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當年
鳳陽外國語第一學年的家長會如期舉行。
高三五班,江耐站在講臺上點名,點完了最後一個名字,他放下花名冊,有些說不出的失望。
學生家長都到齊了,只除了一個學生的家長,就是他的。
他垂眼看去,最後一排,“江耐”的座位上,空蕩蕩的。
心頭的失落很快就消失了,他勾出一個淡漠的笑,“各位家長們,歡迎大家百忙之中參加家長會,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
忽然之間,他心有所感,向外看去。
陽光灑在窗戶,皮膚白皙到幾乎是透明的青年男子,矜貴而疏冷的坐在輪椅上,身後管家推着他,緩緩地從後門走進來。
推着輪椅來開家長會,這樣的畫面委實有些奇怪,循着江耐的目光,大家紛紛看去,一時間議論紛紛。
視線交錯,輪椅上的江雲霄佁然不動,臉上淡漠,并未露出半分異常。
他只是穩穩地停在了最後,随後,淡笑着看向班主任“江耐”。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江耐死死咬了咬牙,沒有露出半分倪端,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隐約含有一絲微不可見的顫抖,“沒關系。”
調整好自己的表情,含笑對臺下的28位家長說,“接下來,家長會正式開始。”
……
家長會的內容很多,重頭戲還是放在了學習成績上。
能上鳳陽外國語的家庭非富即貴,成績不過是點綴,即便是學習不好,也有別的出路,可是中國式的父母,哪能對成績沒有點兒情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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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之間,爛了無數年的成績突飛猛進,這對于他們來說不亞于一次可怕的沖擊波。
平日裏非富即貴的這些人都凝神傾聽着江耐的講解,等到家長會結束的時候,一波一波的都将江耐給圍了起來。
“游老師啊,我想問問你們這個學習方法到底是什麽啊?我想給我小兒子也來一套,太神了!”
“是啊!!我做夢都沒有想到竟然會提高分數!”
“我還跟他媽打賭,看什麽時候全部零蛋,沒想到我們倆都沒猜中結果。”
“還是游老師厲害,我聽孩子說了,說游老師是個特別特別的人!”
江耐站在講臺上給他們解答,眼神已經溜到了臺下江雲霄身上。
他微微出神。
他看到江雲霄輕輕地拿起桌上的成績單、家長須知等各種通知單,珍而重之地将它們折疊一下,放在手心。
管家推動輪椅,他似有所覺,對着江耐微微點頭,啓唇:“謝謝游老師。”
隔着一個教室的距離,江耐下意識地說:“不客氣。”
管家推着江雲霄緩緩離去,就像是一陣輕柔吹過的風,這風從弄堂穿過,就那麽自然而然的離去了。
江耐忽然眼睛一酸。
周末。
游禾禾在公寓裏寫完了作業,做好了本周的複習之後,又去背了一下單詞,時間已經逼近了下午三點鐘。
這兩個月來,每到周末的時候她都會回一趟江宅。
江雲霄從一開始看到他的神情陰郁難辨喜怒,漸漸的,竟然好了許多。
游禾禾一開始小心翼翼,不敢輕易接近他,現在膽大包天的,都敢代替管家推江雲霄的輪椅了。
這次家長會,雖說是江耐主持的,游禾禾身為真正的班主任,一點都不敢放松,在樓下溜達了好久,還在中間偷偷上了一次樓。
江雲霄竟然肯給江耐開家長會,這讓游禾禾心底對于兄弟倆的感情又多了一分把握。這兄弟倆,并不是無可救藥,也許……真會迎來什麽轉機。
想到當初看到的照片,與這些時日對于江家事情的打聽,游禾禾不由自主地停下筆。
她低頭,拉開了抽屜,打開了小鐵盒子。
鐵盒子是江耐前段時間給她買的零食,說是在網上很有名,她吃完了零食沒舍得扔鐵盒子,用作儲物盒子了。
打開鐵盒子,那張照片放在最上面,下面是游禾禾做的分析兄弟倆的筆記。
——9月21日。
江耐不想看到江雲霄,甚至想當江雲霄不存在。兩個人見面就吵架。
——9月30日。
江雲霄表面對江耐無所謂,實際上一直在關心他,但是脾氣很差,對江耐言辭毫無顧忌。
——10月8日。
向管家旁敲側擊,得到消息,當年的事情發生距今已經十一年了。
——10月27日。
查到了當年的報紙新聞,11年前雨城市綁架案,兩名男孩一名女孩被綁架,女孩逃脫,兩名男孩被抓,半個月後被專案組解救。
——10月28日。
查到後續新聞,綁匪綁架江家兩個孩子後勒索,索要贖金,匆忙回國的江家父母從機場回來的路上發生車禍,當場死亡。
——11月13日。
向江耐溝通,無果。向江雲霄說起當年的事情,江雲霄當場黑臉推輪椅走人。
距離11月13日,已經又過去了半個月……
高層外,是暗灰色的天幕,凜冽的風掠過窗臺,吹起一層模糊的光。
她想了想,将儲物盒子裏的東西小心收好,站起身來。
她要再去看看江雲霄。
十一年前,不僅是她已知的事情,一定在這中間還出現了什麽意外,這個意外不僅使江雲霄雙腿殘疾,還導致遭受變故、本該同病相憐的兩個人形同陌路。
江宅。
游禾禾小心地推着那輛多達好幾個零的自行車進了別墅,管家伸手接過,含笑說大少爺正在房中看書。
每次看到二少爺進來,他就覺着心底寬慰了許多。每次二少爺來,大少爺雖然不說什麽,還依舊是一副陰沉沉的模樣,可是當少爺走了之後,大少爺心情都會好很多,至少能睡兩天的好覺,還會多用一點飯。
要是允許,他真的想看到大少爺和二少爺重歸于好,可是……這怎麽可能呢?
