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暴君一周目（五）

夏川和枝與轟焦凍開始交往後, 整個年級差不多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一開始還有很多人不敢相信，但先是校園論壇的照片（其實流傳得最廣的是轟的直男式自拍），再是兩人上學放學和在食堂都形影不離的身影，這個消息最終還是坐實了。

和枝雖然沒有參加體育祭, 但也并非寂寂無名之輩。

——當然, 她僅有的那點小名氣還是因為長得可愛。

但僅憑這一點, 兩人走在一起的身影就十分養眼，當事者雙方其實并不在意外界的看法，哪怕走在人群裏格外引人注目，兩人也都是目不斜視，仿佛除了彼此以外, 周圍的圍觀群衆都是土豆。

“……我今天值日，會晚一點。”

“啊沒關系, 我等一會兒就好了。”

放學之後來班裏等轟的和枝依次和A班的麗日、蛙吹還有八百萬道別, 等到教室裏就剩值日的綠谷和轟之後, 和枝才坐到了轟的位置上，掏出一個小本子寫寫畫畫打發時間。

正掃着地的綠谷時不時地擡頭看向和枝, 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和枝注意到他的視線，便放下筆走到了轟的身邊, 他正在擦黑板，盆子裏的水髒了，和枝便撸起袖子說：“我幫你去換水吧。”

“不用。”轟立刻從她手裏接過盆子, “我去換, 你坐在那裏等我吧。”

交往至今不過兩三天, 但已經足夠讓和枝知道作為轟的女朋友有多麽幸福。

她半垂眼眸，望着轟與她碰觸的手指，笑了笑：

“那好吧。”

目送着轟端着盆子離開了教室，和枝才轉身對綠谷說：“綠谷君是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嗎？”

綠谷對于她的敏銳并不奇怪，他看着和枝臉上淡淡的笑意，試探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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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川同學……跟轟同學感情很好呢。”

和枝并不否認，坦率地點了點頭：“焦凍他真的很好，雖然看起來話少又不愛笑，但意外地溫柔體貼，又很可靠。”

聽着和枝毫不掩飾的喜歡，綠谷胸口悶悶的，壓抑得有些喘不過氣。

但他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之前其實很少看到夏川同學和轟同學來往，突然交往……大家都挺意外的。”

和枝的眼神微動，掃了一眼綠谷一如既往的老實臉，她笑着答：“很簡單啊，就是因為論壇的那件事，讓我覺得焦凍非常有擔當，感覺很靠得住呀。”

“……但是，感覺夏川同學并不是那種對戀愛很感興趣……”

他的眼神平靜而咄咄逼人，似乎已經有了自己的猜測，而現在正在證實它。

“綠谷同學。”

和枝打斷了他，她白淨的臉色褪去了笑意，顯得格外冷靜理智，不見和轟在一起時那樣的甜笑。

綠谷并沒有退卻，他以審視的目光，靜靜地望着她。

你在想什麽？

你想要做什麽？

你是一無所知的夏川和枝，還是再度蘇醒記憶的她？

“……和枝？”

轟折返回教室，見和枝與綠谷兩個人氣氛有些詭異的對峙着，叫了和枝一聲。

和枝轉頭看他時，緊繃的臉緩和下來，她回到他的桌前，将本子和筆收到了書包裏，轉身對轟說：“教室裏太無聊啦，我去宿舍樓外面的小花園裏等你。”

說完不等轟回答，她便背起書包溜出去了。

教室裏剩下轟和綠谷，兩人沉默對望，半響，綠谷終于打破靜寂。

“轟同學……你不覺得……”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是……”轟将手裏的東西放下，水珠沿着他的手背滑落在地，他攥緊了拳頭，“已經兩次了，綠谷，我已經兩次，眼睜睜地看着她死在我面前，但我卻什麽都沒能為她做。”

