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暴君一周目（十一）

45.

從浴室裏走出來的少女頭發濕漉漉的, 露出來的手臂肌膚染着淡淡的粉色, 她的眼神非常清澈，不是那種不染世故的天真，而是一種對周圍漠不關心的簡單。

就像她此時看着他, 好像整雙眼整顆心，都只有他一樣。

治崎廻示意她過來, 和枝便安靜地跟着他走進了他的房間，自己的發梢還在滴着水，她便小心翼翼的拿毛巾包裹住頭發, 不讓水弄濕他的房間地面。

餘光瞥見了她的小動作，治崎廻心裏有些複雜。

如果不是這個游戲……如果她不是忘了自己而跟別人在一起……

他不會對她這麽防備。

“過來坐着，我幫你吹頭發。”

聞言，和枝驚愕得睜大了眼。

“……廻？”

治崎廻眉眼間的神情還是淡淡的：“你不願意嗎？”

“也不是……”和枝頗有些受寵若驚地坐在了他的床邊，“雖然我覺得不大可能，但該不會是廻你的潔癖治愈了吧？”

少女的眼角眉梢含着點點笑意, 斜眼瞥向他時，神态更是可愛柔軟。

然而治崎廻只是舉着吹風莊重嚴肅地給她吹着頭發, 其動作仿佛是在給庭院裏的花草打藥一樣。

但這對于治崎廻而言，也已經算是突破自我的行為了。

“潔癖不是病。”治崎廻強調，“腎上腺能性荨麻疹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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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差不多啦……”和枝拉長尾音，突然撲倒了他懷裏, “這樣也不害怕？”

治崎廻渾身緊繃, 下意識地要将她推出去。

然而從他懷裏探出頭的少女雙眼明亮, 笑容狡黠, 他的雙手僵在原地，竟然沒了下一步的動作。

和枝也有些意外：“廻真的進步了哎……”

于是她更加得寸進尺，用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臉。

治崎廻的眉頭擰得很緊，但并沒有斥責她、

和枝像發現了什麽新奇的事，伸出兩只手捧住了他的臉——

然後下一秒，她就被治崎廻捏住手腕按倒在床上了。

“好啦好啦，我下次不會這樣啦。”

和枝毫無誠意地這樣說。

治崎廻注視着她近在咫尺的臉，半幹未幹的頭發在床上散開，她像是一只麋鹿，毫無防備地踩進了他精心設下的陷阱之中，甚至還滿心信任着他。

愧疚？不，他不會有這種多餘的念頭。

欺騙是必要的，利用是必要的，他有不能輸的理由。

所以——

治崎廻俯下身，兩人的距離一點點的縮短。

“少主——”

門口傳來了敲門聲，他的動作被人打斷。

治崎廻眸光微動，起身對着門外說：“進來。”

帶着鳥嘴面具的手下進來時見少主的床上坐着一個少女，首先驚訝的不是她的存在，而是少主竟然允許她坐在他的床上！

“什麽事？”

似乎對于他這樣肆無忌憚的打量和枝有些不滿，治崎廻出聲提醒。

“……外面有人來拜訪。”

要不是治崎廻之前就提過夏川和枝的名字，他還以為是對方找錯地方了，不過治崎廻提前囑咐過，如果有人來找夏川和枝的話，就帶進來等着，然後過來通知他。

和枝問：“你有事要忙嗎？有事就去吧……”

治崎廻轉過身，半垂眼眸望着她：“不，是我有一件事要交給你。”

在收到和枝的消息之後，轟就問了她現在在哪裏，沒有半點拖延的趕了過來。

肯定有什麽問題。

在這裏等着和枝的期間，轟在心裏這樣冷靜的思考着。

退一萬步，就算和枝真要分手，也絕對會是面對面說的。

這種發個消息就解決了的作風，轟更傾向于是什麽人綁架了和枝，拿着她的手機故意引誘他來這裏的。

也就是說，和枝有危險。

正當他這樣想着的時候，會客室的門被人推開，走進來的少女看着他的目光裏有些許好奇，轟來不及分辨，徑直走向了她。

“為什麽突然說分手？”

和枝眨了眨眼，仔細地打量着眼前這個人的面容。

治崎廻對她的說辭是，這位患有妄想症的少年一直把和枝當成是他的女朋友，他一直替和枝拒之門外，不過看起來最終還是要和枝親自來解決這個問題。

和枝原本是不相信的。

但看這個少年剛一見她就言之鑿鑿地将她當做他的女朋友，便對治崎廻的說辭信了大半。

于是她采納了治崎廻的建議。

“對不起，轟君。”和枝背臺詞一樣地說，“我有其他喜歡的人了。”

少女的表情真誠，言辭誠懇，看不出半點被人強迫的跡象。

也就是說，這些話她是發自內心所說的。

“……我不相信。”

他當然很難相信，如果不是和枝的一切小動作和神情都沒有異樣，他都要懷疑眼前的這個人是不是和枝了。

她看着他的目光，就像是一個陌生人一樣。

“是真的，我也很抱歉。”

“你有什麽不能說的苦衷嗎？”轟關切地看着她，“無論發生了什麽事，只要我能幫得上忙的，請告訴我，哪怕是付出生命，我也一定會保護你。”

少年的雙眼堅毅果決，但語氣卻并沒有顯得過于激動。

為她付出生命這種事情，他說起來就好像是一件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

朦胧中，她耳邊似乎浮現了一個聽不真切的聲音。

——唯一的光吧。

——如果硬要形容的話，你就是這樣的存在。

——所以，我會賭上一切，守護着你。

“沒有。”和枝神色如常，平靜而殘忍地說，“沒有人脅迫我，我是真的不再喜歡你了，我以後會想辦法補償你，但——”

