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戀愛三周目（二）

春櫻盛開于河町兩旁。

暖風吹過的時候, 河面深深淺淺的緋色花瓣随波而去，也不知最後會流向何方。

轟焦凍的母親與另一對夫婦在路邊相互寒暄，他無所事事, 見那對夫婦家的小女孩趴在河町邊發呆, 便也好奇地走過去, 想知道她看什麽看得這麽專心。

但是他并未看到什麽值得看那麽久的東西。

清澈的水, 緋紅的花瓣。

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你也很在意嗎？”隔得不遠的小女孩很自然地向他搭話，見他沒明白，又指了指河面, “水上的那些花瓣。”

花瓣？

那有什麽好看的嗎？

五歲的轟焦凍并沒有說話, 小女孩也似乎不在乎他的回答，自顧自地往下說：

“在樹上的時候開得醜醜的, 飄到水裏卻很好看。”

……奇怪的女孩子。

直男思維的轟焦凍顯然沒法對這種過于主觀的審美做出評價，他只是輕輕哦了一聲, 就不自覺地跟着她一起安靜的看了。

春日的風溫柔吹過，花瓣掙脫沉甸甸的枝頭，像擁抱一樣投入河流的懷抱，漾起漣漪無數。

他看了一眼身邊奇奇怪怪的小女孩一眼, 她的側臉依然專注, 認真得不可思議。

“有那麽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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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焦凍忍不住問了一句。

小女孩扭頭用一種篤定又不容置疑的語氣說：

“好看呀, 清澈的河流和緋紅的花，跟你頭發的顏色一樣呢。”

像……他的頭發？

女孩已經不在看他, 她回過頭繼續專注地望着河面, 小孩子的興趣總是莫名其妙的, 她看得無聊了，甚至還會根據花瓣所移動的位置來計算河水的流速來打發時間。

她并不知道自己剛剛的那番話，微妙地令身邊的小男孩有些開心。

轟焦凍從未聽過有人誇過他的頭發。

在家裏，紅色意味着壓抑，意味着嚴苛，就連疼愛他的母親，每次看見他紅色的一半時，都會流露出恐懼與抗拒。

但她并沒有害怕。

她甚至還說……很好看。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夏川和枝開始頻繁的出現在他的生活之中。

轟焦凍能回憶起來的，大概是從安德瓦的口中聽到了她的個性開始，這個與他的母親相識的朋友家的女兒，就常被邀請來他家裏玩。

“個性很強，頭腦似乎也很好，但是受制于性別，可惜了。”

他的父親這樣點評。

轟焦凍其實很少有機會跟她一起玩，大多數的時間，夏川和枝都是和他哥哥姐姐一起的，因為他的時間都用在訓練上了，根本沒有多餘的空閑。

但是他偶爾也會在遠處看着他們。

“哎——為什麽又是和枝當騎士啊！”紅頭發的男孩發出了異議，“我不想當惡龍了！每次都是我當！”

明明是來別人家做客，和枝卻非常嚣張：“誰讓你的個性是火呀！”

白發的少女在中間打圓場：“大家不要吵架哦……”

兩個人氣呼呼地大眼瞪小眼，和枝瞥見了在一邊看着的轟焦凍，突然來了靈感：

“啊！那邊那位轟君！你要來當公主嗎？”

紅頭發的男孩顯然更加生氣了：“為什麽他不能當惡龍啊！！！他也能噴火啊！！！”

和枝理直氣壯：“你見過有長得這麽好看的惡龍嗎！”

“……你這丫頭怎麽拐着彎罵人啊！！！！”

“……大家和平相處……不要吵架哦……”

到最後，轟焦凍竟然真的被和枝拉過去當公主了。

按照和枝安排的劇本，本來應該是轟冬美當公主，轟夏雄當惡龍，她當騎士，但是這個劇本已經玩過很多次了，和枝覺得索然無味。

這一次有了轟焦凍加入，就可以變成惡龍搶走了王後的女兒，王後請求騎士去拯救她的女兒，然後舉着自己造的激光玩具劍的和枝與轟夏雄大戰三百回合，最後成功打敗惡龍救回公主的故事。

蹲在草叢的充當被擄走的公主的轟焦凍安靜地看着兩人打架。

雖然轟夏雄年長和枝四歲，但和枝在他面前也不落下風，還有空提醒轟焦凍要給她加油才對。

“加油——”

小男孩的聲音平鋪直敘，沒有感情。

“要有演技啊演技！”

“加油——”

“再帶一點感情！”

“加——油——”

“……轟君你白瞎這麽好看的臉了，你這樣是當不了明星的。”