一次在巷口，他看着別人在他面前帶走了和枝而沒有立即阻止。

一次在天臺，就在他眼前，她的血噴湧而出，在空中如血霧被風吹散。

至今在午夜難眠的夢裏，轟都會回憶起那一日鼻尖徘徊不散的血腥味。

那種什麽都做不了的無力感，讓他每每想起都自責得無以言表。

而這一次——

“哪怕是假的。”

他這樣說着，眼神利如刀鋒，折射着難以撼動的執着。

“——這一次，我一定會保護好她。”

“相澤老師？”

桌面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手輕扣三聲，相澤消太卻連頭也沒擡。

“又怎麽？”

折原臨也将手放在外套的口袋裏，懶洋洋地靠在他的桌邊：“不着急嗎？你的學生下手可比你幹脆利落。”

相澤神色如常，打了個哈欠，眼上吊着，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那你呢？”

他輕笑一聲，姿态不慌不忙：“我跟你們是不一樣的，我已經不需要費心攻略和枝，保護好她，我就可以安全的脫離這個游戲。”

聽到這話，相澤消太終于擡起頭，略帶諷刺地看着他說：

“保護好她？”

折原臨也明白他所指的是上一局和枝的死，但意外太突然，誰都沒有辦法控制。

并且他在這周目醒來的時候，游戲給他追加了一個條件。

和枝不能再死，如果和枝這局死了，即便是和枝的吻也無法換回他的複活。

但這個追加條件，他不會告訴任何人。

“總之……想要保護和枝的話，就請更加努力一點吧，相澤老師。”

說完，折原臨也走出了辦公室，從這裏的窗戶眺望出去，剛好能看見宿舍附近的小花園，聽說學校裏有很多情侶都會常在那附近約會，他駐足望了一會兒，正巧看到和枝一個人坐在那裏的身影。

她正低着頭，不知道手裏在忙些什麽，她那個小腦袋瓜裏面裝着與她年齡不相符的亂七八糟的知識，倒過來抖兩下，似乎都能抖出兩本笨重的書。

他喜歡隔得遠遠的觀察她。

猜測她在想什麽，預判她會對什麽事做出什麽反應。

如果颠覆了他的猜測，他會更加愉悅。

——這一點倒是跟小靜不一樣。

明明柔弱得可以輕易折斷。

但無法控制。

無法預計。

奇妙而不可思議的人類。

折原臨也看着向她走去的身影，少女合上了手裏的本子，擡頭看向來者。

他轉身朝走廊的深處走去。

“你這家夥……究竟在想些什麽？”

站在和枝面前的爆豪勝己臉色陰沉，但意外的理智。

和枝還以為，憑他的暴脾氣，大約見面先來一套爆炸組合拳，然後直接把她捆起來帶走。

“你是爆豪同學對吧。”和枝非常有耐心地笑着說，“有什麽事嗎？”

“不要在我面前裝傻——”爆豪跨步上前，一手按在椅背上，俯身直視着她的雙眼：“你有什麽目的對吧？你知道了什麽？”

和枝眨眨眼，反應平淡：“你是指我跟焦凍在一起的事嗎？”

爆豪一聽更來氣：“……居然還一口一個焦凍……”

“為什麽要有目的？”和枝揚唇笑了笑，“他向我告白了，我也很喜歡他，所以就在一起了，這有什麽問題嗎？”

爆豪被這句話怼得一時失語。

好像……邏輯上沒有什麽問題。

要說自己氣的是她為什麽沒有選擇他……

他也根本沒跟她表白啊！

“有問題！問題大了！我不允許！！！”

意識到自己錯過了多大的機會的爆豪開始氣急敗壞不講道理，那架勢活像個發現自家女兒被豬拱了的老父親一樣。

“爆豪同學該不會……”和枝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着他，“該不會是對焦凍……”

“神經病啊你！！！！”

