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劫後餘生
“覺醒吧青龍!你不聽令,我便毀了你!”龍少戈縱聲嘯吼,霍地以劍插地,渾身爆出耀眼的青色火焰。
登時地動山搖,地面連連迸炸開來,無數巨大的藤蔓從地底蜿蜒而出,以青龍劍為中心迅速向四周伸張開去,像觸手般将人們紛紛纏繞固定。就連飛至半空裏的人們也被藤蔓纏住了手腳,不再随着風暴四散卷飛。
青龍五行屬木,所以青龍劍的特別之處便是,可以引申出無數根盤錯節、無比堅韌的巨木來。
冷月崖等人終于松了一口氣,個個無力地癱倒在地,大喘粗氣。藤蔓迅速蜿蜒而來,将他們束縛在地,亂沙迷得人睜不開眼睛。
一根藤蔓纏着龍少戈的腳踝,将他送至半空裏,見君思正在藤蔓的牽扯下掙紮折騰,龍少戈便将他攔腰抱在了懷中。
瞥見君思手中的三叉戟正在灼灼放光,龍少戈頓時靈光乍現。記得游奇曾經鑒別過,這把三叉戟正是雷神戟,其間封印的是上古雷神獸夔牛的魂魄,恰恰就可以成為牽引風眼之力的媒介啊!
龍少戈當即握住君思的手,教其暗中聚積飛靈之力,雖有藤蔓牽系,但二人還是被狂風攪得飛來轉去。
雷神戟上“嗞啦啦”纏繞着一圈圈白電,掌間隐隐發熱,手臂麻木不已。龍少戈這才察覺到君思身上蘊含的巨大靈力,但他知道這些還遠遠不夠,便大聲向下呼喝道:“大家都過來幫忙啊!”
然而風號吞沒了他的聲音,任他喊得聲嘶力竭,下面的人都只是不解地擡頭張望。
火燒眉毛,龍少戈急得滿頭大汗。出人意料的是,青龍劍像是能感受到他的意志似的,用藤蔓将下面幾個靈力強的家夥卷了上來。
龍少戈便對冷月崖大聲呼喊了幾句,冷月崖貌似明白了什麽意思,便與靠得近的其他幾人相互傳達。
冷月崖、映寒、清鳶、花桀、茱萸五人在空中相互夠到彼此的手,将龍少戈和君思圈在了中間。都到了生死攸關的緊要關頭,幾人早已經顧不得敵友,當即将最後的靈力一齊傳向中間二人,每個人身上都泛出了不同顏色的飛靈之光。
由于藤蔓的牽引,再加上幾人互相扶持,一行人已經能勉強在風暴中維持平衡。
雷神戟上的電光愈來愈密集,茲茲铮鳴,龍少戈和君思四只手都還握不住似的,随時都欲掙脫束縛騰空飛去。因為蘊藏在風眼裏的力量,也正是雷神戟所觊觎的,神兵總是本能的趨向于強大之力。
但龍少戈知道,這些力量還不夠,雷神戟十之□□會被風眼間的巨力給斥離開去。他這般想着,又有幾個魔角人被藤蔓遞了上來,當即也加入傳遞靈力的大隊。
于是乎,雷神戟內的力量愈積愈多,愈攢愈強,終于像一支離弦之箭般,閃耀着萬丈光芒,以雷霆萬鈞之勢射向那只蒼天動怒時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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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瞬間,天眼裏噴射出一道火紅色的光柱,伴着無數道光華閃電,伴着震耳欲聾的轟鳴,直射向天都山背面的大蓮湖。水可以催生萬物,亦可容納萬物,作為引爆力量的場所是再合适不過。
霎時間地動山搖,海沸波翻,無量之力排山倒海而來,塵埃煙沙遮天蔽日,又是一場狂風暴雨。
那光芒無與倫比的耀眼,那聲音無法形容的壯烈,哪怕是太陽與月亮相撞,也不會迸射出這種光芒,也不會發出這種轟響。
