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07】

她渾身都在顫抖,因為憤恨、激動。

謝世容卻還是如沐春風的笑着,他俯身貼近她的耳畔,低喃猶如春日新生的嫩芽,他道:“不如,我們和解?反正,你又鬥不過我。”

襄林不免加深了幾分煩躁,冷着臉沒有答話——放棄麽?如果放棄了,那不就是心甘情願的當了他權勢腳下的犧牲品?不,她才不會。

謝世容見襄林并不退讓,不由得一陣大笑,仿佛非常開心的對她喃喃道:“林兒啊林兒,你這固執的性子,還真是跟一年前一模一樣。”

這時,聽得“吱——”一聲輕響,随着珠玉佩飾輕響,細竹後的房門被推開。

“阿容。”一個柔和的聲音響起,如林間的輕風一般,叫人聽得十分舒适。

繞過青翠的細竹,只見一個身着蝶戲水仙裙衫的美貌女子,一手輕搭在侍女的手上,滿臉笑吟吟的看着謝世容。她發鬓間挽着鎏金穿花步搖,耳帶東珠耳墜,十分華貴端莊。

謝世容一愣,大約沒想到眼前的女子會來。

随後他勾起唇,用一種溫柔疼愛的語氣道:“公主怎麽來了?”

襄林聽聞謝世容稱呼那女子為公主,便已經猜測到她的真實身份。她就是謝世容的夫人,當朝長公主。

襄林因為方才的憤怒,腦子裏一團亂糟糟,她深呼一口氣,垂了眼,長長的睫毛遮住眼裏的情緒,只是靜靜立在那裏。

身後的侍女将花籃遞來,長公主接過,溫婉一笑,道:“在公主府太過閑暇無事了,如今三月桃花開,我便來碧芙樓摘桃花,就等着将花瓣曬幹,沐浴時用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歡香坊制成的香薰,總覺得味道太濃。”

說着,長公主的目光若有若無的落在了襄林身上。

長公主并不是沒有看見謝世容待她親昵的舉止,也并非沒有聽到兩人談話。事實上,她早在門口時便已經聽得一清二楚。

她之所以沒有直接開口質問,一是因為溫婉柔和的性子,二是因為她真心喜歡謝世容,想為他和自己之間多留些顏面和餘地。

長公主“咦”了一聲,似是才注意到靜立在旁的襄林,笑道:“阿容,你有客人?這位姑娘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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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世容看向襄林,唇角勾出一抹莫名的笑意,輕道:“一個……舊相識。”

長公主柔婉道:“姑娘怎麽稱呼?”

襄林擡起眼,面對着她,簡潔答道:“襄林。”

四目相對,長公主的身子不由微微一僵,并不是因為眼前名為襄林的女子多麽傾城絕色,而是她的眼睛,像是蒙着一層清冷的霧氣,讓人看不到這個年紀女子應有的羞澀與朝氣,只感受到了冷,一種透肌入骨的冷。

長公主緩了神,靠近她,柔聲道:“這碧芙樓再有半個時辰,就該上菜用膳了,你既然是阿容的朋友,稍後便一起用膳,如何?”

襄林搖搖頭:“抱歉,公主,我和他不是朋友。”

“怎麽……如此說?”長公主的笑容變淡。

襄林斂眸,微微欠身,算是行了禮,道:“我還有其他事,先告辭了。”

長公主還想開口挽留,卻見襄林冷漠着一張臉,頭也不回的徑自走向門口。

見此,除了長公主,連一旁的侍女都有些愣住,不管她是何人,人之常情,貴為一國的公主與她搭話,難道不應該恭恭敬敬的客氣寒暄幾句嗎?她卻以此冷漠的态度回應,真是個不可理喻的怪人。

侍女不由皺眉,小聲嘟囔道:“公主,這個叫襄林的女子,怎麽一點兒禮數都沒有。”

“……”長公主只是秀眉微蹙,瞧着襄林毅然離去的身影,并未出言責難。

眼見那抹身影繞過翠竹,消失在房門口,謝世容淺淺一笑,臉上是一派惬意娴雅的神情:“她今日心情似乎不太好呢,等改日,我再介紹給公主認識。”

待襄林從內堂出來之時,恰逢司學士最後收筆,在場衆人看着他的眼神,充滿了贊嘆和敬慕——能在如此短時間,畫出氣勢磅礴的山水精品畫作,估計全洛城,就只有司學士一人而已。

司學士悠悠的在畫圖的一側的空白處,印下刻有自己名字的印文篆體,便慢慢的站起來,走到襄林面前,将畫交與了她,笑了聲道:“你我二人可是兩清了。”

襄林亦是淺淺一笑,回道:“多謝司學士,就此別過,有緣再見,告辭。”

自碧芙樓廳堂出來,走到兩旁環水的長長青石路上時,襄林将畫交給了跟在身後的灰衣侍衛,道:“勞煩你帶給鹿少,也跟他說,我和他之間也就此兩清,互不相欠了。”

史逵接了畫,拱手道:“還請讓小人護送襄林姑娘回賭坊。”

襄林搖搖頭,道:“我這麽大個人,又不會走丢,一會兒下山後,你便回鹿府吧,我還有些別的要緊事。”

見此,史逵也不好在堅持,便應聲道:“好。”

兩人結伴下了山道,在山腳下分道揚镳。

山腳下停着一長排的車架,能來碧芙樓的客人大都是有些名氣、有些身家的,出車入轎的自然不會少。旁邊也有可以賃用的馬車,以備不時之需。

此處位于城郊,距離攬金坊有不短的距離,若是用步行,怕是要走到後半夜。

襄林随意租用了輛馬車,載着她快馬加鞭的回往攬金坊。

謝世容在碧芙樓,他在碧芙樓,她急着回去通知楚風。

此刻謝世容的身邊并沒有重兵,這是個殺他的好機會。

如此想着,襄林的手,開始顫抖,不是害怕,而是因為激動。

她是不是終于可以為自己報仇了?

滿心的期望與焦急中,她仿佛在空氣中,聞到了謝世容鮮血的氣息。

約莫用了半炷香的時間,馬車停在了攬金坊的門前。

襄林付了馬夫一錠銀子,她等不及馬夫找給她碎銀,便拎着裙角跑開,朝攬金坊的後院沖去。

興奮促使血液湧上她的頭,襄林在也顧不得其它,氣喘籲籲的奔入後院,尋到正在榕樹下練劍的楚風。

她用手撫着胸口,顧不得歇歇,便喘着粗氣道:“楚風,謝世容他……在城郊的碧芙樓……”

楚風收了劍,詫異的看着襄林,她因疾跑而緋紅着臉頰,長發也有些淩亂:“你如何知道他的蹤跡?”

“我在碧芙樓……親眼看到的。”襄林的呼吸漸漸平複了少許,她心中焦急,不由催促道:“你快帶人去。”

“好,我這就叫上幾個兄弟一起去。”

楚風說着便要向外走,剛轉身,襄林又叫住了他:“楚風,千萬小心。”

“放心吧。”楚風飒然一笑,領着劍走了出去。

楚風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襄林似是終于松了一口氣,依靠着榕樹幹坐下來,她緩緩閉上眼睛,感覺心中是從未有過的豁然。

就要成功了。

欺騙,屈辱,地牢,刑罰,謝世容。

過去仇恨的一切,似乎馬上就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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