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機關算盡

“桀兒,你醒醒,快醒醒啊!”冷星岚奮力搖着花桀的身體,然而花桀卻再也沒有聲息。此刻他多麽盼望這場噩夢能快點醒來,然而血液的餘溫和刻骨的心痛,都在告訴他這不是一場夢。

冷星岚恍然回過臉來,目光狠狠刺向一旁的風祭,眼眶血紅得像要滴出血來。想當初花桀寧可捅自己一刀,也不願意傷害這個白衣少年,風祭究竟是要有多無情,才會對這麽善良的花桀痛下殺手!

“既然你無情至此,休怪我以牙還牙!”冷星岚雙眼埋在陰影裏,周身忽然釋放出一股極其可怕的殺氣,一頭及肩的短發狂飛亂舞,周邊無數條彩練全部向上翻湧而起。

風祭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逼仄的氣場壓得人難以呼吸。他急忙俯身撿起地上的骨傘,不料幾條血色長刃簌簌橫掃而來,偏偏在這時身體又被空靈之力束縛,眼前血光閃過,四肢關節處竟同時被血刃穿透!

他不禁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瞳孔驟然縮小,敵人這種壓倒性的速度和力量,竟然令他毫無還擊之力。他無力地跪倒在地,四肢百骸漸漸麻痹痙攣,血液不斷從手腳筋脈之處湧出來……

“哎呀,你下手還真是狠吶!”秋水音款款走來,心想冷星岚真不愧是天芒教選中的人,竟然能将花魂劍解封到人劍合一的狀态。

冷星岚收起血曲之刃,一柄細長的緋色長劍便出現在了掌間,然後他用劍尖挑起風祭的下巴道:“接下來我要先劃爛你的臉,再戳瞎你的眼睛,最後再拔掉你的舌頭,看你人模鬼樣的還怎麽勾人!”

“你還真是夠惡毒,可你忘了,我還有翅膀!”風祭嘴角咧開一個任性的微笑,背後忽然張開一對藍紫色的蝶翅。頃刻之間,無數鳳尾蝶從四面八方飛了過來,密密疊疊地從跟前翩翩飛過,就像一群游動得極快的魚。

冷星岚不禁後退兩步,然而一轉眼風祭便消失了。

“雕蟲小技!”秋水音見狀袅袅揮起玉臂,一串串水泡便從她長袖間咕咕冒了出來,轉眼就将數不清的鳳尾蝶圈在其內,緊接着潑落在地上化作一灘死水。

此時風祭已經飛至高空中,不料冷星岚鬼影般從身後一閃而過,花魂劍劃過他背後的肩胛骨,兩片奇異美麗的蝶翅瞬間化作光暈消散。

“你可知道花桀臨死前說了什麽?”風祭慘白着臉向下墜去,神情因為痛苦而有些許扭曲,但眼神依舊冷傲無比。

“他說了什麽?”冷星岚眼神顫了一顫,卻見風祭勾唇笑道:“你不配知道!”

“既然你這麽想下地獄,那我就送你一程!”冷星岚臉色忽變,以雷霆之勢擡腿狠狠一腳,猛然将風祭從高空中踹了下來。胸腔肋骨咯噔幾聲斷裂,一口鮮血噴濺而出,急速下墜的身體拖出一連串白影。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風祭即将撞地的那一刻,竟有一道人影閃過将他托了起來!只聽轟地一聲大響,龍少戈緊扣牙關雙腿一跪,膝蓋都深深陷入土地裏,手臂被風祭撞得麻痹不已,他疼得全身都顫抖不止。

“你冷靜點啊!”龍少戈聲嘶力竭地喊道,眼見冷星岚手握花魂劍俯沖而下,可任他使勁全身力氣都無法挪動分毫。

雪茶氣喘籲籲地趕過來,眼見那緋色之劍直刺而下,她心中頓時焦急萬分,全身氣血都往頭頂上湧。

千鈞一發之際,龍少戈感覺背後忽然被人碰了一下,下一刻便見雪茶提着破刃迎沖而上,飛躍的身姿就像一只迅捷的母豹。

砰地一聲大響,劍氣流光溢彩,四周彩練震蕩飛揚。冷星岚被一股驚天之力震飛了出去,竟在空中連翻了數個筋鬥才勉強穩住重心。

只見雪茶撐着破刃潇灑落地,一頭青絲長發随風翻舞,裙擺獵獵飛揚,眉眼間充滿邪魅之氣,眼神凜冽無雙。

“青兒……”龍少戈不由得喃喃失語,仿佛又看到了當年的顏青。

“怎麽是你?”冷星岚詫異地從空中落下來,難道剛剛那一劍是這丫頭擋下來的?不對,眼前這人根本不是雪茶!她渾身充斥着一股詭異而可怕氣場,即便相隔那麽遠他都感覺到了壓迫,那瞬間她的靈力甚至在他的五倍之上!

