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神的仆從5

一些模糊記憶伴随着疼痛忽然在他腦海中閃現。

浩瀚無際的蔚藍色星空，在其中穿梭來去的銀白色飛船。

這些零碎的畫面，給他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然而他怎麽想都想不起自己什麽時候見到過這樣的場景。越是努力回憶，腦海中的疼痛感就愈加劇烈。

就在他想要放棄回憶的時候，一雙瑩潤的杏眼忽然跳了出來。

幾乎是在想起這雙杏眼的同時，一股強烈的喜悅在他心底炸開來。這股突如其來的喜悅猛烈沖擊他的心靈，讓他暈眩了一秒。

他一睜開眼，就立刻将目光投向坐在樹下的艾琳。氣質清冷的艾琳，卻有着一雙俏麗嬌憨的杏眼。

在看到那雙杏眼的同時，納薩菲爾也看清了她蒼白的神色，濃密的睫毛低低地垂着，顏色淺淡的嘴唇微微抿着，透露出濃重的疲倦之色。

不久之前剛被喜悅沖洗過的心，一瞬間又被自責後悔占據。不知不覺間，因為過于強烈的自責，納薩菲爾又雙目通紅。

到現在為止，他都不知道自己之前為什麽會将伊妮德看得那麽重，甚至為了她并無大礙的傷而傷害艾琳。

明明——明明艾琳才是那個讓他只要一見就忍不住想要微笑的人。

他情不自禁握緊雙拳，連手心被掐出了血都沒有察覺。

納薩菲爾看向艾琳的目光實在是太過強烈，幾乎是在他看過來的同時，艾琳就感覺到了。她忍了一會兒，不見納薩菲爾收回目光，終于忍不住擡頭看向納薩菲爾。

她很好奇，這個真神經病·偷窺狂·光明神，又想讓她幫伊妮德做什麽？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她一看過去，納薩菲爾立刻就錯開了視線，偏過頭看向另一旁的樹林。

奇怪，以納薩菲爾那種除了伊妮德以外，視所有人為蝼蟻的性格，怎麽會躲開她的目光呢？艾琳疑惑地想。

她之前望過去，納薩菲爾哪次不是冷酷地用目光逼退她。

Advertisement

見納薩菲爾似乎不肯轉回來，艾琳等了會兒就無趣地收回了視線。

察覺到艾琳收回了目光，納薩菲爾在心裏偷偷松了一口氣，又轉頭看向艾琳。

又是熾烈到讓人仿佛要燒起來的目光，艾琳忍不住皺眉，再次望向納薩菲爾。

她看過來了！觀察到艾琳擡頭，納薩菲爾急忙撇過頭，緊張地不敢呼吸。

她在看我！

她還在看我！

納薩菲爾腦中已經無力去想其他東西，只盤踞着一個念頭。一想到艾琳擡起俏麗的杏眼，清冷冷地看着自己，他就緊張地喘不過氣來。

不，不是清冷的。

納薩菲爾将和艾琳有關的記憶在腦中一遍遍回憶，驚喜地發現：艾琳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永遠帶着尊敬愛慕。

愛慕？！納薩菲爾不敢置信地再次回憶了一遍，确定那就是愛慕。

甜蜜的喜悅的情緒像潮水一樣沖上他的心間，然而還不等他細細品味這股蜜水，它又像落潮的海水一樣退了回去。

多蘭城裏，他為了——想到這個名字，納薩菲爾不知為何像吃了蒼蠅一樣惡心，為了伊妮德，故意禁锢艾琳的法力，害她丢臉出醜；剛才，他又為了伊妮德，讓艾琳承受過于強大的神力，害她痛苦難忍。

納薩菲爾将自己代入艾琳的位置，光是一想，就覺得再也無法原諒自己。

納薩菲爾恨不能将時間倒流回去。他臉上情不自禁流露出痛苦焦慮的神色。

艾琳皺着眉，看着納薩菲爾臉上的神情變化來變化去，一會兒欣喜若狂，一會兒又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實在猜不出他又想幹什麽。

猜不出來，又懶得再看他的艾琳，裝作被傷透了心的樣子，最後看了納薩菲爾一眼，然後收回目光看向光明騎士們剛剛升起來的火堆。

感覺到艾琳收回視線，納薩菲爾在放松之餘，又有些遺憾。他轉身看向艾琳，一看，嫉妒地幾乎發狂。

“艾琳祭司，你還好嗎？”

戴裏克走到艾琳身邊，将端過來的晚餐遞給她，然後順勢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艾琳接過晚餐，朝他表示感謝。

“我很好，多謝戴裏克親王關心。”

艾琳的聲音就像是汩汩流淌的清泉，讓戴裏克心神愉悅。奇怪，他之前怎麽就覺得艾琳不讨喜呢？他露出招牌的爽朗笑容，朝着艾琳說道：“你太客氣了。直接叫我戴裏克就好。”

艾琳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一颔首。

沒有得到艾琳的回應，戴裏克有些挫敗，然而他很快就調整了心情，真誠地說：“之前多謝你了。如果不是艾琳祭司你，我可能就要死在魔獸口中了。”

艾琳淡淡地說道：“我不過是幫了個小忙而已。”

