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挂件

江耐提前給游媽媽說他晚會回去，晚上結束了補課之後，他沉着臉就率先離開了。

雖然對游禾禾帶着趙與墨來補課的行為不爽，現在他也不想對着她發脾氣。

夜風嗖嗖打在臉上，江耐的心頭湧上一絲痛快，他眼前忽然浮現出游禾禾認真聽講的樣子。

……這個蠢貨，不會看上趙與墨了吧？

沒滋沒味地想着亂七八糟的事情，轉念間就想起來今天新學習的知識，仔細回想一下，黑色中性筆寫下答案的感覺，倒還不錯。

摩托車發出巨大的嗡鳴，他身體前傾，風馳電掣。

很快，就快到游禾禾的家門口。

将摩托車放在附近的修車行，他極為不習慣地背上書包，往家裏走去。

沒走多遠，就看到路邊停着一輛出租車，看車牌號，還挺熟悉的。

這是游爸爸的車牌號。

游禾禾家裏本來很是普通，還能過得去，游禾禾的爸爸前些年起早貪黑工作，攢錢買了一輛出租車，每天省吃儉用，終于攢了錢。

手中有些餘錢，都投入到高回報的貸款中，剛開始收回不少利息，游禾禾媽媽看到賺錢靠譜，還游說了不少親朋好友一同“發財”，結果突然一日，他們懂得了一個詞，叫做“非法集資”。

非法集資一爆炸，利息和本金全都砸在裏面，游家欠了不少的外債，扣扣索索一輩子的錢都沒了。

游爸爸白天黑夜的幹活，很少回家。

他忽然頓住腳步，就聽到游爸爸微揚起來聲音，對着車內的人怒聲說：“你現在就下車！”

“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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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禾禾爸爸的聲音高了起來，聲音裏帶着一些無奈。

江耐微微眯眼，他快步走過去，就看到出租車的車門打開着，一只腳從車裏晃出來，沖天的酒氣幾乎盈滿了鼻腔。

他皺了皺眉頭。

這是喝了多少啊？

游禾禾爸爸看到江耐，被生活打磨的疲憊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卻很短暫。

“你過來幹什麽？這麽晚了怎麽還沒有回家？？”

江耐随口說：“我為了學習鞠躬盡瘁。不過這家夥是怎麽了？”

“醉鬼。”

游禾禾爸爸的聲音裏有些無奈，經常跑出租車的，對于這些醉鬼最為厭惡，可是又不能不拉活，否則就會被投訴。

可是醉鬼又是最難打發的，喝醉了躺下賴車費是小事兒，就怕有什麽生命安全問題。

今天的醉鬼只是賴着不走，還算是好處理的。

他跟醉鬼說了半天，醉鬼只哼哼唧唧地應了兩聲，幹脆在車上睡起大覺。

眼看着時間已經很晚了，他就想讓乘客下車，然而乘客人高馬大，游禾禾爸爸的中等個子，還真是有些吃力。

江耐垂了垂眼眸，長長的眼睫在路燈下暈染出一片光影，襯得素色的肌膚更加瑩亮。

他什麽也沒說，随意撸了撸袖子，彎腰抓住了醉鬼的腿。

“不用你幫忙，你趕緊回去寫作業睡覺。”

游禾禾爸爸眼中出現了一絲局促，還要女兒來幫忙，他實在是不知道怎麽拒絕。

江耐直接使力一拽，手指握成拳頭打在醉鬼的腰窩上，男人痛了一瞬，縮了縮身體，借着巧力，江耐拉起他的胳膊，輕輕松松将醉鬼拉了出去。

懵逼的醉鬼迷迷糊糊睜眼，“到、到家了？”

江耐懶得多說，直接從他口袋裏掏出來錢包，“車費多少錢？”

游禾禾爸爸有些懵逼，“……十五。”

白皙的手指從錢夾裏捏出來十五塊錢，将錢夾放過去，輕巧地推了一把醉鬼，“行了，醒醒酒吧！”

酒鬼一個踉跄，迷糊着眼睛要罵人，江耐涼涼地說：“你再罵人就只能去警察局度過一晚上了。”

游禾禾爸爸回過神來，将車門關上，坐上駕駛座，話語裏透着些欣慰，“禾禾，餓了嗎？爸爸帶你去吃宵夜。”