半空裏幾人都被震得四散橫飛,好在有藤蔓牽絆,不至于狠狠撞至地面。片刻之後,風勢似乎消減了幾分,幾人當空摔落在地。
漫天碎屑土渣不斷往下墜落,藤蔓也迅速退回了地面的縫隙中。而青龍劍瞬間黯淡無光,顯然力量已經到了極限。
人們這才敢睜開眼睛,只見天都山上灰蒙蒙的一片,風眼已經不見蹤影,但大風依舊在呼號。人們終于松了一口氣,慨嘆萬千,陸陸續續有人互相攙扶着站了起來,每個人臉上都浮現出劫後餘生的欣慰。
冷不防的,又一聲震天大響,狂風再次呼號而起,天都山上空竟又出現一個暗紅色的雲狀物,正在疾速運轉,翻滾撕合,像水中旋渦般愈卷愈大!無數道細長的閃電從其中激射而下,将山頂劈得亂石橫撞,煙沙暴漲。
“眼中之眼,這下完了!”游奇的聲音比先前更加震顫。龍少戈伏在地上大喘粗氣,君思被他壓在身下,疲倦得已經失去了知覺。
人們的表情瞬間就凝凍住了,每個人的臉色都慘白如死。
只聽游奇虛弱道:“方才還差了一口氣,并沒有完全将風暴之眼的力量引至湖水中,因此它剩餘的力量将形成一個小型風眼。這小風眼雖然沒有大風眼那麽厲害,但摧毀方圓百裏還是綽綽有餘。”
風勢漸長,淩厲如刀,似要将人肉一片片割下來,人們害怕得互相擠挨到了一起。此時山腳下光禿禿的一片,再無攀附之物,能人異士也個個精疲力竭,再也無力回天。
“原來真的有末日啊……”冷月崖慘然跌坐在地,鮮血從嘴角汩汩流出。出師未捷身先死,原來一切心血都要付諸東流了嗎?
這時,一只手臂悄然從身後環住了他的肩膀,有人在他耳邊幽然道:“好在,到了最後還能陪在您身邊,這次不要再撇開我了,哥。”
花桀阖上惟一的眼睛,臉頰無力地擱在了冷月崖的背上。冷月崖渾身一顫,狠狠咬住下嘴唇,在狂風掃來的瞬間淚流滿面。
映寒抱着昏迷的清鳶,渾身顫栗不止。想他曾經九死一生,什麽刀山火海沒下過,如今雄圖霸業未成,怎能葬身于區區梵世?
茱萸也緊緊将風祭擁在懷中,俏麗的臉上并沒有絕望之色,反而像抱着心愛的玩偶般,一臉淡淡的幸福。許多人都說她的歌聲能給人帶來幸福,她就是為此而生的,于是她啓唇唱起了歌。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
甜美的嗓音在這末世般的時刻響起,更加帶來絲絲絕望,人們在歌聲裏漸漸變得眼神空洞,仿佛都在等待着死亡降臨。
頭頂的風眼愈轉愈大,已經将近原來的三分之一大了,要不了半刻,所有人都将葬身于風口下。龍少戈不甘心地用燒焦的手掌錘擊地面,恨得咬牙切齒。游奇也不發一語,哪怕他曾是叱咤風雲的飛靈戰神,此刻也拿這天劫沒有任何辦法。
這時候,一聲尖銳的嘶鳴劃破長空,一只紫紅色的巨鳥正向風眼下方疾飛而去。
“重明鳥!”龍少戈脫口而出,定睛一看,那巨鳥上竟還有兩個小人影。
“那是……茶茶!”龍少戈撲棱一下就從地面彈了起來,當即又渾身灼痛半跪了下來。
奇奇是上古之森的護界神獸,自然可以與神鳥相互溝通,指使其飛向風眼下方。
雪茶被風暴刮得睜不開眼睛,只得将紗裙撕碎蒙在眼睛上。她緊緊抓住重明鳥身上的翎羽,向那風眼下方迫近,逼仄的狂風壓得她無法呼吸。
來時的路上,奇奇便告訴她說:“您是上古之森誕生的雙靈始祖之一,我的主人便是您的雙生兄弟,主人代表光,而您代表影。您的本靈彙聚了這寰宇間所有黑暗事物的精粹,能夠吸收無上光明的力量,一切飛靈催生的力量在您面前都将顯得微不足道。”
“這世上,每一個有力量、有權勢、有野心的人都在尋找您,都不惜一切代價想要得到您的力量!”
