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6)

? 蘇子衾此時雖然昏沉了些但是腦子還是清醒的,看到葉琉漣探上自己額頭後緊皺的眉頭,心裏卻在偷樂,當然,他是不會在臉上表現出來的,依舊一副平淡的樣子。

一碗藥喝下,蘇子衾覺得自己嗓子好些了才開口:“方才許是我熱糊塗了。”

“你可不是糊塗了。”葉琉漣無奈,想找個帕子浸了涼水給他敷額頭,正好看到他枕頭底下露出了一截錦帕便伸手去拽。

蘇子衾只覺腦袋底下有東西被抽出,突然想起,那方錦帕自己平日一直放于身上,只是今日端看時順手放在了枕頭下,可他此時想起來為時晚已,葉琉漣已經把帕子拽了出來。

這方錦帕很舊了,原本素白的顏色已經變得暈黃,但是被保存的很好。葉琉漣本想直接浸水的,不想多看了兩眼繡圖覺得有些眼熟,還沒等她想起來帕子就被蘇子衾一把奪了去。

“啊!”葉琉漣突然想起來了,“這不是我繡的那個‘燒雞戲水’嗎,我自己都忘了,你還留着吶。”

“既然你已送了我,那我留不留着又與你有何幹系?”蘇子衾微赧犟道,似心事被撞破了的孩子。

不過葉琉漣那個粗線條的自然沒有發覺:“是是是,與我無關,你就是留到老我都管不着。”

蘇子衾并不想在這話題上繼續深入,指了指櫃子道:“裏面有新帕子。”

“哦,把那帕子給我吧。”葉琉漣說完就欲拿那方舊帕子,怎料蘇子衾拽的緊緊的不肯撒手,“我給你放到櫃子裏去又不是要搶,難不成你還想揣着這帕子睡覺啊!”

他可不是就是想揣着這帕子睡覺來的……

葉琉漣見他還不肯撒手,心裏嘀咕着:莫不是平日拿了他兩樣東西,他便怕了吧。罷了,念在他生病,不與他計較!

葉琉漣如是想的,哪裏知道蘇子衾此時的心思。

他本以為自己對她的心意這就被撞破了,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臉色,看來看去她依舊如常,粗神經至此,他稍稍舒了口氣,心中湧上來的感覺不知是失落還是慶幸……

葉琉漣浸了帕子覆到他頭上就不說話了,蘇子衾不知她在想什麽,莫不是還是有所察覺了?

不過蘇子衾想錯了一半,她确實在思考帕子的事情,但卻不是與他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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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說,這帕子還是她九年前繡的呢,既然這麽久的事都記得,沒道理去年的事卻記不得啊,但又左右理不出個頭緒。

蘇子衾看她沉思,不敢讓她想多,便轉移話題拿了枕邊的渡花道:“這是何物?”

“渡花啊,給你的。”葉琉漣聞言回魂道。

“端午的渡花?”蘇子衾聽到之時一悸,心跳都不自覺停了一拍,他只聽說過,倒也沒見過是以并不知渡花原是這樣的。

“對呀。”葉琉漣見他看起來很吃驚的樣子奇怪道,“你不是想要嗎,我便去搶了來。”

“我想要?”蘇子衾言語剛出就想到了李國源,怪不得,他還想呢阿姮怎會無緣無故送他渡花,看來得找個時間和他談談了,他是太閑了麽,竟屢次管起自己的私事來了。

想畢看到葉琉漣正看着他便回道,“你可知這渡花有何寓意,我不過随口一說罷了。”

“不知,不就一朵紙花麽,能有什麽的,不過搶的人可真不少,你是不知道啊,抛渡花的河岸邊那叫一個人山人海……”

蘇子衾靜靜地聽她說着,在她歇口氣的時候冷不丁冒出了一句:“世人亦以送渡花表達愛慕之情。”

這句話讓葉琉漣半口氣卡在了嗓子裏。

“我只是想要來,送給我喜歡的女子。”蘇子衾看着她僵住的表情心裏一沉,一陣悲涼襲上默默補充了一句。

“啊……這樣啊。”葉琉漣狀似受驚地拍拍胸脯,試圖拍去心中那種異樣的感覺,“話說你有了喜歡的女子竟然不告訴我,真不夠朋友!”

