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西蟬心知這是交‘投名狀’的好時機, 勇敢邁出來。她擡高音量,印象裏這是她第一次在大學堂高談闊論:

“沒有!雲先生從未答應過,是王大小姐強人所難,被雲先生拒後胡攪蠻纏。”

竟是如此麽?

人群竊竊私語,看向王知禮的神色有微微變化,王家說起來是半路世家, 若小姑娘沒說謊, 那王大小姐‘知禮’二字,便着實諷刺了。

王知禮和未婚夫難堪地漲紅臉, 王大小姐氣極反笑, 喝問道:“你是什麽人, 你說沒有便沒有嗎?!”

雲瓷站出來道:“是,我說沒有便沒有。我行事光明無事不可對人言,至于王大小姐,我倒很好奇, 你信口雌黃不怕天打雷劈嗎?”

好個雲瓷!不過就是算計她, 就敢出口詛咒自己天打雷劈?王知禮氣得嘴唇發抖,腦子發昏之際餘光瞥見瘦弱的西蟬,惡向膽邊生。

“你要做什麽?”

雲瓷既說了要替西蟬撐腰,便是說到做到, 狗急跳牆, 此刻見王知禮神色不對勁,側身護住西蟬。

“夠了!鬧夠沒有?”景陽趕在姜槐動手前一聲斥責,怒瞪王知禮:“本公主面前你尚且氣焰嚣張, 眼裏還有沒有尊卑社律!”

“殿下……”王知禮委屈地快哭了。

身邊的未婚夫及時扯她衣袖,王大小姐忍氣吞聲道:“那便是我誤會阿瓷妹妹的意思了,阿瓷妹妹,實在抱歉。”

雲瓷懶得看她,紅唇輕啓:“無礙。”

誰教她今天心情好呢。

匆匆與景陽阖首謝過,雲瓷越過人群,衣衫飄飛,徑直來到姜槐身邊,笑容天真,任誰都看得出來她此刻幸福滿溢。

姜槐捏了捏她帶了細汗的手,打趣道:“緊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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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瓷促狹地眨眨眼:“第一次給人講課嘛,緊張不行嗎?”

嬌柔綿軟的語調聽得景陽微微眯了眼睛。

衆人不可思議地看着從三尺高臺走下來的雲先生,這還是方才言辭銳利的雲先生麽?怎麽忽然化身小綿羊了?這一臉嬌羞的模樣,真好看。

姜槐漠然地瞥了眼偃旗息鼓的王小姐,問:“解決了?”

“應該是吧。”雲瓷不想和她讨論無關緊要的人,笑道:“你不是來接我的嗎?還不帶我走?我餓了。”

聽她說餓,姜槐不再多言,牽着她手從容灑脫地邁出大學堂。

兩人笑得開心,等其他人追出來時,長街之上,哪還有那道影子?

膽小怕事剛給自己找了靠山的西蟬小姑娘,喃喃自語:“那人是誰啊?”和阿瓷姐姐舉止親密,該不會…是未婚夫吧?!

今日來大學堂旁聽的盡是世家年輕有為子弟,若換了他們父輩來,早就識破姜槐身份。不過也有人覺得眼熟,畢竟長成這樣的男子,莫說禹州城,整座大禹國都稀少的很。

隐約有了猜測後,不敢認,更不敢說。

王小姐幽怨地盯着長街盡頭,想不明白上天為何這般眷愛雲瓷,給了她傾城容貌滿腹才華,連看中的男人都比她身邊的強。

未婚夫無緣無故被瞪了眼,莫名委屈。不過…剛才那人到底是誰啊,長得真好看,以後有沒有機會一起投壺賽馬啊!!

社員們掩不住驚豔與驚訝,女狀元青敖立在人群虛無缥缈地嘆了口氣——想不到,阿瓷妹妹這般人物,已經有心上人了。

那少年郎,命可真好。

不認識姜槐的在那低聲議論,猜出身份的不敢多說,唯獨景陽從方才愣到現在。心裏陡然劃過一道光——原來姜槐長這模樣,比畫像還好看。

景陽摸着心口克制着激動,茫茫然想着:這對神仙兄妹,她竟然…兩個都想要???

從紅妝社匆匆露面把妹妹接回家後,姜槐此刻正忙着下廚做菜。

她廚藝極好,甚至,在雲瓷看來,阿兄簡直就是座挖掘不盡的寶藏,能文能武,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會斂財,會收買人心,會的東西很多,唯獨,不懂情情愛愛,不肯擅自踏入情關。

讓人歡喜崇拜,又令人暗生感慨。真是怎麽看都可愛啊。雲瓷望着她顧自出神,姜槐将菜倒進油鍋,回頭道:“你先出去,省得被油煙熏得腦袋疼。”

雲瓷坐在小板凳乖巧地支着下巴,笑道:“沒關系啊,阿兄都能為我親自下廚,我陪着阿兄不是理所當然麽?”

她專注凝望那道忙碌的身影:“我想多看看阿兄。阿兄,我今天在社裏表現的怎麽樣,你怎麽也不誇誇我?”

姜槐失笑,手上翻炒動作不停:“表現很好,阿瓷乃才女,這點小事再做不好,豈不白瞎了為兄這些年花在你身上的心思?”

“這倒也是。”雲瓷笑了笑,“我以後登臺授課,絕對會比今日表現的更好。”

“你覺得自在就行。”姜槐将出鍋的菜細心盛在白瓷盤,菜香四溢。

雲瓷道:“那以後我每堂客阿兄都會去聽嗎?”

