒接到，金頭發的布娃娃摔在了地上，鮮紅似血的裙子高高揚起。小洛蒂僵硬地彎腰把布娃娃撿起了起來，緩慢地問道：“死了？”

什麽是死？

小猴子死了。

“小洛蒂……”埃裏克的聲音驚醒了夢魇中的小洛蒂，小女孩突然之間就高高舉起布娃娃，狠狠砸在了地上，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埃裏克慌忙想要安慰小女孩，但想起小猴子的死，他又頹然滑倒在地上。如果早一些就可以……是不是在那些吉普賽人消失後，如果他有勇氣立刻出來，小猴子就不會死？他是個懦夫，徹頭徹尾的懦夫，膽小鬼！是他害死了小猴子……

“巴特勒小姐！小姐！”嬷嬷的大嗓門老遠就傳來，肥肥胖胖的黑身子出現在門口的那一霎那，小洛蒂哭着撲了過去：“嬷嬷……”

“寶貝兒，誰欺負你了？”嬷嬷一邊心急地安慰着心愛的小寶貝兒，眼睛警惕地掃來掃去，最後不善地盯着埃裏克，“是不是那個小子？呸！好一個魔鬼！”

“嬷嬷、嬷嬷……”小洛蒂哭得直打嗝，“我們回去，我要爸爸媽媽，我們回去，我們回去……小猴子死啦……我們回去，我們回去嘛……”她突然之間轉過頭去，用力地對埃裏克說道，“你——你醜極了——你的心醜極了——我再也不要看見你這魔鬼！”小女孩将臉埋在黑嬷嬷懷裏，再也不肯看他一眼，嚎啕大哭着要爸爸。

埃裏克站在原地，移動不了分毫。他就那樣看着小洛蒂哭着被嬷嬷抱走，地上的布娃娃已經摔碎，金發與紅裙凄美而絕望，猴血的腥味飄散在空氣中……惡魔之子哭了。

他哭了。

番外篇

那一天的最後，埃裏克還是抱起了那個摔壞的布娃娃，遠遠跟在哭個不停的小洛蒂後面，看着她被抱進了金碧輝煌的巴黎歌劇院。

他默默記下了這個地方，然後返回去親手埋葬了小猴子。

他的手沾滿了猴子的血。看着自己的雙手，埃裏克突然之間就哭了。他很久沒有哭過了，恨是能烤幹淚水的。但他現在哭了，并且發現自己的淚水和小女孩的一樣晶瑩。她吻了他畸形的臉，卻被他畸形的心吓壞了。

長久以來他太在意自己畸形的臉，卻自暴自棄地任由心也畸形。反正所有人都覺得長着這樣一張臉的人是惡魔之子，扭曲的面容下必然是醜陋的心。沒有人會在意他的心究竟如何，為什麽那些醜陋的心卻披着漂亮的外皮？他不斷遇見醜惡并學會了如何在醜惡中生存，他沒料到自己能在這污濁冷漠的世上遇見一對望進心靈的眼睛。他吓壞了這雙眼睛。

不管用什麽辦法，他一定得再找到她，求她原諒他。他願意跪下祈求她，願意做她的奴仆，只要能留在她身邊，看一看那對烏黑晶瑩的眸子。

他沒料到她一消失就是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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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劇院沒有她，他找遍整個巴黎也沒見到那對黑眼睛。在希望破滅的時刻，他再次去了歌劇院，她最後消失的地方，企圖得到一點線索。他從陰暗的角落小心翼翼爬了進去，卻意外發現一個偌大的地下世界。

這裏一片黑暗，是無邊的永夜。白晝也臣服于夜光。這裏沒有旁人，他不用面對那些冷酷的目光。假如不是人世間還有一個吻過他的女孩，他會在這裏住下來直到死去。

既然有了光明的可能，誰又甘心淪為黑暗？歌劇院雄奇壯美的建築、精妙絕倫的樂章以及地下世界湧動的暗潮激發了埃裏克潛藏的藝術天賦，他開始如饑似渴地學習。假如上帝同時賜給一個男人醜陋和貧窮，那麽這個男人不是成為乞丐，就是成為藝術家。埃裏克無疑是後者。如同是對容貌的補償，他鬼魅般的天才足以令世間任何一個所謂“天才”羞愧而死！

一年後，埃裏克離開了歌劇院。這一年他十三歲。他要去找那個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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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六年，他走遍了所有他知道的國家，唯一的線索是她說英語。英國、美國……人世間本就充滿苦難，因為殘缺的臉他更是把所有的都嘗了個遍。冷漠、歧視、嘲笑，一切都讓他更加思念她。他曾在大冷天被獵人和狗攆入冰湖，也曾在夏日渴到去喝臭水溝裏的雨水。他做工做到滿手血繭卻一個子兒也沒拿到，只要看見他鬼一樣的臉，所有人都會相信那些腦滿肥腸的家夥的話！他學會了使用邦加套鎖，學會了制作栩栩如生的假面具來掩蓋自己的臉，他終于能保護自己不再任人欺淩。他始終帶着那個被她摔壞、又被他精心修補好的布娃娃。

埃裏克沒有再殺過人。他不知道什麽時刻會再次遇見小洛蒂，為了那渺茫的希望。如果再一次讓她看見自己心靈的醜陋——他不敢相信還能得到天使的原諒。她是他的天使，在他灰暗絕望的人生中，他第一次遇見的真正的光明。在她之前他從不知道，世上還有真正的善良。

他不知道她是否還記得他，也許忘了可能更好，但他希望她還記得他。記得埃裏克。

他繼續流浪，繼續尋找她。有時候他會為自己的堅持感到絕望，人海茫茫，但是有一天他在玻璃櫥窗口站住了，怔怔地看着裏面那個粉色公主裙的布娃娃。然而埃裏克走了進去，用所有的錢買了下來。抱着布娃娃，他感受到一種由衷的幸福。

他走了很多地方，買了很多地方的布娃娃。都是最漂亮的。棕發的布娃娃穿着寶藍色天鵝絨裙，大眼睛傻乎乎的。金發的布娃娃則是淺綠色塔夫綢裙，綠眼睛好似翡翠。黑發的布娃娃被粉色公主裙襯得像個小天使……這些布娃娃像是個甜蜜的夢境，會讓任何小女孩尖叫的。而埃裏克一點一點地收集起來，他也變得開心了。

他依然沒有找到小洛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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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近乎贖罪的流浪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