“提了做什麽呢,她又對我沒那份心思。”蘇子衾說完垂下眼簾,細長的睫毛在空中輕顫。

葉琉漣控制住自己想要伸手撫上去的沖動笑道:“哪位姑娘竟這般不識好歹,不要也罷,喜歡你的人可滿大街都是!”

“但我只喜歡她。”

葉琉漣心中一緊:“那女子可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呢,要不要我幫幫你?”

“算了。”蘇子衾說完後便不再言語,枕着枕頭把玩手裏的渡花。

葉琉漣時不時給他重新浸手帕,燭光偶爾發出啪啦的聲響,帶着室內的影子都晃了兩晃,她起身來準備去挑了燈芯。

“吹首曲子給我聽吧。”蘇子衾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出來,低低的,溫溫涼。

“可以呀,你想聽什麽?”葉琉漣直接拿起了桌上的月簫坐回了榻邊,很純粹的望着他。

蘇子衾想了想:“就上回你吹給我聽的。”

葉琉漣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上回,上回她吹什麽曲子了?

蘇子衾見她一副苦思不解的模樣遂起身取過月簫吹了一段:“就是這首,不過我不知曲子名字,只覺甚為悅耳。”

這首曲子不是《之子于歸》嗎?!她何時吹給他聽了,不對,應該說她怎麽可能吹這首曲子給他聽!!

葉琉漣唰地一下站了起來,腦子裏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皺着眉頭敲了兩下腦袋依舊想不起來,只覺得自己好像忘了挺重要的一件事。

“怎麽了?”蘇子衾見狀不自覺拉住了她的手腕。

“啊……”葉琉漣放下敲了腦袋的手笑道,“我忘了這首曲子怎麽吹的了,換一首好了。”

“嗯。”蘇子衾輕聲應下,把月簫遞給她,并沒有忽略她笑靥上仍未舒展開的眉頭。

簫聲嗚咽婉轉,圓潤輕柔,竟比一般的簫還帶上了幾分靈動。只可惜再好的簫,吹奏的人不走心便無法吹出扣人心弦的曲子。

葉琉漣開始還好好吹着,沒一會就有些走神了,蘇子衾立刻察覺到看過去,只見她機械地按着簫孔,簫身被燭光打下的光瑩瑩籠罩,還時不時地閃兩下,似是在不滿被人如此對待。

“嗚……”一聲雜音插入,葉琉漣到底還是出錯了,被這聲一擾她方醒過神,“欸,我剛剛吹到哪了?”

“已經吹至尾音了,就這樣吧。”蘇子衾重新躺回榻上,黑眸中籠着幽幽的光不知在想些什麽。

葉琉漣依言不再吹奏,測了測他額頭溫度,感覺已漸消了些但還是發燙,看他閉上眼睛漸漸睡去,自己又發起呆來。

他是何時何處聽到自己吹奏《之子于歸》的?其實她特別喜歡這首曲子,只不過因為這是首情歌,所以不會随意對人吹奏,莫不是他偶然聽到自己練習時吹的?那就難怪他只知曲而不知名了。

