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雲瓷羞得不能自已, 呼吸勾起連綿的灼熱,她捂着臉緩了好一會,腦子裏想的全是姜槐。姜槐的好,以及…姜槐的壞。
好與壞,她都愛慘了。
那人肯主動了麽?她終于也對自己起了這羞人的心思了?
雲瓷舒服的發出一聲長嘆:将阿兄拉下雲端圈在懷裏的感覺真好啊。
試想清心寡欲外熱內冷的翩翩君子,清澈明亮的眸子凝了情熱, 是何等蠱惑?
雲瓷抵受不住歡喜, 噙着笑溫柔研磨,她的目光定格在簡簡單單卻撩動心弦的三字。無論哪個字, 拆開來看都美得不像話。
阿兄此刻在做什麽?
在想她嗎?
那她要不要快點将回信寫好給她送過去?
小姑娘羞低着頭, 平穩呼吸, 待執筆的手不再抖時,她沉吟寫道:“君子待人以誠,阿兄便是如此想我?”
寫完她覺得不妥,萬一阿兄不明白她的深意呢。
遂重新寫道:“人間情.事, 皆逃不開赤誠風流, 風流我見識了,至于赤誠,望兄思忖一二,盼回信。”
反反複複将回信看了三遍, 雲瓷擱筆, 揉了揉發燙的臉頰,信妥善裝好差人送出去。
她舉步來到梳妝臺前,透過銅鏡看到一張嬌豔妩媚的臉, 如婉轉盛開的花,含了朝露,凝了春日芬芳。
她看得出神,像看到靈魂深處最為真實最為動情的自己。
她愛姜槐,愛到因她一句話,羞得靈魂顫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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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再看銅鏡內那雙溺了深情的眸,她甚至有些惶恐,任憑愛意席卷,她與姜槐會走到怎樣的地步?
陷在情愛的嬌羞少女,自言自語吐露着心事:“阿兄啊阿兄,你舍不得我難過,對嗎?那你千萬不要負我,我情深不改,你也莫要始亂終棄,可好?”
從書桌取了畫好的畫像,俊眼修眉,雲瓷被畫中人看得一陣羞惱:“不準那樣看我!不準笑!哎呀姜槐,你為嘛要生得這般合我心意嘛~”
最軟女兒心。動情忍性,相思暈開筆墨,散發出矜持柔軟的清雅之氣。
守在柳家門外的文人士子尚且不知,被稱為書畫雙絕的‘槐先生’,竟會被自己筆下流淌的心尖人‘看’得情意難控。
傳出去,誰敢信呢?
姜槐怔怔地望着那抹紅唇,數不清多少次感嘆道:“真美。”
她提筆描摹小姑娘眉眼,從心尖将攪得她靈魂發燙的小姑娘‘抱’出來,順着筆墨,一點點暈染開癡情畫意。
她畫得很快,提筆落筆,小茶碗裏熱氣尚未散盡。
畫卷之上,小姑娘眸眼含春,看着她,耳邊恍惚蕩起那一聲聲細弱惑人的嬌喘。
她看得挪不開眼,要命了。
喉嚨幹渴,姜槐擡手端起茶碗慢飲一口,不知怎的,又想起那日在鸾山谷底唇舌交纏的滋味。
那時候的阿瓷,嬌軟無力,偏生大膽的讓人難以招架。
如今回味,竟覺銷魂蝕骨,欲罷不能。
早知如此,當日,她該好好陪一陪小姑娘,最起碼,要熱情,不要冷淡。
茶水越喝越渴,自知心火難降,姜槐索性放縱着自己去想。
她極少想這樣的事,今日卻被小姑娘勾得心癢難耐。
豈止是心癢呢?
姜槐望着窗外清風與花草,望來望去,忽懂何為美色。
阿瓷說過,她早晚會懂得她的美,姜槐無聲笑了起來。
她懂了,阿瓷用一抹紅唇簡單精準地擊碎了她的木讷與不解風情,那她的回信,阿瓷會喜歡嗎?
想到回信,姜槐心弦微顫,期待阿瓷能再來勾引她。
等來等去仍不見有信送來,她輕輕擰眉,流出兩分不滿——柳府下人腳程怎麽可以這麽慢!
其實她也知道,不是旁人慢,是她心急了。
心急的将軍無可奈何解了腰間長帶,褪去外袍,深秋寒涼之際,僅着了單薄裏衣,雪衣烏發,凝神入定。
當下情景,唯清心可解。
端方君子,六欲皆舍,慢慢的,眉梢竟滲出兩分寡情。
一刻鐘後。
姜槐緩緩睜眼,目色清正,看了眼放在書桌的奏折,徑自去了浴室。
待出來時,滿了秀麗風華,一身金線滾邊的廣袖紅袍,雪色裏衣做襯,清隽風流,腰細腿長,攏指束好發帶,揣了奏折踏出門。
官轎沿途路過柳府,姜槐按捺着想去見她的心,垂眸嘆口氣,人命關天,還是先解決水患一事吧。
從東直門穿過雲華殿,繞過雲華殿徑直入禦書房,彼時禹皇病色頹然地捏着棋子不肯松手:“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大太監吓得兩股戰戰:“太子…太子在東宮大發怨言……”
“說了什麽?”