一旁的秋水音撫了撫嘴唇,玫紅色的眼眸微微一亮,随即轉向冷星岚道:“呀,這姑娘來頭不小啊,她的靈力忽強忽弱,小心別惹怒了她。依我看還是先撤吧,可別耽誤去極樂城的行程。”

冷星岚默然不語,他曾通過血液吸取雪茶的靈力,比誰都清楚她體內所蘊含的無上力量。既然這丫頭都到西界了想捉她還不容易,而且風祭已經被他重傷,又何必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過不去?

于是,冷星岚信手扯下一條雪白的布練,走回去蓋在花桀身上,愛憐地将花桀橫抱了起來,心中碎碎念道:“桀兒,以後哥哥再也不會束縛你了,來生你一定要自由自在地追尋你喜歡的人。”

“等等!”龍少戈慌忙輕放下重傷的風祭,追上去按住冷星岚的肩膀道:“我想跟你談一談!”這次他十分冷靜,他料想花桀應該是風祭所殺,所以冷星岚打傷風祭也在情理中。他現在只想跟對方好好談一談,把這長久以來的誤會說個明白。

“我跟你已經沒什麽好談的了。”冷星岚斜了龍少戈一眼,月光之下,一行晶瑩的淚珠劃過他蒼白的臉龐,凄美得就像臨世的死神。

龍少戈不禁愣了一愣,他曾一度覺得冷星岚變了,變得無情無義不可理喻。可今夜看到這張悲傷徹骨的臉時,他恍然覺得對方從來都沒有變過,好像一直都是那個刀子嘴豆腐心,殘忍又仁慈的冷星岚啊!

冷星岚抱着花桀徑直走了開去,一路穿過肆意飛舞的彩練和螢火,他的背影看起來那麽孤獨,孤獨得讓人想沖上去給他一個擁抱。

這時候,秋水音款款經過龍少戈身旁,她嬌媚地撫摸着長發,沖他抛了個媚眼道:“哎呀,這位小哥真是好生英俊吶!”雖然她沒有張嘴,但他卻聽見了她酥軟的聲音,所以她應該是在用傳音術說話。

“啊……我這是怎麽了?”雪茶忽然伸手拍了拍腦袋,方才她只覺得頭腦發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我們在極樂城等你們喲!”秋水音明明已經走遠,聲音卻還袅袅傳來。

龍少戈這才回頭看向雪茶,只見她神情木木的,随後兩眼一翻便倒了下來。他焦急地沖過去,将她托在臂彎中柔聲喚着她茶茶。方才那一瞬他确實看見了顏青,記得游奇曾經說過,顏青就活在雪茶的身體裏,總有一天會蘇醒。那麽總有一天他會被她再度記起,想到這裏,他忽然有種說不出來的喜慰。

正在這時候,一個身材颀長的男子漸漸走過了過來,紫色月光下,只見他有一對奇異的藍色眼眸,淩亂的紅色短發間還長着一對褐色犄角。

“你是誰?”龍少戈警惕道。

“噢,我叫雷吉,是西門客棧的店小二,奉我們老板之命過來回收店員。”雷吉露出了慣有的童叟無欺的笑容,然後指了指倒在一旁的風祭,“這家夥之前在我們店裏賣酒,他一走客人們都在造反哎!”

龍少戈這才稍稍放松了警惕,雷吉便走過去将風祭扛了起來。

風祭迷迷蒙蒙的睜開眼睛,依稀望見這人有着一對海藍色的雙眸,心裏頓時吃了一驚。猶記得那日在忘川河畔,逆風掀開雷神宇的兜帽時,同樣是這樣一對瑰麗的眼眸!

“莫非你是……”風祭剛一張嘴,雷吉就将一顆藥丸似的東西塞進了他嘴中,掐住他的臉頰強制他吞了下去。然而他們背對着龍少戈,這個小小的細節龍少戈并未發現。

“噓——你多嘴我就殺了你哦!”雷吉露出頑皮的笑容,将風祭扛在肩上往回走去。

風祭額上頓時汗如雨下,不知這家夥給他喂了什麽毒.藥,更不知道他在打什麽歪主意。既然雷吉就是雷神宇,說不定那西門客棧就是個賊窩啊!