戴裏克看到艾琳油鹽不進的冷淡樣子，卻不再像之前那樣感到不喜。他嘗試着和艾琳說了幾句，發現她雖然神情冷淡，話也很少，但也不會故意冷落他。戴裏克忽然在心裏微笑起來，艾琳祭司其實是個外冷內熱的人。

臨走前，戴裏克看着艾琳蒼白無力的臉色，忍不住又一次問道：“艾琳祭司，你真的沒事嗎？”

艾琳搖搖頭，“多謝關心，我只需要休息一下。”

對于艾琳的話，戴裏克将信将疑。他祖上曾經受到自然女神的偏愛。直到如今，諾裏斯家族的密室中都還藏着自然女神賞賜的神跡。他曾經跟着家中長輩見過自然女神賞賜的神跡——一朵永開不敗的紫荊花。

那朵紫荊花上，流動着一股奇異的力量。那是自然女神的神力，正是因為女神的神力，那朵紫荊花才能永開不敗。

然而，此刻，他卻在艾琳身上感受到了相似的力量。

能夠坐穩大陸上第一大國親王的位子，還在大陸上成名。戴裏克不僅武力高超，同樣也智慧過人。

他很快就根據伊妮德和艾琳使用的法術，猜出艾琳身上的神力應該是光明神的神力。

身為神殿祭司，艾琳确實能夠溝通侍奉的神祇。但是，光明神為什麽會突然将神力賜予艾琳呢？如果是之前獸潮來襲的時候，還能解釋說是艾琳在向光明神求助，但他很肯定，艾琳身上的神力是獸潮結束後才出現的。

戴裏克忽然想起伊妮德的傷。艾琳之前試過一次，并沒有治好，第二次試的時候，伊妮德的傷卻輕松痊愈了。他仔細回想艾琳身上神力出現的時間，似乎就是在她第二次治傷之前。

只是，向侍奉的神祇借神力對于凡人來說是十分痛苦的事。大陸上一直流傳着普通凡人被神靈附身的故事，但大多數故事的主人公在神靈離開不久後就身亡了。

借神力雖然沒那麽嚴重，但痛苦也不輕。艾琳真的會為了伊妮德的小傷，就做出借神力的選擇嗎？

戴裏克雖然覺得有些不敢置信，但是暫時也想不出其他解釋。他最後只能将其歸結到艾琳天性善良上。

他一邊想一邊起身往騎士群走去。

看到戴裏克離開，納薩菲爾忍着憤怒冷冷地看了一眼戴裏克，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個死人。

戴裏克莫名感覺後背發涼，他若無其事地偷偷偵查了一下，卻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

這一路上走來，他已經多次産生汗毛聳立的驚懼感，但都沒有發現罪魁禍首。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他想了一下，卻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在他想要放棄的時候，腦海中忽然想起一個畫面。

獸潮時，幾乎大半高等魔獸都圍在他和艾琳身邊。

戴裏克越想，心裏的驚懼越嚴重。那些魔獸的實力忽高忽低，顯得十分不合常理，就像是被人為操縱一樣。然而，什麽樣的人，有實力操縱這麽多高等魔獸呢？

他忽然想到了艾琳身上多出來的神力。一瞬間瞪了眼睛，如果，這個操縱魔獸的不是人，而是神呢？

一想到有一個神祇待在暗處敵視自己，戴裏克就毛骨悚然。他一邊暗暗思索為什麽會有神祇對自己懷有惡意，以及自己該如何應對；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伊妮德。

在獸潮中，前三分之二時間，他和艾琳身邊都是高等魔獸，然而伊妮德身邊卻不見一只三級以上的魔獸。

納薩菲爾絲毫不知自己幾乎已經掉馬。他在看過戴裏克之後，又重新将目光投向艾琳。

再次感受到納薩菲爾火熱的眼神，艾琳心裏有些厭煩。她忽然轉頭，直直望向納薩菲爾。

正一邊望着艾琳，一邊走神思考自己該怎麽做，才能取得她原諒的納薩菲爾，被艾琳突如其來的動作打個措手不及。

對上艾琳那雙杏眼，納薩菲爾愣了一下，緊接着非常沒出息地隐身了。

雖然納薩菲爾很快就隐身将自己藏了起來，但艾琳還是看清了他眼中的情緒。

火熱的愛戀，夾雜着後悔自責痛苦。

艾琳表面上波瀾不驚，實際上卻是一臉懵逼。

到底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迷戀伊妮德到黑化，最後把自己作死的納薩菲爾忽然用這種眼神看自己？

他中邪了不成？

艾琳不死心地往空無一人的雲層上掃視了一眼，沒看到人，但那火熱的目光卻還是投在自己身上。

所以，納薩菲爾忽然喜歡上自己了？她再也不需要費盡心機去攻略他，阻止他因為愛上伊妮德而黑化了？

就像是萬裏長征，她做好了艱苦奮鬥的準備，然而剛踏出第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就被別人主動走完了；又像是自己想要吃一頓紅燒兔肉，剛做好陷阱打算捉兔子，就有一只兔子主動跳進來，為了不讓她勞累，還主動褪了毛，洗幹淨自己跳到鍋裏。

雖然這樣讓她省事不少，但是想到上一秒納薩菲爾還一副除了伊妮德其他人都是蝼蟻的樣子，下一刻就忽然像是忠犬一樣盯着自己，她就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就像吃了蒼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