“不……”

江耐開口就要拒絕，一瞬間又卡殼了。

這麽一猶豫，車窗降了下來，游爸爸：“愣着幹什麽？上車啊！”

……

已經到了深夜，極為樸實無華的路邊小攤迎來三三兩兩的客人，夜市裏的燴面攤子上坐着兩個人。

江耐曲着腿坐在小板凳上，沉默着看着面前的大碗燴面。

下燴面的攤位簡易，在路邊随意擺放着些折疊桌椅，他還沒有這麽憋屈吃過路邊小攤。

游爸爸已經香噴噴地吃了起來，邊吃邊催促：“愣着幹什麽啊？快吃吧。”

江耐遲疑着拿起來筷子，低着頭夾起第一根燴面，出乎意料……味道竟然還不錯。

第一次嘗試之後再吃第二口就簡單了許多，他沉默地吃着，聽着游爸爸絮絮叨叨地講着今天拉活的見聞。初時還習以為常，聽着聽着，不知道為什麽，唇角浮現出一絲格外有溫度的笑。

濃烈的煙火氣，訴說着一天見聞的父親，熱騰騰的大碗燴面……

這樣的感覺極為陌生……沒有争吵，沒有偏執，沒有過往……

仿佛他從小就生在這樣普普通通的家庭，過着普普通通的生活，有着普普通通的父母……

可是，這些年，他雖然衣食無憂，卻一直一個人。

他忽然覺着煙霧熏的眼眶有些熱，忙低頭，裝作若無其事地打開手機。

手機屏幕上是游禾禾發過來的消息：

“明天不要提前走，我們去網吧做PPT，我給你講一下公開課。”

江耐：“哦。”

學校對于上次自己講課效果十分滿意，要他代表鳳陽外國語參加全市的公開課講課，江耐對于自己太過于優秀招惹出來的事情也厚不下臉皮拒絕，只能硬着頭皮上。

想了想，江耐給耿鵬飛發了消息：

“讓你家老頭查查游禾禾家裏的事情。”

耿鵬飛迅速回了消息：“……幹嘛啊耐哥，今天游老師招你惹你了？”

“讓你查就查，哪兒廢這麽多話！”

江耐打着字，耳邊傳來游爸爸的嘆息聲，“你也別怪你媽媽……她也不容易。”

江耐擡頭：“嗯？”

他有些不明白。

看女兒這麽平靜無波的看着他，眉頭還皺着，游爸爸的心頭湧上一股酸楚。

“都過去幾年了，當時你媽媽也沒有辦法……你想上好大學，但是當時家裏出了大事，也沒有辦法……你媽當時不讓你上學還是想着為家裏減輕一點負擔……”

“師範生也挺好的，起碼這幾年上學也沒有花錢，你争氣，還有獎學金，給家裏減輕了不少的負擔。”

“她也不是不愛你，你心底不要悶着氣……”

“現在你工作了，能賺錢了，現在還要好好相親，關心一下自己的人生大事……”

“給你介紹的人都不錯，你要多相處相處，別天天拒絕……多出去相處相處……”

“錢還是要給自己留一點……別一下子花沒了……我看你手機也不便宜吧？你媽跟你抱怨沒？別聽她的……”

游爸爸還在絮絮叨叨地說着什麽，江耐的臉色卻不由自主地沉了下來。

江耐上樓梯，往教師辦公室走。

他嘴裏哼着歌，快走到辦公室門口，就隐隐約約聽到有老師在說：“游老師還真是有幾把刷子，竟然讓五班學生都聽話學習了。”

“五班現在變得真是不一樣了，昨天郭侃他們還找我要資料，真是沒想到在他們畢業之前能看到這種景象。”

“能把這一群問題少年制服，游老師也不簡單啊……”

“所以當初進辦公室人家游老師也就是謙虛一下，結果那幾個還真是把她當做軟柿子捏了……沒看到現在齊主任都不找游禾禾打掃衛生了嗎？”

“說來也怪，當初我看游老師給辦公室立規矩，說她一周只打掃一次衛生的時候還覺着很猖狂，現在給那群倚老賣老的立了規矩，我竟然覺着有些有些解氣……誰說新人就得受欺負啊？”

“對啊，當初我入職的時候就說要熬兩年的新人期……憑什麽新人要熬兩年新人期啊，就得公平！就得平等！我來上班的又不是來當傭人的，瞧他們那趾高氣揚的氣兒！”