龍少戈見狀抱起雪茶疾步跟在後面,不出盞茶的功夫,他們便趕回了西門客棧。雷吉将昏迷的風祭放在床榻上,*聞訊趕過來給風祭療傷,龍少戈則在一旁幫忙清洗傷口。

*粗略檢查了一下,風祭的手腕和腳踝處筋脈皆斷,如果不用她的飛靈血來為他續脈,就算他僥幸渡過鬼門關,也會淪為廢人一個。想想她跟風祭并沒有什麽交情,但看龍少戈一臉焦急的神色,她還是割開了自己的手腕滴血。

“又要折壽了啊……”*在心中悲嘆,她本來就在上古之森蹉跎了四年,從結界裏出來後都二十六歲了。再加上她這幾年頻繁用血救人,使得她膚色暗沉,看起來就像有三十多歲的樣子。

初心在一旁懵懵懂懂地望着,她無聊地在房間內轉來轉去。雷吉見了便招手把她喚了過來,将她抱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揉捏着她粉撲撲的小臉玩。

“大哥哥,你長得好帥呀,跟我家阿爹一樣帥嘞!”初心甜甜地說道,雷吉頓時笑開了花,“哈哈哈,那究竟是我帥一些,還是你阿爹帥一些?”

初心轉了轉水靈靈的眼睛,認真道:“這不一樣嘞,我覺得大哥哥你長得帥,是眼睛看到的,而我覺得我家阿爹長得帥,是心裏感受到的。”

雷吉又哈哈笑了兩聲,然後摸着初心的腦袋挑逗道:“小丫頭,我看你跟你阿爹長得一點都不像,恐怕你不是他親生的,是從哪兒撿來的喲!”

誰知初心一聽這話,小小的鼻子皺了皺,忽然嚎啕大哭了起來。雷吉連忙捧起她的小臉哄了起來,不料龍少戈氣勢洶洶地走過來,一把打開他的手将初心抱在了懷中。

此時,雪茶正躺在裏邊的房間裏,聽到孩子刺耳的哭聲,她便揉着腦袋從床上坐了起來。

“初心乖,不哭嘞。”龍少戈柔聲安慰了起來,初心這孩子心髒有問題,受不得一點刺激的。

“嗚嗚嗚……他說我不是阿爹親生的……”初心越哭越傷心,抽抽噎噎個不停。

“別聽外人瞎說,初心當然是親生的,不然阿爹怎麽會這樣疼你嘞?”龍少戈說着刮了刮初心的小鼻子,初心抽噎了兩聲這才破涕為笑。于是龍少戈轉向雷吉道:“初心是我親生的,你一個外人少在這裏閑言碎語,該幹嘛就幹嘛去!”

雷吉努了努嘴,狐疑道:“那我可不可以再多嘴問問,這孩子的母親是誰啊,她跟你确實長得不太像呢!”

“我就是孩子的母親。”*走過來道,說這話時她心裏有種莫名的竊喜,因為她瞥見雪茶剛從裏間走出半步,卻又立即退了回去。

雷吉哦了一聲,知趣地閉了嘴,但他心想這小女娃子八成是撿的,長得完全跟這自稱親爹親娘的不是一個畫風,當他眼睛瞎呢!

此時,雪茶正背靠在裏間的門欄旁,外邊房間的對話她聽得一清二楚。她咬了咬嘴唇,臉頰氣得緋紅,那個家夥明明有家室還要跟她那麽暧昧,簡直就是人渣啊!

龍少戈好不容易哄好了初心,便見雪茶從裏面走了出來,頓時眉頭一軒道:“醒了啊,是不是吵到你了?”

雪茶看都不肯看他一眼,氣呼呼地往房門外大步走去。龍少戈見她臉色極差,連忙将初心遞到*懷中追了過去。

*疲憊地嘆了一聲,回頭望了望躺在床上的風祭,然後對雷吉道:“他的傷情已經穩住了,麻煩這位小哥幫忙照看一下,我要帶女兒去休息了。”

雷吉樂意地點了點頭,見*抱着初心出去了,他便迅速關上房門插上了門闩,然後回頭望向風祭,俊臉上浮出一抹極壞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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