大太監撲通跪地:“太子暗指十二殿下身染惡疾乃天罰預警,吾皇不修德政寵溺妖妃,致使黎民蒙禍大水淹城!”
皇帝憔悴的面容透着黯然,嘆道:“父子相殘,何至于此?”
太子曾經也是他倍加喜愛的孩子,可先皇後千不該萬不該對他的女人下手。阿陵是他的逆鱗,也是他的軟肋。
母債子償,如今…也是時候了。
他念在骨肉之情縱容太子到今日,任由他羽翼豐滿到了自以為權勢可遮天的地步,他輕呵一聲:“起來,多大點事兒。”
大太監被他言辭裏輕松淡漠的語氣驚着,乖順起身。
“姜槐在外面?”
大太監殷勤道:“主子前幾日吩咐過,姜大将軍可任意宮中行走,入殿有不報特權,然将軍守禮,沒主子應允不肯擅入禦書房,這不……”
“快請他進來。”
禹皇稍稍振作精神:“朕面色看起來如何?”
“主子容光煥發生龍活虎,自是極好。”
禹皇笑罵一聲:“你這奴才,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倒見長。”
正說着,姜槐随着內侍踏進:“臣,姜槐……”
“免了吧。”禹皇無奈笑道:“愛卿有時候固執地真教朕心煩。”
“臣不敢。”
“賜座。”
待姜槐坐穩,他和顏悅色道:“愛卿此時入宮,可是要為朕分憂?”
“分憂不敢當,近日禹州城水患,臣拟訂赈災十二策,獻給陛下。”
“哦?”禹皇笑意更深:“還是愛卿心向社稷,不像那些人……”
大太監恭敬接過奏折,禹皇沒急着看,話音一轉,語氣多了抹憂愁:“深宮詭谲,十二身染惡疾,不知愛卿可還有良策?”
他細心打量姜槐神色,又道:“貴妃近日食不下咽心情甚差,那些大臣慣會做逼迫朕之事,水患臨城,十二染病,貴妃安居後宮,這都能和天罰勾起牽連,豈不荒唐?”
姜槐道:“自是荒唐。水患乃天象,即便天災,又怎能說是人禍?”
“是極,朕也是這般想。十二無辜,愛妃更無辜,他們一口一個妖妃喊着,朕惱怒,卻也不願見朝綱失衡,不過嘛……”他倏忽冷笑:“真被逼急了,看朕還容不容他們。”
這些話……
姜槐斂容俯首:“臣不敢聽。”
皇帝被她逗笑,笑着笑着重咳起來,大太監急急端茶遞水,留意到皇帝眼角咳出的殘淚,姜槐沒忍住邁過去,以手輕輕替其撫背。
“臣送的藥丸,陛下還在用嗎?”
被她這麽輕飄飄撫弄兩下,皇帝咳嗽漸止,他累得難掩疲憊,精神氣似乎都被震散,小心地觑了姜槐一眼,虛弱道:“盛藥的玉瓶…被貓一腳踩翻了。”
“哪來的貓?”
“還不是景陽養的,都說物似主人形,瞧瞧,就連她養的貓都頑劣地要上天了!”
姜槐輕笑:“那臣下次換木瓶裝。陛下身子孱弱,總要注意一些,修身養性,切勿急躁暴怒。”
這話也只她敢說,大太監眼神晃動。
禹皇笑了笑:“行,聽你的。”
他輕輕嘆息:“姜槐,去看看十二吧,到底是朕的孩子,朕…心疼啊。”
姜槐眸色微沉,不發一言。
“罷了,貴妃那裏……你去一趟吧。前段時日你莽撞無禮致她受傷,姜槐……”他眼神複雜道:“你別忘了你的身份。”
“臣……謹記。”
出了禦書房,姜槐神思不屬地路過禦花園,正巧與宣貴妃狹路相逢。
宣陵氣色看起來不大好。
姜槐行禮後不聞她喊起,末了自行起身,看到宣陵她下意識想嘲諷兩句,待看清她眉梢紅痕,忍不住軟了心腸。
她知道自己不該心軟。
十二皇子是死是活,以宣陵的冷情估計也不會在意。
死一個也是死,死兩個也是死,憑什麽十二皇子就不能死呢?
“大将軍的醫術是從哪兒學的?”
宣陵眼裏閃爍着疑惑的光,她輕扯姜槐衣袖,死死不松手:“那藥丸甚好,一日,內傷便痊愈,此等鬼神驚的制藥術,大将軍怎會?”
姜槐聽她提到藥丸,心裏迅速刮過一場血雨腥風,她難受的閉上眼,咽下喉嚨湧來的腥甜:“這與娘娘無關吧?”
宣陵認真看着她,眉眼肆意決然,聲勢頓起:“姜槐!本宮在問你話,你敢不答?”
這是她第一次用權柄來對姜槐說話。
姜槐被她逼得心生厭倦,輕扯唇角,氣息奄奄:“你不就是想迫臣出手救回十二殿下麽?貴妃娘娘,今日便如你所願!以後,莫要再擾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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