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暴君一周目（八）

42.

——你想要再殺我一次嗎？

死柄木弔冰冷的手指漸漸用力。

“你, 想起來了。”

——溫熱的血從脖頸噴湧而出。

——少女仿佛沉睡一般, 安靜地跌入他人的懷抱之中。

在重新睜開雙眼之前，這是留在死柄木眼中的最後一幕。

“啊，沒錯。”被他扼住脖頸的少女眼含笑意, 明明性命被別人攥在手心，但她卻絲毫看不出慌張，“殺掉我的滋味是什麽樣子的呢？我一直很好奇，在你們的眼中, 我是你們的女朋友對吧？”

你……們？

“你什麽意思？”

少女淺笑：“因為你沒有接觸過其他玩家的緣故，所以你并不知道吧, 這個游戲的所有玩家, 都有與我曾經戀愛過的記憶。”

這個消息猛地砸在頭上，讓死柄木驚愕得睜大了眼。

“但我只有一個, 怎麽可能跟這麽多人同時談戀愛？所以, 你們之中，必定大部分都是虛假的記憶。”

和枝的聲音放輕, 在他耳邊宛如蠱惑。

“你要為了這種虛無缥缈的記憶而失去理智，放棄活下去的機會嗎？”

這個世界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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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是假的。

對她的愛意……也全都是一戳即破的泡沫。

“那位all for one反派先生已經入獄, 但你還有不得不做的事情吧？”她的雙眼在黑暗中亮得驚人, “被這種無用的感情牽絆住手腳, 你要怎麽面對你的老師？”

她所說的每一個字, 都踩重了他心裏最隐秘的顧慮。

他還有比愛情更加重要的事情。

必須要做。

不得不做。

“……你想要做什麽？”

死柄木松開了手, 面無表情地望着她。

離開了死柄木的鉗制, 她別開臉咳了幾聲, 緩了一會兒才用沙啞的聲音說：

“只要你幫助我，我就有辦法讓你活着離開這個游戲。”

他微躬着身體，以一種審視的眼神打量着和枝的面龐，然後一字一句地問她：

“你如果知道怎麽離開，那你還在等什麽？”

和枝冷靜地答：“我需要驗證這個方法。”

“……”

室內沉默了一會兒，死柄木低聲答：“……随便你。”

和枝正要在心裏松一口氣，他又補充了一句：

“但是——我不允許你跟任何人談戀愛。”

啊……果然。

在與轟确定關系之前，她就想到這樣的可能性了。

之所以選擇轟，也是因為他跟她在一個學校，她能夠時時刻刻地保護他，而在她無法跟着他的時候，轟的身後也有NO.2的英雄安德瓦保護。

要找一個不僅自身足夠強大，而且她不在時也有候選人員保護的玩家，放眼望去，和枝也只想出一個轟焦凍。

并且當時轟焦凍剛在衆人面前向她表白不久，她就順水推舟，促成了這個局面。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和枝沉下臉盯着他，“如果擅自對轟下手，我會立刻自殺，重啓游戲，意味着你會立即出局。”

這個游戲不能再陷入無止境的殺戮循環了。

她需要制定新的規則。

不遵守這個規則的人，她将給予殘酷的懲罰。

“……啰嗦。”

死柄木這樣冷淡地嘀咕了一句，轉身朝走廊深處走去。

前夜才撂下狠話，當早起來和枝就被打臉了。

轟家深夜遇襲，恰巧挑在安德瓦不在家的這一日，幸好轟警醒，在敵人來襲的時候扛了半個多小時，一直撐到英雄趕到。

盡管如此，他還是受了輕傷，說是要在醫院留院觀察兩天。

“焦凍——”

趕到轟所說的那間病房之後，和枝第一眼看到的卻并不是轟。

而是坐在床沿的一位非常美麗的白發女人。

她的膚色雪白，眼眸溫柔，像是冰雪雕刻而成的精致雕像，她擡起頭沖她微笑的時候，像是風雪融化，溫柔得令人心折。

“和枝。”見她站在門口不動，躺在病床上的轟介紹到，“這是我母親。”

毫無預兆地見到了轟的母親，和枝頗有些不好意思。

“初次見面，我叫夏川和枝……”

“焦凍剛剛還在跟我聊你，進來坐吧。”轟冷這樣說着，起身給兩人騰出了空間，“我去洗水果，和枝你先和焦凍聊聊吧。”

轟冷從和枝身邊經過的時候，和枝近距離地感受到了轟母親的美貌，這種驚豔直到她坐下都沒有褪去。

“難怪焦凍你長得這麽好看啊。”和枝托着腮仔仔細細地看着轟的臉，“原來是跟伯母長得像，我就說安德瓦先生這麽粗犷的類型怎麽會生出焦凍這麽文質彬彬的美少年……”

轟無奈地聽着女朋友對自己和母親的一波吹捧，等她吹夠了才說：

“這麽說的話，和枝的父親也一定很英俊了。”

他誇人的時候，那雙漂亮的眼裏沒有任何輕浮與虛假，好像他說的每句話都是理所當然的事實，沒有什麽值得奇怪的。

與他的雙眼對視，讓和枝不知為何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對不起……”