雪茶聽不懂這些,她只聽懂了一層意思,那就是自己若不将那天眼中的力量吸收掉,方圓百裏的人都難逃厄運,包括那鐵石心腸的龍少戈。
重明鳥漸飛漸近,但由于風勁太大,速度也漸漸降了下來。察覺到雪茶在顫抖,奇奇便握緊她的手道:“如果您害怕,奇奇将與您一起接受洗禮。”盡管他明白,這對自己來說很可能意味着灰飛煙滅。
話音未落,奇奇身上就閃現出微弱的光芒,化作一只白貓被狂風攪飛了去。雪茶焦急地伸手想夠住奇奇,不料連自己也被風暴擄了去。重明鳥撲打着翅膀,厲聲嘶鳴,卻再也無法靠近。
龍少戈心急如焚地望着山頂,雪茶那瘦弱身影正被蠻風攪來攪去,而奇奇看起來就只剩下一粒小點。
剎那間,頭頂萬雷聚響,無數道白電從風眼裏激射而出,光華亂閃,直劈向那抹淺綠色的人影,頃刻間貫穿了那瘦弱的身軀。
那一刻,龍少戈雙眼劇痛,忽然間什麽都看不見。他心如刀絞,傷口血流不止,周遭的鬼哭狼嚎聲漸漸小了下去,耳邊傳來游奇氣若游絲般的哀嘆:“原來真的是她……”
等龍少戈勉強能看清東西的時候,風暴已經趨近平息。他梗着脖子望向天空,半空裏的碎屑殘物正不斷往下灑掉,那道焦灰色的身影也在急急往下墜落。
“茶茶!”他咬牙拖着遍體鱗傷的軀體,十萬火急地朝她下墜的方向狂奔而去。慌亂中他不慎踩進一條地縫中,整個人猛地栽倒在地。
那一瞬,伊人離地不過八丈距離,龍少戈只恨自己不能飛。
“我把飛靈之翼借給你吧。”游奇虛弱道。
龍少戈忽覺背後兩處肩胛骨劇痛無比,在那潰爛的血肉間,竟張開一對巨大的銀色之翼,卻是呈半透明的狀态。他在無數人訝異的目光下騰地而起,穩穩地将她接入了懷中。
此刻她身上的衣物都已被閃電燒得殘破不全,只剩幾塊碎布挂在身上,修長的雙腿裸.露在外,上面的曼荼羅花紋正散發着詭谲的青光。就連她臉上也是一塊塊焦灰,輕紗卻還纏在眼睛上,她看不清他疼惜的眼神,也看不見他眼底的淚光。
二人落地的瞬間,龍少戈背後的銀色光翼倏然消散,化作彩虹般的細碎的光點。他立即扯下自己身上殘破不堪的铠甲,小心翼翼地裹住她那燒痕累累的身軀。
他伸手撫摸着她的側臉,微微動了動嘴唇,終于一言不發地将她緊緊擁入了懷中。他其實是如此的在乎她,又如此的害怕失去她。
這一刻,她只感覺前所未有的溫暖。
厄難終于真正的結束了,人們茫然地杵在廢墟塵埃之間,沒有歡呼,沒有吶喊。人們只是靜靜地彼此攙扶,彼此擁抱,不分人種,不分階級,哪怕他們前一個時辰還是不共戴天的仇敵。
夕陽漸漸從層雲裏探出臉來,它的光芒像是被天神掠去了似的,不再耀人眼目,而是十分柔和明亮,如同上蒼仁慈的眼睛。
在那望月城下,樹木倒伏一片。北澈正将一個個同伴從斷木下拉扯出來,她蓬頭垢面,玄衣戰袍破碎不堪,胳膊上到處都是刮傷燒傷。許多幸免于難的人也和她一樣,正在竭力營救受難的人們,無論他們是奴隸還是未央兵,亦或是魔角人。
只有經歷浩劫之後,人們才會意識到生命是何等重要,何等值得尊重。
未央城的老百姓們,紛紛打開屋門走了出來,大街上一片狼藉,空氣裏浮動着塵埃的氣息。然而在人們的臉上,都洋溢着風雨之後見彩虹的神情。
如血殘陽漸漸褪去,真正的黑夜,這才剛剛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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