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細水長流

夜色如水,薄霧如紗,古林裏綠意森森,七彩飛靈橫空飛掠。

顏青正站在一棵根盤錯節的千年榕樹下,只見樹身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樹洞。她便将手臂伸進樹洞內一陣掏找,不一會兒就掏出兩個雞蛋大小的、水珠一般的透明狀物體來。

“這是什麽啊,能吃嗎?”龍少戈好奇道。

“是飛靈凍,這玩意兒好幾年才能結出一個,再孵化幾個月就能變成飛靈了。像你這種體內寄生着飛靈的人,吃了這個有助于靈力的提升,要不要嘗嘗看?”

“當然要!”龍少戈欣喜地接過來,迫不及待地咬破吸了一口,雖然像清水一樣沒啥味道,但口感還不錯吃了還想吃。于是顏青又從樹洞裏掏出了兩個飛靈凍,二人便一起靠坐在榕樹下吃了起來。

“話說,你這只眼睛怎麽弄傷的?”顏青随口問道。

龍少戈擡手摸了摸左眼,黯然道:“和朋友打架時被刺傷了,劍氣殘留在眼睛裏出不來,這只眼睛怕是要廢了。”

“這個簡單,我幫你把劍氣吸出來。”顏青自作主張地撲上來,一把抽掉了龍少戈眼睛上的布帶,卻見他那只受傷的眼瞳是緋紅色的,果然是有劍靈之氣在眼珠裏竄動。

“你要幹嘛?”他縮着腦袋狐疑地望着她,誰料她狡黠一笑,冷不防将手指戳進了他左眼中。他疼得大叫一聲,捂住眼睛滿地打滾,好一會兒才從地上坐起來,半睜着右眼,用一種看我不捏死你的眼神瞪着她。

顏青無辜地吮了吮手指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的體質很容易吸走別人的靈氣,吸走劍靈之氣應該也沒問題,不信你把左眼睜開看看。”

龍少戈半信半疑地睜開左眼,眼前事物竟真的漸漸清晰了起來。這時他忽然靈機一動,便向顏青湊過臉去,用手指托起她的下巴道:“你剛剛戳得我好疼嘞,不覺得該補償我點什麽嗎?”

顏青忽然愣住了,只見他的眼眸如綠寶石般純粹而閃亮,襯着那頭雪白而淩亂的發,說不出的溫潤動人。雖然他長得沒有游奇那般完美,但卻給人一種陽光明媚十裏春風的感覺。

“我請你吃了飛靈凍,還治好了你的眼睛,你還要什麽……”她話未說完,他的唇便猝不及防地壓了上來。她驚慌地瞪大了眼睛,手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想要推開他卻被他一把緊緊握住。

他很有耐心,起初只是輕輕摩挲着她的唇瓣,直到她氣喘籲籲才伸手捏住她的臉頰,迫使她啓唇将舌喂進去,攻城略池。他明知道她跟雪茶不是同一個人,可不知為什麽一看到她的眼睛,他就忍不住想要占有她。

她的心跳越來越快,她從未和一個人如此靠近,哪怕是她最親密的雙生兄弟。因為她總是會在無意間奪走其他的生命,所以她不敢和任何事物靠得太近。然而他卻是個例外,似乎一點都不被她那可怕的體質影響。

忽然之間,她一把将他推了開去,神色緊張道:“糟了,游奇要過來了!”

“什麽,你剛說誰要過來了?”龍少戈詫異道,看來顏青和游奇果然就是雙靈始祖,那雪茶又是誰,為什麽游奇那麽在意雪茶呢?

“快走,你快走!他會殺了你的!”顏青焦急地推搡着龍少戈,但他卻杵在那裏一動不動,他倒是很想會會這個游奇,看是不是之前寄生在他體內的懶蟲。

“奇奇,快去拖住你家主人!”顏青沖八尾白虎喊了一聲,但它耷拉着腦袋顯然不太樂意,她便沖它做了個張牙舞爪的姿勢,它吓得化作一只白色的雙尾貓,夾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跑了。

此刻,顏青察覺游奇在漸漸迫近,可她又推不動龍少戈,只得無奈道:“那你躲到樹後面去,沒有我的準許千萬不要出來!”