誰要當明星啊。

轟焦凍抿着的唇微微上揚。

他以後，要當一個像歐爾麥特那樣的英雄！

劇本演到騎士戰勝了惡龍後，和枝終于收起她的激光劍，朝樹叢裏蹲着的轟焦凍走了過來。

女孩神采飛揚，笑容奪目，向草叢裏的轟焦凍伸出一只白淨可愛的手。

那一瞬間，仿佛她真的化身童話故事裏的騎士一樣，帶着英勇無畏的氣勢，掃除一切阻礙來拯救他：

“已經不需要擔心了！要問為什麽——”

“……這是哪門子騎士劇本！！！不要随随便便夾帶私貨啊！！！！”

轟焦凍敏銳的察覺到他的母親或許不是很喜歡和枝。

僅僅是一種直覺，但小孩子的直覺有時準得驚人，他覺得母親看着和枝的目光裏總有着一種不知緣由的擔憂，但太過年幼的孩子無法解讀這種擔憂。

于是他只能盡他所能的在母親面前誇和枝。

“……和枝她很聰明……脾氣也好……”

“……她的個性是具現，可以變出很多厲害的東西……”

“……哥哥和姐姐也都很喜歡她……”

所以，能不能不讨厭和枝？

白發的女性只是溫柔的笑着，摸着他腦袋的時候，手指輕輕滑過他與她同色的發絲。

“我知道和枝很好，我并沒有讨厭她哦。”

……只是……

年幼的男孩不明白大人心中的憂慮，他簡單地相信自己的朋友很好，母親總有一天會喜歡她的，她那麽好，沒有人會不喜歡她。

直到那一日——

和枝在他家玩得太晚，雙方家長商量後，允許她留在轟家借宿一晚。

她跟轟冬美睡在一個房間，半夜因為認床遲遲未能入睡，聽到隔壁轟焦凍的房間傳來動靜，她蹑手蹑腳地下床，打開門看到睡眼惺忪的轟焦凍經過她的房門外。

“你在幹嘛？”

“我去……廁所。”

和枝出了房間，輕輕帶上門。

“我陪你呀。”

“……？”

男孩子并不能理解女生願意陪上廁所是友誼的體現，于是他只是哦了一聲，就默認讓和枝陪着他去了，兩人走到了廚房外，忽然聽到裏面傳來說話的聲音。

恐懼的，語無倫次的。

壓抑的，驚惶不安的。

轟焦凍站在門外，尚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和枝見他腳步停下，也跟着伸頭湊上去看。

就在那時——

滾燙的熱水。

不只是澆在了他的臉上，還有一半澆在了擋在他身前的女孩的後頸上。

當夜，整個轟家從睡夢中被驚醒，救護車的鳴笛聲刺破了寧靜的夜晚，他對于那一晚最深的印象，除了面目猙獰的母親以外，便是少女堅定的話語：

“不用在意我的傷，沒有關系的。”

她從始至終都沒有哭。

少女後頸的傷口在上藥後被包了起來，跟他臉上的傷一樣。

“我并不覺得這是什麽醜陋的疤痕啦，但你要硬是給它下個定義，不如把它當成——友誼的見證？”

轟焦凍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着她。

“轟君不是要成為英雄嗎？英雄的話，一定能夠理解伯母的無心之失的，伯母平時人那麽好，肯定是有什麽原因的啦。我更不需要你同情，所以，你千萬不要有什麽把我牽扯進來很抱歉的這種想法哦。”

女孩湊近了些，雙手輕輕地捏了捏他的臉頰。

“明白了嗎？明白了就不要喪着臉啦。”

轟焦凍垂着眼，輕輕的點了點頭。

再然後，女孩剪了長發。

她沒再綁過馬尾。

兩人開始交往是在升入初二的初夏。

在凝山國中，這一對情侶無論走到哪裏都相當引人注目。

對于外人而言，無論是轟焦凍還是夏川和枝，都是不那麽的好親近的高冷天才，一個頂着NO.2英雄之子的稱號，一個無論頭腦還是個性都出類拔萃，他們倆光是走在學校裏就是一道風景線。

但處于風暴眼的兩人沒有絲毫自覺。

就像普通的小情侶一樣，一起上下學，一起吃飯，偶爾會去約會，哪怕天天見面，手機裏沒有營養的聊天記錄也有一長串。

她就像是他的避風港。

“她傲什麽啊！？”午休時間，折回教室拿東西的轟焦凍在門外停住腳步，教室內的對話還在繼續，“也就外面學校的覺得她好看，你看我們學校的男生有幾個搭理她的？”

“本來就很一般吧，也不會化妝，土包子一樣，整天抱着磚頭一樣厚的書。”

“轟君跟她在一起真讓人失望。”

“給你們說，上次體育課的時候我看見她脖子上的疤了，也太……”

教室的門被人嘩的一聲拉開。

整個教室突然噤聲。

神情比平日更要冷上幾分的少年從門外走入，背地裏将人壞話被抓包的幾個女生面面相觑，尴尬得一時失語。

“……轟、轟君……”

