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訂親?殿下問這個做甚?”
景陽直接道:“你就說有沒有?”
“沒有。”
“那就好。”
好什麽?訂親與否和殿下有何幹系?
疑惑埋在心裏, 雲瓷沒再多想,舉凡天潢貴胄,想法大多異于常人,她也沒心思去揣測景陽如何想。
一頓飯,吃得如同嚼蠟,她眸子低垂, 好想念阿兄的手藝啊, 進入紅妝社哪哪都好,唯獨在吃食上, 總覺得少了些滋味。
她擡頭看了眼安靜用飯的景陽, 心道:或許不是飯菜不合口味, 是陪她用飯的人不對。若阿兄在,她食欲也會好。
日光流轉,金烏西沉,天邊暈染出大片金黃。
姜槐坐在紅妝社附近的茶棚, 聚精會神盯着桌上的袖珍沙漏, 細沙流盡時,她站起身,随手丢了三枚銅板朝紅妝社走去。
雲瓷果然在此時邁出門,一眼看到身穿湛藍衣袍洋溢青春氣息的姜槐。
“阿兄。”她克制着不往姜槐懷裏撲, 又不甘心什麽都不做, 于是伸手拉着她衣角,語調歡快:“阿兄久等了吧?”
“沒多久。”姜槐溫柔注視她。
溫馨的畫面恰好被走出門的青敖撞見,心下暗道:這兩人果然是極為親密的男女關系, 掩下淡淡遺憾,她道:“阿瓷,我先走了,等明天咱們再一起探讨學問。”
“好,青敖慢走。”
青敖?姜槐忍不住多看她兩眼,瘦瘦高高的青袍女子,一身書卷氣,這就是被今上破格欽點的女狀元?那她對阿瓷,到底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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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阿兄?”
雲瓷無奈道:“阿兄,人都走了,你也要跟去嗎?”
姜槐回過神,一臉茫然:“什麽?”
雲瓷眼睛微眯:“阿兄和我在一起,竟然想着別人?”
姜槐搖頭:“沒有。”
為避免社裏學員看到,雲瓷牽着她的手往軟轎走。念兒挑開簾子,等人坐穩後吩咐轎夫起轎。
舒适寬敞的私密空間,雲瓷滿足地倚靠在姜槐肩膀,聲音甜甜地帶着無法隐藏的歡喜:“阿兄。”
姜槐含笑看她:“怎麽了?”
雲瓷裝作漫不經心的把玩她的手指:“阿兄,你今天…有沒有想我?”
“有啊。想你有沒有挑食,有沒有在社團遇到麻煩。”
聽她說有沒有挑食,雲瓷心虛地晃動眼神:“除了這些呢,就沒有別的了?”
“有。”姜槐攬着她肩膀,聲音溫柔低緩:“滿腦子都是你。”
“啊?”雲瓷小口微張,顧不得害羞:“那阿兄還是少想我一點好了,伴君如伴虎,萬不能掉以輕心。”
“傻阿瓷,我早就習慣把你裝在心裏了,何來想與不想?又何來掉以輕心?”
雲瓷被她哄得找不着北:“阿兄說話真好聽,不妨多說兩句?”
“小促狹鬼。”姜槐取笑她。
“什麽嘛~”雲瓷笑着輕挽她胳膊:“阿兄就不能多哄哄我嘛~”
這句話說出來,姜槐只好妥協,被小姑娘哄着說了好多心裏話,雲瓷聽得頗為享受:“阿兄,我賺到銀子了。”
“什麽?”有一恍姜槐不知她在說什麽,賺錢?賺錢的事不該她當阿兄的做嗎?
雲瓷眼裏笑意更甚:“阿兄,在紅妝社授課每堂課是有銀子拿的。”
她從袖袋掏出一張面額三百兩的銀票:“給你。”
“銀票?”姜槐詫異:“你的錢,給我做甚?”
“什麽叫做我的錢?”雲瓷不滿道:“我的錢就是阿兄的錢,同理,阿兄的錢不也是我的錢麽?我說過要養你,以後我賺了錢都給你,好不好阿兄?”
姜槐捏着銀票哭笑不得:“你還當真了?”
“自然是當真的。”
雲瓷松開挽着她胳膊的手,神色認真:“阿兄,在這件事情上,我想你務必要清楚,我是認真的。我沒開玩笑,我說要養你,就一定會做到。哪怕現在人微力薄,又何妨呢?我總會做到的。”
她笑意收斂:“姜槐,你信我,我會做到的。”
突如其來無比鄭重的态度,通過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姜槐似乎看到一些以往從未在意的東西,那些雜糅的情緒無聲漫出來,如潮水溫柔席卷了她。
這一刻,在雲瓷的注視下,姜槐感覺自己有種置身雲端的夢幻感,她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就是被寵着的感覺麽?
“我自是信你的。”她緩緩松出一口氣,笑道:“若阿瓷都不可信,人間豈不是只剩下絕望?”