龍少戈心想躲到樹後也可以偷看,便不慌不忙地藏到了榕樹後,幾乎就在同一時刻,一道金光落在了顏青跟前。

只見那是一個年輕挺拔的紫衣男子,他有着英俊而飽滿的五官,金棕色的瞳仁和飛揚的眼型完美融合,再加上那一頭拽地的銀灰色長發,渾身泛着一股高貴而慵懶的氣質。

龍少戈不禁咋舌驚嘆,他曾以為風祭就是這天下間最俊俏的男子,沒想到游奇竟一點也不輸給風祭。比起風祭的妖嬈嬌貴,游奇的五官有種天然的陽性美,就像那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不帶一絲尋常男兒的濁氣。

“我剛剛心血來潮磨了劍,正好這附近有人族的氣息,不如我們今天就吃人肉吧?”游奇邊走邊調侃道,他總是習慣性的半睜着眼睛,神情優雅而疏懶。

“吃什麽人肉呢,那麽苦是不是?”顏青敷衍地微笑着,張開雙臂攔住了游奇。躲在榕樹後的龍少戈不禁一頭冷汗,敢情這兩個家夥還真的吃過人肉啊?

“難得好興致,你可千萬別掃我的興。”游奇舉起開明劍,通過劍身的反射能窺見躲在榕樹後的人影,于是他赫然朝那個方向狠出一劍,萬道金光霎時照亮了黑夜。

“你還不快走!”顏青沖身後呵斥一聲,操起青龍劍擋開那一擊,兩把封魂劍十字交錯。

“你給我讓開!”游奇低吼一聲,發力震開對方,以雷霆之勢再度揮劍,劍氣凜冽無雙。

顏青毫不畏懼地迎擊而上,青光與金光縱橫交錯,劍□□芒四散激射,周遭古木上立刻出現數道深深的熾痕。

“別打了!”龍少戈正準備站出來,卻聽游奇鄙夷道:“人族都是披着僞善外衣的豺狼,他們是這天地間最多餘的種族,死有餘辜!”

龍少戈邁出的那一步忽然僵住,眼前這個慵懶高傲的男子确實是游奇,所以他現在所處的這個時空,應該是在游奇失去肉身之前。可游奇既然如此憎恨人族,到後來又怎麽會與他這個魔角人結下約定?

“誤入這片森林的凡人數不勝數,而你總是不分青紅皂白全部抹殺,我不想看到你再制造殺戮,這次無論如何都要阻止你!”顏青記得曾經有一個小男孩誤入森林,盡管她當時百般勸阻,但游奇還是毫不猶豫地把他殺掉了。從那時候起,她對游奇的不滿與日俱增,唯獨在這件事上她決不妥協!

游奇冷着俊臉呵斥道:“凡人誤入神域就得死,這是鐵打的規矩!我們在這裏相濡以沫千萬載,不僅是親人更是戀人,你當真要為了一個凡人跟我動手?”

“親人又如何,戀人又如何,我們之間永遠橫着命運的枷鎖。所以我才無法真正觸碰你,而這千百年來,你又何曾懂過我的心?”

二人一路鬥得天花亂墜,周邊榕樹眨眼間倒得橫七豎八,地動山搖,如臨末日。

龍少戈怔怔望着這二人,忽然覺得自己十分多餘,于是轉身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他告訴自己,顏青和雪茶不是同一個人,可為什麽得知她和游奇是戀人時,他的心卻像被貓抓似的難受?

察覺到龍少戈的氣息漸漸遠去,顏青這才抵開游奇的劍鋒,不耐煩地沖他擺手道:“不打了,沒意思!”

“就為了區區一個凡人,你要跟我這樣兵刃相見,你真的太令我失望了!”游奇憤憤收回長劍,話罷轉身就走。雙尾貓立即跟上去蹦到他肩膀上,回頭可憐巴巴地望了顏青一眼。

“哼,到底是誰先讓誰失望啊!”顏青嘴上雖然說得硬,但心裏卻難受得要命。後來的她怎麽都沒料到,這次看似家常般的鬧脾氣,竟讓他們永生錯過了……

……

當森林被皚皚白雪所籠罩的時候,便是一年當中最寒冷的季節。

每一次日出,龍少戈都會在榕樹上刻一刀,就這樣刻了将近兩百刀,他們依然困在這片森林裏。為了生存下去,他和映寒已經習慣像個獵人一樣,穿着毛皮大氅在森林裏獵捕野獸,而**她們則會用木鍬在堅硬的泥土裏刨地瓜。

