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32】

襄林回到府上,剛從公主府的馬車下來,就見管家徐徐的走出迎來,恭敬道:“鹿少已談妥手中的生意,剛派人傳回來話,說今日天氣晴好,适合外出,他在淮河畔等候襄林姑娘。”

襄林聞言,覺得心情好了一些,她緩緩笑道:“正巧,我也正想出去走走。”

說罷,她提步走近門旁的另一輛馬車,由丫鬟的攙扶下坐了進去。

鹿府距離淮河不算太遠,不一會兒,便抵達了,馬車穩穩停下,襄林掀開車簾,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鹿洵就在河邊的柳樹旁,他悠然的侯在那裏,柔軟的發絲随風撩動,眉眼間雖透着一股清冷的神丨韻,卻絲毫不影響他偏偏貴公子的氣質。

他見她下車,便微微一笑,邁開大長腿走來。

只要面對襄林,他就會宛若變了一個人,褪去平日的清冷,徒留溫柔耐心的神情。

眼下時候剛過正午,人們大都用過午膳小憩,淮河畔放眼望去只有寥寥幾人,偶爾響起幾聲清脆的鳥鳴,十分的安适惬意。

兩人攜手漫無目的走着,只是單純這樣走着,她便覺得謝世容塞給自己胸膛裏的抑郁煙消雲散,只剩下一片澄澈透亮。

鹿洵牽着她的手,唇邊露出一抹柔軟的笑意,道:“比起那晚夜游淮河,現在柳下散步怎麽樣?”

“有你在,都一樣好。”她臉上露出明媚的笑,輕輕回答。

也許是被這情意纏綿的話所讨好,鹿洵唇角的笑意驀然加深,他如星辰璀璨的眼眸裏,此刻映着的滿是她,亦只有她。

襄林渾然不知,只拉着他的手,踢腳下的石子,穿枝拂葉,漫步在河邊的柳樹林下。

在一座通聯淮河兩岸的石橋邊,有一個擺滿各□□樣紙鳶的攤位。

襄林略帶興奮的走上前,杏眸梭巡着花樣各異的紙鳶,心裏躍躍欲試,自從入牢之後,她已經許久未放過紙鳶了。

“想要哪一個?此處風力正好,我陪你放紙鳶。”鹿洵看着她眼裏熠熠有神的光芒,淺笑着柔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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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林開心的嗯了一聲,瞧着中間位置上,那個描有鳳尾蝶的紙鳶十分入眼,便伸手拿起它,道:“這個紙鳶好看,就選它。”

溫風拂過,吹亂了柳枝。

鹿洵掏出錢給攤主,望着她捧紙鳶的歡快身影,心裏漸漸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甜蜜滿足感。

*——*——*

不知不覺,太陽西斜,公主府內的書房中很靜,靜得只有窗外風搖枝葉的聲音。

謝世容獨坐在案桌旁,暮輝将他整個人鍍上一層淺金色的輪廓。他手執着一卷書,已經如此坐了一下午,雖然看上去是在閱讀,然而整整一個下午,卻是一頁未翻,一個字也未看進去。他只是在發呆,一動不動的發呆。

其實,在木荷林中與襄林所說的話,他是存了幾分真心實意的。只是襄林已經不再相信他,她将自己定義為假惺惺的奸詐狡猾之人,甚至不願多看自己一眼,而實際上,他也的确足夠狡猾。

謝世容眸光微閃,終于将書卷輕輕放在了案桌上,他微微苦笑了一聲,仰起光潔漂亮的下巴,阖眼沉思回憶。

他出身并不平凡,是昔日鎮國大将軍謝宗之子,他的父親謝宗,英勇神武,曾屢創勝仗戰績,為朝廷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最後在絞殺匈奴反賊的時候中埋伏身亡,夫人悲傷過度,沒過多久亦撒手人寰,徒留年僅十歲的謝世容。

聖上心生可憐,便賞了謝世容一個侯爺的封號,但他那時尚且年幼,根本沒有能力掌管侯爺的實權,所以就留了個虛名而已。時光如流水般過去,武将人才輩出,很快就有了新一任鎮國将軍,聖上與朝臣對謝宗的緬懷逐漸淡忘,最終,就連謝宗留下的遺子,也被全然忘卻。

而被遺忘的謝世容,則位于了空有封號的尴尬處境。

随着他成長,讀書越來越多,想要功成名就的念頭就愈加強烈,奈何人微言輕,沒有重臣的舉薦,他根本就無法步入官宦仕途。

那時候謝世容無意結識了襄林,那個純真秀美的少女,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卻擁有一手令人咂舌的超群賭技。她看到自己會面紅耳赤,對自己笑時格外明麗照人。顯而易見,她是喜歡自己的。

日漸相處下來,他愈發贊嘆她逢賭必贏的賭技,覺得恐怕就連傳聞中善賭的盧将軍,也會敗于她的手中。

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他盤算起心思,一邊與襄林愈加親近,一邊謀劃如何利用她偷取兵符之計來取信于盧将軍。

一年多前的那個傍晚,她傻傻癡着心,只想偷到兵符完成心上人的囑托。而他則通風報信,率領一幹侍衛将她無情擒住。

那時候,他像欣賞一場好戲般,神态自若的看着襄林面露驚詫,而後被滿滿的絕望代替。

可他并沒有想到,這世上還有一種叫後知後覺的感情,當他得到盧将軍信任,如願的在朝野平步青雲,卻開始間斷的夢起那個總愛一邊搖骰子,一邊笑看他的少女。她性子純良,沒什麽心眼,對她說什麽她便會毫不懷疑的相信,喜怒哀樂總是表現在臉上,她的眼中心中,滿滿溢出的都是自己。

也許,他也曾在半夜夢醒的時分後悔過。他痛苦的不願回想起過去,不願面對謝世容曾經的身份,不願面對那個曾經摯愛自己的少女。

可是有失必有得,若重新給他一次機會選擇,他依然還會如此,因為他需要光宗耀祖,需要讓人們想起謝家對朝廷的貢獻。

那日在碧芙樓再見之時,他很詫異她的出現,那聲音,那身影,那模樣,都與曾經的少女別無兩樣,唯獨變了的,是她看自己的眼神,不再是溫情滿滿,而是淡漠的冷然。

從那時起,他便知曉,一切都不一樣了,曾經的那份情意,現今都化作了輕煙,恐怕再也尋不回了。

可人對于曾經得到而又失去的東西,總是耿耿于懷,難以放下。他不知道自己在為何固執,但他清楚,眼下,他還不願放棄。

原以為再也不會相見的她,這樣突如其來的又出現在他生命中,攪亂了他平靜面具之下的心緒。

雖然她伴在了鹿洵的左右,但從她火燒碧芙樓的行徑來看,她還是在意他,哪怕這抹在意與愛無關,只是憎恨。

其實,襄林的性命并不難取,只要他想,完全可以找個機會将她從這世上毀滅。

只是,他對她,隐約懷揣着一份愧疚與往日的情愫,叫他再也下不去手。

他想占有,想将這一年來心中的空虛彌補。

然而,她面對自己時,再也不會像當年般純粹,她會怒目而視,她會極力閃躲。

但她天生刻在骨子裏的心軟和純真,又豈會因為憎恨消失殆盡?

想要挽回她,或許……還可以用計策試試。

思及此,愁思瞬間解開,謝世容釋然的微勾起唇角,笑容裏有了一點點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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