想到此葉琉漣釋然,一室靜谧……

等蘇子衾醒來時已是四更天了,他擡手扯下額上的絹帕,燒已然盡退,偏頭看向旁側,葉琉漣已伏在榻邊睡着了。

他輕手輕腳地下了榻,把葉琉漣抱進了床榻上掖好被子。

燭火有被添過的痕跡,此時依然燒的正旺,蘇子衾一一吹滅了,披了件外衫出了門。

淩晨清月高懸,整個夜景都被籠上一層薄紗似的霜霧,風勁也已減弱,只娑娑地吹動葉梢,拂起來人的衣袍。

時光荏苒,二人初見時坐下交談的竹榻早已不在,空留旁的勁樹一年比一年高,蘇子衾走至樹下背靠樹幹,深深地嘆了口氣。

樹葉生的繁茂,枝桠低垂下來,蘇子衾忍不住伸手去夠。如今綠葉雖正值盛期,可再過不多久便會枯黃衰敗,飄零落地,等到樹上光禿之時,阿姮便要出嫁了吧……

他怕雲旸因了自己的緣故而待她嚴苛,他也怕阿姮漸漸會忘了自己,他還怕現在所有的一切不過是黃粱美夢一場虛幻,他怕……但又無能為力。

“子衾,怎的燒剛退又出來見涼了?”門推開,葉琉漣揉着惺忪的睡眼從屋內走出來,打破了一片寂靜。

只見蘇子衾輕靠着樹幹,身影清冷,整個人被月光打的虛幻模糊,好像随時都會消失不見似的,葉琉漣看的一慌,快步上前拽住了他手腕,感受到手中微涼的溫度這才安心。

蘇子衾順勢貼上去,身子一低,下巴靠在了她的肩上:“讓我抱一會兒吧,就一會兒。”說着雙手就松松地環住了她。

葉琉漣只覺心中一緊,下意識地回擁住了他,以為他是因為那心儀的女子才露出如此傷感脆弱的一面,想到此處,手下便環的緊了些,“你莫要傷心了,那女子,或許以後會明白的。”

蘇子衾低低苦笑了一聲:“或許吧。”

葉琉漣本欲再說些安慰他的話語,不料蘇子衾突然将唇向她的耳邊湊去,涼涼的觸感碰撞激得她一顫。

“你果然是偷用了我的皂角啊。”

“啊……”葉琉漣下意識地推開他後退了一步,有些心虛地笑道,“那個呀……”她的确是用了幾次他的皂角,不過是因為羨慕他那一頭柔順飄逸的黑發,以為他的皂角裏有什麽特殊材料,結果用了幾次以後頭發除了帶了草藥的香氣,完全沒什麽變化。

蘇子衾好笑地看着她窘迫的樣子追問道:“什麽?”

葉琉漣那剛睡醒的腦袋瓜子還帶着懵呢,一時想不出借口反駁索性大方承認了:“我就是用了,怎麽着!”

“我是不能把你怎麽着,只不過……”

葉琉漣聞言心裏咯噔一下,這還有後話啊。

“古語有言,不問自取,是為賊也。”蘇子衾說完沒有繼續接上,而是瞥了眼她因緊張而僵硬的臉部表情,這才不急不慢地開口道:“但我倆多熟啊,随你用啦。”

葉琉漣才曉得被他耍了,撇撇嘴沒好氣地兇了一句:“鬼才跟你熟呢!”說完便一溜煙地往自己房裏跑去。

身後蘇子衾噗嗤一聲笑開了,在看到葉琉漣半路回頭瞪了他一眼之時笑的更歡,好一會才緩過來,斂了斂外袍,回屋去了。

前腳剛落于榻前,敲門聲又起,葉琉漣探了腦袋可憐兮兮道:“我被子在你這……”

蘇子衾看看榻上的被子,又看看葉琉漣探進來的小臉,毫不猶豫地就坐了上去宣告占有權:“我是病人。”

葉琉漣視而不見飛身撲到了床榻上,見她完全沒有要避開自己的意思蘇子衾只得主動讓了讓。

葉琉漣滿意地在榻上打了個滾,哂笑:“我是女子!”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蘇子衾笑着看她那耍賴模樣搖搖頭,“你睡吧。”

“你幹嘛去?”葉琉漣把臉埋進被子中,因熬夜而起的倦意一點點湧了上來,囔着音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眼簾半垂,只見得蘇子衾模糊的身影走來走去。

蘇子衾看着她那慵倦的模樣笑的溫緩:“我就在這看會書,燒時睡的沉,此時燒退倒是半分睡意都無了。”

“嗯。”葉琉漣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就閉上眼睛進入夢鄉,卻不知一室清光,蘇子衾并未燃燭,如何能看書?不過随口一說罷了。

月色胧下,男子長身玉立于窗側,看着蔚蔚天際一點點愈來愈亮,女子窩于榻中睡的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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