每隔九日,龍少戈就必須服下映寒從嘴裏吐出的化蠱丸,他要求映寒換一個方式給他解藥,但映寒表示除了上面吐的就是下面瀉的,讓他二選其一。為此他們經常吵架,有時候吵紅了臉甚至大打出手。

在**的悉心照料下,清鳶的肚子一天天隆了起來,她越來越情緒化,喜怒無常,動不動就摔東西,似乎懷的是個女孩子。

為了方便**和清鳶出入樹屋,龍少戈特地在屋前做了一個吊梯,只要她們拉動樹藤,就能通過特殊的輪滑裝置上下升降。

由于上古之森的時間是錯亂的,他們不知道外界究竟過了多久,雪茶是否被冷星岚平安帶去了西界,小祭是否還活着,花桀會不會把他怎麽樣?梵世的情況怎麽樣?西界的局勢怎麽樣?森林外的一切都成了謎題。

不知不覺,春天來了,森林裏萬物複蘇。龍少戈已經在榕樹上刻了兩百多下,意味着他們已經在這裏困了半年多。

清鳶的肚子越來越大,連走路都要人扶着,竟到了快要分娩的時候。**每天都緊緊盯着她,生怕她和孩子出個什麽閃失。

龍少戈不禁又來到了那片瀑布下,這半年來他曾無數次在這裏徘徊。但他不想去打擾顏青跟游奇,更不想成為他們之間的第三者。可這一次,他終于忍不住鑽進了瀑布裏,他發誓就看顏青一眼,知道她過得開心他就立刻離開。

映寒遠遠望見他鑽進瀑布後,也小心翼翼地跟了過來。可映寒在瀑布裏裏外外找了半天,根本沒發現什麽可疑的地方,龍少戈也不知去哪兒了,真是活見鬼了!

從瀑布後游出來時,龍少戈的黑發又變成了白發,淩亂地垂落在胸前。令他驚訝的是,這邊竟然是盛夏,森林裏蟬聲似海。

于是他脫下裘衣随手搭在肩上,沿着溪流往下走,遠遠便聽見有人在哼歌。待他循聲過去一看,只見一個身材姣好的妙齡少女,正光着身子浮在水面上踢打着浪花,就跟他第一次遇見她的場景一模一樣。

“咳咳……”他把手背放到嘴旁,故意咳嗽了兩聲。顏青驀地從水池裏坐起來,回眸望見他的時候,水眸裏似乎盛開了一場傾世煙花。

“你終于出現了,我一直在等你!”她欣喜若狂地張開翅膀飛了過來,雙臂勾住他的脖子,就這麽将他撲倒在了溪邊的雨花石上。

他受寵若驚地想要推開她,雙手摸到她那酥軟無骨的腰身,又像觸電般縮了回來。餘光瞥見她柔光雪致的身體,他的臉頰登時滾燙得要冒煙,慌忙別過臉道:“你別這麽激動,把衣服穿上再說話!”

“你怎麽才來啊,我都快無聊死了,游奇已經好幾個月沒理我了!”她掐住他的脖子,用力搖着他的腦袋,眼底既是驚喜又是委屈。

“……好幾個月?”龍少戈被她晃得暈頭轉向,游奇這家夥也太較真了吧,屁大點事兒犯得着幾個月不理人?

“是啊,我真的好可憐,大半年都沒有跟人說過話,還不都是你害的!”顏青說着在龍少戈胸口狠狠捶了一下,“我不管,你要陪我說話,把我這大半年來沒說的話都補回來!”

自從上次顏青和游奇大吵一架後,游奇就再也沒有來這裏找她玩耍,她也不願意向他低頭,兩人就這樣一直處于冷戰中。

“好好好,我陪你還不行,你快從我身上下來,這要是給你家兄弟瞧見了,估計又要把我大卸八塊了!”

此時,游奇正站在不遠處的雲杉樹下,望着她撲入那個男人懷中的剎那,他的心好似被千軍萬馬踐踏而過。察覺到人族的氣息,他才悄悄跑到這附近來查看,不巧卻剛好撞見了此情此景。

游奇一直以為,顏青最信任最依賴的人就是他,可她總是以怕傷害他為由躲着他,從來不會那樣毫無戒備地撲入他懷中。他們之間千百年的感情,竟然在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面前,變得如此不堪一擊!

“可惡!”游奇咬緊牙關,他的瞳仁漸漸擴大,直至整個眼球都變成了金棕色,就像暗夜中萬獸之王的眼睛。這一次,他受到了極其嚴重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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