姜槐用手遮住小姑娘的眼,感受到眼睫毛在她掌心輕輕眨呀眨,心裏生出種很奇妙的異樣。這種感覺很陌生,陌生地姜槐茫然失措不知該如何反應。
回想方才篤定堅決的那番話,她心底喟嘆一聲:阿瓷,是真得長大了。
一個人肩上有了擔當,便無法再被視作孩子。她疼愛阿瓷,如今,也該給予她更多成年人的尊重。
“好,阿兄知道了。”姜槐笑着将銀票收進懷裏,克制住揉揉小姑娘腦袋的沖動,誇贊道:“阿瓷真厲害。”
“那是自然。”見她肯收,雲瓷開懷地揚起唇角,給了姜槐一個大大的笑臉:“阿兄,以後我會很厲害的。這樣世人提到雲瓷,我首先是我自己,其次才是阿兄最親近的人。阿兄覺得如何?”
“那自然好。”姜槐滿懷欣慰:“若哪一天旁人提到我就能想起你,或者提到你能想起我,哪怕在外人嘴裏,咱們的名字也能綁在一塊兒,的确很好。”
她說到‘在外人嘴裏兩人名字綁在一塊兒’,雲瓷不争氣的羞紅臉,心道:阿兄随随便便一句話,都比旁人普普通通的情話動聽。
軟轎停在将軍府門前,雲瓷搭着她的手從裏面走出來,姜槐問:“那王家小姐,這幾天可老實?”
雲瓷想着今日王知禮一瞬蒼白的小臉,挑眉:“她?我讓她兩只手,她敢動我嗎?”
說到這她忽然想起白日王知禮氣勢洶洶沖到她面前的畫面,噗嗤笑了出來:
“阿兄怎麽那麽壞,不見她是想存心捉弄她嗎?我也是今兒個才知道,原來真有這麽蠢笨的人,剩下一層窗戶紙了,王家小姐還舍不得戳破,我要是她家人,指不定早就愁白了頭。”
姜槐眼神寵溺:“你呀,就是玩心重。”
“阿兄不也是嗎?否則阿兄亮出身份來,諒王知禮有八個膽子都不敢對我無禮。阿兄你知道嗎?王家小姐在你這吃了閉門羹,氣得跑到我跟前算賬,她突發奇想地以為你是府裏聘請的畫師,我當時就驚了。這王知禮,又蠢又好笑。”
姜槐難得見她笑成這副模樣,牽着她的小手:“仔細些,別栽了。”
倏忽想起一事,她問:“給你的東西可貼身帶着?”
“帶着呢。”雲瓷手摸向腰間,眼角殘存着笑出來的淚花,落在姜槐眼裏,竟是過分可愛。
天邊殘陽如血,王知禮故意窩在紅妝社,有心和同袍聯絡感情。
被孤立的滋味不好受,回想雲瓷未入社前,她在社團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哪會如此窘迫?
殿下前陣子當着衆目睽睽訓斥于她,一巴掌直接将她臉打腫,殿下行事,誰敢置喙?嚣張如王大小姐,該認慫時也得認慫。
同袍們聊着聊着說到雲瓷,你一言我一語猜測着雲瓷出身何等世家。
王知禮耳朵尖,她本就在偷聽,此刻見同袍猜不出個所以然來,心中暗喜,當即朗聲道:“你們未免過于高擡她了,旁的我不知,雲小姐家的阿兄我卻知道一些。”
社員面面相觑,王知禮得罪了殿下,前幾天沒少被穿小鞋,本來愛吹捧她的人也不得不遠着了。說到底,紅妝社是殿下的紅妝社,禦史千金再貴重,重不過殿下一句話。
更別說,王知禮不僅得罪了殿下,副社長青敖最近也看她不順眼,平素再溫和不過的人,面對王大小姐,偶爾也能露出不滿的情緒。同時得罪社團最重要的兩位人物,王知禮的日子能好過才怪。
只是,同在社團,說句話也算不得什麽吧?
穿着紅衣服的少女好奇心被點燃,問:“知禮,你都知道什麽,和我們說說呀。”
說話的女孩子以前就和王知禮關系好,這次有意為她搭橋。
王知禮笑道:“雲小姐她家阿兄是養在延西将軍府的畫師,她報名入社時遞上來的畫像,便是她家阿兄親筆所作。”
“畫師?”衆人隐晦地交換眼神,也就是說,雲瓷…并非世家勳貴出身?
說出這番話,王知禮心裏痛快極了。
雲瓷,不就是仗着有殿下做靠山麽?靠山山倒,自身條件不硬,哪怕有殿下罩着,在這座‘小朝堂’,也不好活得太滋潤。
紅妝社一時靜默無聲。
王知禮滿心快活回到家,見了坐在正堂飲茶的王禦史乖巧地行了禮:“爹,幫我個忙怎樣?”
王禦史三十四五的年紀,偏偏華發早生,看了眼鎮日不肯安分的寶貝女兒,愁上心頭:“又怎麽了?”
“幫我要個人呗。”
“什麽人?”
“一個畫師而已。”
“畫師?”王禦史神情警惕地看着她:“哪家的?”
王大小姐甜甜一笑:“養在延西大将軍府的。”
“……”
王禦史放下茶杯,一臉冷漠:“不去。”
養在将軍府的人,他一不是皇親,二不是權臣,哪有臉面登門?即便登門,姜槐也可以嘴皮子一碰幹脆利落的拒絕,到時候,豈不是一張老臉扔給對方踩?
“爹,你就答應女兒嘛~”
“這事沒商量。”王禦史惆悵道:“你膽子委實大得沒了邊,姜槐是何人?你就饒了你親爹吧!”
“真不去?”
王禦史一口咬死:“不去。”
“哼!”王大小姐驕矜地甩袖離開,你不去,我自己想辦法把人弄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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