她突兀地這樣說道。

轟的眼眸微動，顯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麽。

就在和枝與他交往的那一日，他已經模糊猜到和枝的記憶覺醒了這件事。

他雖然不知道和枝為什麽選擇了他，但也非常開心。

因為和枝需要他。

她在依賴他。

即便是這種需要和依賴之中摻雜了利用的成分，他也完全不覺得失望。

“和枝，我很高興。”他的左手受傷，于是用完好的右手握住了和枝攥緊的拳頭，“你能夠試着依靠我，謝謝。”

她并沒有真正的愛上他，因為攻略進度仍停留在60%，沒有下一步的提示。

這一點，轟心裏很清楚。

“你不要謝謝我，這根本不是什麽要謝謝我的事情啊……”和枝的語氣聽上去有些氣憤，“我是故意的！我故意選擇你來吸引所有玩家的注意力，甚至用你來篩選需要剔除的玩家，我根本就是在利用你啊！！”

始作俑者忿忿不平。

受害者心平氣和。

“因為你也沒有辦法，不是嗎？”轟的神色如常，沒有任何埋怨，“如果不除掉危險的玩家，這個游戲沒有辦法結束，所有人都會困在這個循環之中。”

争奪。

憎恨。

幹脆殺掉好了。

一切重來。

永不結束。

“我最想要證明的……其實是折原臨也是否還會對你出手。”和枝喃喃道，“我總有一種直覺，他之前想要殺我的幾次，不僅僅是為了想要贏得游戲……”

他像是根本不想結束這個游戲。

為什麽呢？

難道他不想回到現實世界嗎？

“等我去查明這一次是誰。”和枝反過來握緊了轟的手，“等我除掉了這個人，你就不會有後顧之憂了，我會找到結束這場游戲的辦法。”

“和枝——”

他的聲音讓繃緊了弦的和枝冷靜了下來。

“我能夠保護好自己，也能夠保護好你。”他的目光堅毅，可靠得讓人不自覺就容易産生軟弱的想法，“所以不要冒險，我知道你不會死，游戲重啓你就會複活，但是——”

“你也會疼的。”

話音落下一瞬間，兩人的腦海裏忽然有什麽淩亂紛雜的片段迅速閃過。

像是被風掀開的書頁，嘩啦啦地依次掀開——

雪白的病房。

躺在床上渾身插滿針頭的少女。

站在她床邊看着一切的少年緊攥拳頭，眼眶通紅，他看着她被針頭插得滿布青紫的胳膊，心髒像被巨大的力量捏得快要破碎。

然而她卻笑着說：

“我不疼的，真的不疼……”

少年在她床邊蹲下，喉間哽咽着，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知道她足夠堅強。

不夠堅強的人是他。

——他太疼了。

……

這段記憶，是怎麽回事？

不只是和枝，就連轟也驚愕得一時間有些茫然。

兩人的記憶裏都從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但突然出現在腦海之中的畫面太過真實，并非是那個場景有多清晰，而是那個畫面所包含的感情，令和枝和轟都體會到了仿佛确實經歷過的悲傷。

“剛剛……”

和枝才開了個口，就見轟冷恰好削完水果出來，話題被迫中止。

和枝起身讓轟冷先坐下，自己再去端了一個椅子。

“焦凍沒有給你添麻煩吧。”轟冷将水果拼盤遞給和枝，“他話比較少，今後還要請和枝你多多關照了。”

不動聲色地往嘴裏塞了兩個櫻桃的和枝搖搖頭：“不，我才是給焦凍添麻煩了，他非常非常好，請伯母不必擔心。”

轟冷的笑容溫柔又平易近人，又問了她幾句轟平時在學校裏的事情，和枝作為女朋友當然是毫不猶豫地一通狂吹。

“焦凍長得好看，能力又強，性格還好，朋友可多了，大家都超級喜歡他！”

轟也不好打斷她，忍不住別開臉，覺得簡直是公開處刑。

“真的嗎？”轟冷看上去有點意外。

和枝信誓旦旦：“真的！”

哄得轟冷開開心心地走了，轟才說：

“原來和枝這麽擅長騙人啊。”

和枝卻眨眨眼：“沒有騙人。”

她遞了一個櫻桃在他嘴邊，毫不懷疑地說：“你在我心裏就是這樣。”

轟看着遞到嘴邊的櫻桃，想了想說：“其實我右手沒受傷，可以自己……”

後半句被和枝兇狠的目光截斷，轟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兇起來，但是張嘴乖乖吃下總是沒錯的。

女孩子的心情真是難猜啊。

“你的傷應該不嚴重吧。”和枝掀開被子把他從頭看到尾，除了手臂纏滿繃帶以外，沒有其他明顯傷處。

“不嚴重。”轟解釋道，“除了左手以外都沒事，只是保險起見。”

“那就好。”和枝點點頭，“明天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做，所以……”

“什麽事？”

似乎是擔心和枝一個人要去做什麽危險的事，轟看上去格外警惕。

和枝猜到了他的擔憂，想到轟的傷似乎并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于是她湊到轟的面前，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

“你知道我的監護人是跡部家的對吧？”

轟點點頭。

“明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見跡部家的那位繼承人？”和枝嘿嘿一笑，“這位繼承人人傻錢多，我們去騙一筆他的壓歲錢——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