“盡量吧。不好答應你太過,省得哪天沒去你再失落。”姜槐随手蓋上鍋蓋,笑容溫暖人心:“不過我會每天去社外接你。”

幸福來得太突然,雲瓷小姑娘被砸得暈頭轉向,驚喜道:“阿兄,那你一定要記得啊。”

“不會忘的。”

姜槐招呼她:“過來,吃飯。”

三尺高臺一戰成名,短短幾日,大家都知道紅妝社出了個才華不遜于女狀元青敖的美貌女子,且青敖對這位同袍多有贊譽,甚至專門寫了首詞表達高山流水的知己情,一舉将雲瓷送上文壇。

将軍府,書房。

姜槐捧着手裏的詞怎麽看都覺得費解,她站起身,繞着書桌踱步,半晌才停下來,嘆口氣:“去喊小姐過來。”

雲瓷正準備出門,被小厮告知阿兄有事找,來到書房,一眼見到玉樹臨風的阿兄,她心情很好,問道:“阿兄有什麽事?”

姜槐将文藻華美的詞壓進最近正看的書裏,不假思索道:“阿瓷,你和青敖關系很好?”

“青敖?”陡然聽到這名字雲瓷愣了愣,暗自思忖,阿兄無緣無故問這作甚?莫不是偷偷喜歡人家了?

“青敖文采斐然,人生得秀美,在紅妝社,我和她關系不錯。怎麽?阿兄怎麽突然提起她了?”

姜槐抖着手将詞從書裏抽出來:“你看,這是她為你寫的。”

“這……”雲瓷看過詞後眼裏閃過一抹訝然:“奇怪,我和青敖關系雖好,卻也沒好到這份上,她怎麽……”

正所謂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如今的姜槐在經受過各種寶典洗禮後,總算鬧明白了男女之事,不僅如此,還順帶了解了女女之事,俨然不是當初被蘇簌簌哄騙着親吻的單純小傻子。

她摸着下巴,反複思考得出一個結論。

“阿瓷。”

“嗯?”雲瓷擡頭:“阿兄要說什麽?”

話到嘴邊姜槐眉頭一皺,她問:“阿瓷,你說,這青姑娘…是不是喜歡你啊…”她頓了頓:“我說的是男女之情的喜歡。”

“阿兄在胡說什麽?”雲瓷驚得倒退半步:“我與青敖清清白白,阿兄千萬不要誤會!況且青敖也不可能喜歡我啊,哪怕古來便有磨鏡一說,青敖與我不過初識,怎會……”

姜槐覺得雲瓷反應有點奇怪,具體哪裏奇怪一時半會卻說不清。她嘆了聲:“阿瓷啊。”

“嗯?阿兄又要說什麽?”

姜槐拉着她的手,十分開明:“阿瓷可有鐘意之人?”

鐘意之人……雲瓷鼓起勇氣直視她的眼睛:“有。”

姜槐先驚後喜,驚喜之間又夾雜着說不明的失落,她問:“哪家小兒郎啊?阿瓷有了喜歡的人,竟不主動告訴我,這就過分了。”

“哪有過分?我和他……還不到時候。”

“不到時候?那你要等到何時?”姜槐臉色瞬間沉下來:“哪家小子如此不長眼,竟還要你等?”

雲瓷掩着帕子輕笑,笨阿兄,我喜歡的人就是你啊。

她眼裏滿溫溫柔柔的凝視姜槐,故作無奈:“不等不行啊,他如今還未開竅,等開竅了,我有的是法子折騰回來。”

折騰回來?姜槐不知怎的脊背爬上一抹涼意,清了清嗓子囑咐道:“那青敖若果真對你有意,你知道怎麽做吧?”

“知道。”

雲瓷點點頭,哪怕她覺得阿兄在這事上想多了,但阿兄說的話,能聽的她都會聽。

“我心裏有喜歡的人,就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阿兄,我先不和你說了,要遲到了。”

姜槐伸手為她撫平微亂的衣領:“好,等我忙完再去接你。”

“嗯嗯!”

踏出家門,來到紅妝社,雲瓷沒想到,來到社裏,第一個碰見的就是青敖。

想到阿兄今晨說的那些話,她眼裏染了笑意,并不覺得尴尬,哪怕青敖真的對她存了其他心思,對方沒戳破,這也不是她刻意遠離一個君子的理由。

青敖稱得上君子,打從入社以來她幫自己良多,且作為副社長,在景陽不在時,社裏全然仰仗這位女狀元。

“阿瓷,早啊。”

“青敖,早。”

青敖一身素色青袍,懷裏抱着書,露出的雪白手腕處戴着一串檀木珠,她下意識用指腹數着珠子,瞧着雲瓷臉上并未有異樣神色,放松的同時有種說不出來的黯然。

看來,阿瓷根本沒往那方面想。

在知道她有心上人後,青敖曾扼腕嘆息,也曾決心放下,但在放下之前,她想拉近和雲瓷的距離。

簡單的問好後,雲瓷在自己的座位坐下,青敖有心多說幾句,奈何身為副社長,身扛重任,她每天也不清閑。

青敖走後,雲瓷翻開教案,便要提筆,就聽身後有人喊她:“阿瓷妹妹。”

這聲音,不是王大小姐又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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