爆豪打斷了她的惡劣發言，因為太過氣憤而又不能像對其他人一樣罵她，最後只是指着她半天，撂下一句“反正我不準”，就氣沖沖地走了。

順利氣走爆豪之後，和枝再度打開了她的本子。

轟焦凍、爆豪勝己、綠谷出久

沢田綱吉、雲雀恭彌、六道骸

折原臨也、相澤消太

死柄木弔

這就是如今這個游戲她所已知的玩家。

但非常奇怪的是，按道理說，每一次游戲進入新周目，都會增加玩家，然而在這一次到現在，她都沒有發現有新玩家出現。

……又或許是已經出現過，但她并未注意。

和枝在【新玩家】這個詞後打了個問號。

“抱歉，讓你等久了。”

看到轟走了過來，和枝收起本子，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示意他坐過來。

放學時間，許多學生A班和B班的學生都會經過這裏，物間和拳藤他們路過看到和枝和轟的時候，物間還得意的跟前面走着的上鳴等人炫耀：

“……沒想到A班的轟同學也拜倒在我們B班的夏川的裙下哈哈哈……”

和枝當沒有聽到那家夥的鬼話，輕笑着答：“也沒有等很久。”

兩人并肩坐在長椅上，路上放學的學生已經少了很多，和枝滿腦袋檢索可供參考的情侶相處模式，想了半天也沒相處個什麽具體的方案。

——但是先牽個手總是沒錯的。

于是和枝說：“我能牽你嗎？”

“……？”轟沒想到和枝會突然提出這個問題，隔了一會兒才答，“這種問題不用問我。”

說完，他的手覆上了和枝的手。

和枝這才注意到，男孩子的手真的比她的手要大得多，她将自己的手指都伸直了，也只有轟的三分之二大。

“為什麽會選我呢？”

轟突然這樣問道。

和枝一驚，随即笑答：“因為你努力想要保護我的樣子，很可靠啊。”

她沒有說謊，但也沒有完全說出實話。

之所以選擇他，還有其他更加重要的原因，與其說是選擇他，不如說，對于現在的她而言，她需要轟。

轟的手指微微收攏，将和枝的手包裹在了掌心。

額前的碎發在他眼前留下陰影，他用低沉壓抑的嗓音說：

“不是這樣的。”

和枝臉色忽變。

“我……并不可靠。”

如果可靠的話，就不會數次眼看着她被人傷害卻無法挽回。

他不值得她的信任。

和枝從他的掌心掙脫，兩只手合在一起，握住了他的手。

“你覺得我是個随便的人嗎？”

轟轉頭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不是。”

和枝的目光灼灼，眼神堅定：“我不會随随便便就交男朋友的人，我會選擇你，是因為你是最好的。”

……最好的。

這并非什麽哄騙他的好聽話。

這一句，她完完全全發自真心。

“你真的這麽認為？”

生怕他不信，和枝用力地點頭。

“謝謝你，和枝。”

她死前的畫面一幕幕地在他腦海之中回放。

然而現在所握着他的這雙手，是溫暖的，柔軟的。

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這一次，他一定會保護好她。

帶着她，離開這個殘暴的游戲。

周五，雄英的大部分學生都會在這個周末回家。

已經走進超市的和枝還在跟轟通電話：“晚上千萬不要一個人出門……我沒有跟你開玩笑哦，外面很危險的……”

電話那頭的轟語氣柔和：“這些話應該是我對你說才對。”

和枝在超市的貨架前挑選蔬菜，手指拂過冰冷的凍櫃，她的聲音很輕：“不只是現在，以後也……請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仿佛從她的語氣裏察覺到了什麽，但轟又很難形容那種感覺。

于是他頓了一下，回答：“我知道，你也要注意安全。”

“我……”

“夏川小姐？”

突然有人從背後叫住了她，和枝轉頭一看，是上次在便利店見過的那個戴着鳥嘴面具的男人，他站在那裏，半張臉被面具擋住看不清表情，但聲音溫和，能讓人不自覺地放下警惕。

和枝忽然想到了什麽。

“抱歉焦凍，待會兒我再給你回電話。”

挂掉電話後，和枝擡頭直視治崎廻，正正經經地将他打量了一遍才說：

“這麽巧，又見面了，治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