“分手吧，對不起。”

和枝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阖上門之後，和枝走向了治崎廻所在的地方。

她的背影孤獨而筆直，仿佛所走的是一條霧霭籠罩、絕無退路的道路。

治崎廻訝異于她這麽快就解決了轟焦凍的問題，敲開她門的時候，就見和枝正坐在沙發邊削蘋果。

她手法倒是很熟練，一個蘋果削完，蘋果皮都沒有斷開。

她擡頭看他來了，沖他笑了笑。

“要吃嗎？我的手洗了三遍哦。”

少女白皙的手裏拿着一個削得漂亮的蘋果，然而治崎廻的視線卻落在了她另一只手中握着的水果刀上。

“不吃。”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冷淡，“那邊的事情解決了？”

和枝沒有被他冷淡的語氣吓住，自顧自地咬了一口蘋果說：“解決完了呀，這位少年的妄想症真是嚴重呢，既然是廻的朋友，不如帶他去看看醫生吧，他今天看我的眼神讓我都覺得心裏難受……”

兩人的談話，治崎廻全程都在監聽。

和枝的應對沒有絲毫會引起他懷疑的地方。

然而，他看着和枝手上的水果刀，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我知道了。”

他這樣随口應付着，看了看一無所知正吃着蘋果的少女，沒有任何征兆地擁抱了她。

“廻？”

和枝疑惑地叫了一聲。

治崎廻盯着她手裏的水果刀，沒有說話。

和枝沉默了幾秒，放下水果刀，側身回以他一個擁抱，并且手掌仍然細心的沒有碰觸到治崎廻半分。

“你是真的……”

真的還在個性的控制之下嗎？

靠在他肩頭的少女溫柔笑着，在他耳畔問：“你在說什麽啊？”

治崎廻正想說沒什麽，而就在此時，他的視線掃過那把水果刀的尖端，目光定格在那尖端所附帶着的一點微弱的暗色陰影上。

那是血。

是和枝的血。

意識到這點的同時，他感覺到自己身後，被什麽鋒利尖銳的東西洞穿。

痛覺鋪天蓋地地襲來，治崎廻用力推開了懷中的少女，他這才發現，剛剛還擁抱着自己，在耳邊溫柔輕笑的少女，白淨的臉上早已不帶一絲笑意。

她被推開時重重磕在了茶幾的邊緣，桌上放着的水果刀在她手臂劃開一道淺淺的口子。

然而少女根本沒有在意。

她的唇畔勾起冷酷又輕蔑的笑意：

“人總要知道自己從什麽時候輸掉的。”

和枝撐着茶幾站起來，俯身靠近口吐鮮血的治崎廻，她手裏拿着的桌上那把水果刀，再次插在了治崎廻的胸口。

“你最大的敗因，就是讓我見到了轟。”

在見到了那樣真真切切深愛着她的少年，她就絕不會被這種虛假的記憶所欺騙。

從那一刻，就注定了這一幕的發生。

身中兩刀的治崎廻漸漸沒有了氣息。

和枝确認他已經死亡之後，按住了自己發抖的手臂，轉身想要離開這裏，回到地上，她必須在死穢八齋會的人發現治崎廻的屍體之前離開，否則憑她一己之力……

就在她轉身的一瞬，有什麽重要的事從她腦海之中一閃而過。

這個短暫卻清晰的念頭倏地将她渾身的血液都凍僵。

沙發上本應徹底沒有氣息的治崎廻，忽然睜開了雙眼。

和枝被篡改記憶的那一刻，治崎廻的攻略進度已經過了60%，所以他也有複活的可能性，只是和枝才剛剛脫離個性的控制，沒有想得這麽細，而就在她想起來的同時，治崎廻也已經複活——

“躲開——！！”

和枝被一個巨大的力氣推倒在地，回頭看到的只有滿眼的鮮血，和折原臨也的側影。

他将eri交給沢田之後，就收到了轟前往死穢八齋會的消息，借機潛伏進來後，看到了和枝殺死治崎廻的一幕，原本他正要出聲，卻見治崎廻不知為何再度睜開雙眼。

那一瞬間，他必須做出選擇。

在殘存的模糊記憶之中，和枝忽然想起了治崎廻的個性。

那是名為「翻修」的可怕力量，被他觸碰到的一切都會被分解、重組，殺人和複活，都在他一念之間。

而即将被他所碰觸到的折原臨也，顯然不會被他重組治愈。

等待他的，只有被分解成肉沫的死亡結局。

但是，絕不能放任治崎廻活下去。

這樣的話，就要再一次的犧牲折原臨也。

她要這麽做嗎？

她要眼看着他去死嗎？

和枝看着治崎廻摘下手套，那雙即将染上殺戮的手縱使被折原臨也的預判躲過，他的動作也沒有絲毫停滞，反而越來越迅速流暢，快得只能看到空中的殘影。

她的槍派不上用場，機甲也會被治崎廻的手破壞……

就算是現在自殺，治崎廻也會跟着進入下周目。

絕路。

而就在此時——

“臨也——！！！”

和枝眼看着折原臨也将匕首送進治崎廻的心髒，而同時，他也為此付出了代價。

他的腹部血肉模糊，所觸及的表皮全都被分解，就連內髒也似乎能夠在鮮血中被分辨清晰。

然而在他意識尚存的幾秒鐘，他映着和枝割斷脖子這一幕的雙眼之中，更深處的是一絲無奈的自嘲。

後來和枝才明白他這個眼神的含義。

——她救不了他，他的游戲已經結束了。

「監測到女主角夏川和枝死亡，本周目結束……玩家治崎廻死亡，玩家折原臨也任務失敗，玩家死柄木弔攻略進度不足60%，出局……

下周目啓動中——」

「夏川和枝，覺醒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