江耐挑了挑眉，輕咳一聲，大喇喇地往辦公室走。

剛才的談話聲不見了，幾個老師讪讪地扭頭看向江耐，“游老師來了啊？”

這是這半個月以來，第一次主動向他打招呼。

江耐唇角一勾：“嗯。”

其他的老師們沒有說話。

不同于他剛來時候的不屑，也不同于後來的避之不及，現在他們看着游禾禾的目光裏多了幾分的意味深長，還有幾分的若有所思。

江耐腳步輕快地将書包放在辦公桌上，站起身來去打開機打卡。

機械女聲：“打卡成功。”

她翹着腿從包裏掏出來課本胡亂翻看着，辦公室的其他人這才将視線移開。

江耐明顯感覺到辦公室的氣氛有些變化。

他也沒管，坐在游禾禾的座位上翻了一會兒，發現自己還是真難以理解課本……算了，等晚上游禾禾講課吧。

距離上課還有十分鐘，他閑得無聊，第一次拉開游禾禾辦公室的抽屜。

第一層抽屜放着墨水鋼筆之類的，第二層放着一些會議記錄本教案聽課記錄，第三層放着生活用品，還有一個小藥箱……

她準備的倒還是挺全的。

江耐側過身看右邊的抽屜，第一層是成績單排班表之類的，第二層……

他的手一僵，竟然是放着幾包衛生巾。

木着臉合上抽屜，又去開底層。

江耐愣了。

抽屜裏放着幾個藍色海豚玩偶，小巧又可愛的樣子，他拿起來一個放在掌心，毛茸茸的觸感在肌膚摩挲，他驟然想起來一個畫面：

開學第三天，講課無人響應的游禾禾抱着黑色的大包進了教室，笑眯眯地說等下講課誰回答問題，就獎勵一個小玩偶。

後排的他們瘋狂大笑起來，在補覺的江耐被吵醒，被耿鵬飛科普了游禾禾的獎勵計劃之後起床氣犯了，直接說誰傻逼啊要這玩偶，你把我們當幼兒園哄啊？

剎那間哄堂大笑，站在講臺上的游禾禾臉紅透了。

那一節課，游禾禾講新課的時候小心提問，沒有一個人回答她。

最後有人想回答，偷偷扭頭看了一眼江耐，還是坐下了。

從那之後，游禾禾再也沒有拿出來玩偶。

海豚玩偶被放在了最底層，再也沒有出現過。

江耐沉默半晌，手指勾起最小的一個玩偶，這是一個藍色海豚挂件。

他随手将挂件系到自己背包上。

上課鈴聲響了，他站起身來。

兩個人站在網吧門口。

霓虹燈閃爍，給兩個人投下一片光影，江耐直接往裏面走，游禾禾愣在原地，她看到江耐書包上，竟然挂着熟悉的海豚挂件。

這不是她辦公桌裏的麽？

游禾禾咬了咬唇，躊躇了一下，跟了上去。

秋夜有些涼爽，網吧裏更顯得沉悶，江耐往吧臺走，“你的身份證給我一下。”

游禾禾乖乖點頭，掏出身份證給江耐。

伸手接過，他站在吧臺前，“兩個機子，開三個小時的。”

網吧小哥擡眼看了看游禾禾，眼神頓時亮了。

這姑娘，一眼看去像是無害的乖乖女，可是眼眸裏那一抹亮色怎麽看都覺着讓人心動。

江耐屈指叩了叩吧臺，“快點。”

小哥回神，低頭開機器。

游禾禾低頭翻書，“你想講哪一課？我還沒想好哪一課适合你。”

江耐基本上沒學過習讓他講公開課實在是太過于為難他，所以最好選擇一篇課文簡單能自由發揮能講出彩的課文，游禾禾心裏想了幾篇，都沒定好。

江耐擡頭看游禾禾，懶懶地吐出兩個字：“随便。”

拿起來身份證遞出去，江耐随手拿過，直接走人。

游禾禾低頭翻着書，屁颠地跟在江耐身後。

目睹這一切的小哥：“……這特麽不是江耐麽？在女老師屁股後面屁颠屁颠的，我眼瞎了？”

這篇文修文了，有空的話可以重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