“讓開。”

以他的性格，能對女生說出這樣的話，已經足以說明他現在有多生氣了。

幾個女生被他的氣勢吓得渾身僵硬，大氣都不敢出，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他在座位上拿了便當盒後又離開了教室。

愚者的閑言是堵不住的。

如果不以言語踐踏他人，他們是無法獲得平衡的。

……這些道理他都明白。

然而。

然而。

他推開天臺的門時，一如既往坐上高臺的少女正在看手裏的書，她看書的樣子很可愛，板着臉，表情嚴肅，尤其是因她有張格外可愛的臉而顯得更加好笑。

見他來了，少女才放下手裏的書。

“怎麽去了那麽久？”

有風從天臺掠過，她及肩的發絲随風揚起，模糊了她的面容。

轟焦凍緩步走到她面前，瞥見她平日制造出的樓梯消失了，明白是她故意為之，一轉眼就迎上了她樂在其中的表情。

“如果是艾莎公主的話，是會利用冰上來的哦。”

轟焦凍沉悶的心情忽然轉好。

只要看着她的笑容，哪怕是這樣，惡作劇的笑容，也能驅散他心中的陰雲。

“……不是艾莎。”

他腳下生出一層一層的冰面，踩着冰面很輕松就能爬上去。

少女咯咯笑出了聲：“你的反駁還是這麽無力啊……”

她彎起唇角，眼裏有光。

在她旁邊坐下的轟焦凍靜靜地看着她，忽然伸手将她鬓邊的碎發別在耳後，露出了她白皙纖巧的耳垂——和被頭發遮住的淡淡疤痕。

“又看？”和枝無奈地嘆氣，眼神卻很柔和，“這是我們的羁絆呀……”

而轟焦凍半垂眼眸，俯身在她後頸上落下一個溫柔的吻。

“我會保護你。”

——他會保護他生命中唯一的光。

雄英入學考試的結果當場就出來了。

第一名——不認識。

轟焦凍倒是心态平和，反而是和枝跟八百萬百兩人小聲嘀咕:

“第一名分明長了路人臉啊，第二名個性那麽酷炫，跟迪士尼……咳咳咳，那冰用得這麽厲害，身體素質又好，居然……”

“我也很意外，不過還是恭喜夏川同學了，第三名的成績非常棒。”

嘴上誇着和枝，但八百萬百自己顯然還是有些失望，都是各個學校的天之驕子，誰都不會甘心屈居人後的。

不過按雄英的情況，四個保送名額，前兩名進入A班，後兩名進入B班，她和八百萬百顯然以後就是同班同學了。

盡管才剛認識不久，但和枝對八百萬百這個有着跟自己相似個性的少女印象很好，她不大擅長安慰人，見八百萬百嘆氣，撓撓頭說：

“要去我家吃飯嗎？算是謝謝你今天的幫忙。”

畢竟今天的事也是緣分，以後還可能成為同班同學，就當提前熟悉一下了。

不過和枝雖然受跡部家資助，但用于研究的金錢損耗也不小，算是一窮二白，沒什麽拿得出手的禮物，也就還能做做飯聊以表達自己的感激，不過她也不知道八百萬百願不願意來，要是不願意的話，下次挑個小禮物送也行。

沒想到八百萬百卻意外地高興，還語氣驚訝地反問了一遍：

“可以嗎？不會太打擾你家人嗎？只是舉手之勞而已，夏川同學不必在意的。”

明明很開心，但是先考慮的是會不會給別人添麻煩，和枝覺得八百萬百跟表面的禦姐形象有點偏差，好感度更是唰唰唰的往上竄。

“我父母去世了，家裏就我一個人，沒事的。”

“啊，失禮了，我沒想到……”

“沒事沒事，你有什麽想吃的嗎？家常菜的話我做的都還行。”

“我都可以的，如果可以的話，請不必準備法國料理，我不太……”

“…………”

要不是你一臉天然我還以為你是在故意刁難我。

而在旁邊不經意聽到兩人對話的轟焦凍似乎聽到了什麽很不得了的消息，陷入了沉思。

……她的父母，在這個世界去世了嗎？

現在正好是宣布名次的時間，所有人都坐在一個房間裏，和枝也注意到轟焦凍就坐在前排，想了想人家還給他一瓶水，都碰上了，怎麽也要再感謝一下，于是她拍了拍前面的轟焦凍，開口說：

“同學，之前的事……”

但她沒想到的是，轟焦凍轉過頭來，一臉嚴肅地點點頭：“嗯，我去。”

“…………”

你去哪兒啊！！！我們女孩子之間約個飯，你怎麽這麽自然的就去啊！！！

八百萬百也沒有覺得有絲毫不對：“你也來嗎？三個人的話似乎會很熱鬧啊。”

…………等、等一下啊！！這麽快就決定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