他苦笑一聲,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這一幕。
……
“咚咚咚。”
游禾禾敲了敲江雲霄的房門。
三秒後,略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進來。”
推開門,一陣涼風撲面,視野盡頭的落地窗大開着,白色窗紗随着風飄舞起來,凜冽的寒風冷到骨髓。
江雲霄竟然開着窗戶。
而他背對着游禾禾,手中隐約持着一本書。
游禾禾眉頭不自覺地皺起來,快速地跑過去關上窗戶:“大哥,你怎麽這樣吹風,着涼了怎麽辦?”
一聲略微壓抑的輕咳,江雲霄将書反扣,側臉看向江耐。
眸中閃爍,複雜難鳴。
被這樣具有穿透力的目光看着,游禾禾一時間竟然有些被他看穿的恐懼。
然而那目光,只是一眨眼就消失了,他淡淡地說,“屋裏悶。”
游禾禾一怔。
是啊,這些年江雲霄鮮少出門,自己在家時間久了,也不出門,悶的話只能開窗戶了。
她想了想,“大哥,我推你出去散散步吧?”
換做是以往,她絕對沒有膽子這麽說,然而這些時日的相處,讓她明白,江雲霄也不過是嘴硬心軟而已。有些過界的舉動,有時候就這麽自然而然地做出來了。
而江雲霄只是略微帶些若有所思,任由游禾禾折騰。
這次,也不例外。
他略有些驚訝,眉頭死死皺着,頃刻,竟然點頭:“好。”
幽幽林道,寬闊無比,四季常綠的高大樹木給整個冬天增添了一抹綠意。
不愧是豪華別墅區,出門都迎面碰到了散步的黑天鵝。
游禾禾緩緩推着輪椅,與江雲霄走在落葉缤紛的路上。
輪椅是特制的,走在路上絲毫不颠簸,恍如平地。
出門的時候游禾禾貼心地給江耐披上了厚厚的外套,暖暖和和的,一點都不會着涼。
兩個人沉默了一路,游禾禾:“謝謝你來參加……我的家長會。”
按照江耐的個性,肯定依舊不會跟江雲霄說一句話,江雲霄肯來參加江耐的家長會,不論如何,要代替江耐謝謝他。
江雲霄略有些沙啞地說:“你的成績,很出乎我的意料。如果給我丢臉了,我是不會去的。”
這話就是說如果江耐考得依舊是倒數,他才不會去家長會。
可是游禾禾卻覺着,不論江耐考多少分,哪怕他門門零蛋,只要江耐說了,他就一定會去。
他只是從來不承認而已。
“其實,”游禾禾抿了抿,“我有在變得更好。”
她躊躇着,不知道該怎麽引入話題。
江雲霄眼睛眯了眯,蒼白的臉上顯出幾分深意。
這別墅區像是野生動物園,路的盡頭竟然沖出來了一只鹿。
剛才的黑天鵝十分溫順,這鹿明顯是逃出來的,橫沖直撞地就往兩個人這裏來。
慌不擇路的梅花鹿直接撞向他們這裏,要是不閃躲,怕是要撞到江雲霄身上!
游禾禾推着輪椅的手一緊,剎那間調轉輪椅,然而力道太猛了。
江雲霄身體一晃,險些就要摔下去!
游禾禾下意識地去拉江雲霄,可是,她的手指不聽使喚。
與人心意相通的手指就那麽蜷縮着,像是抓緊了滿腔的恐懼,停留在一個絕望的弧度,滞在空中。
她,或者說江耐的身體,在本能地抗拒拉江雲霄。
這是深入骨髓的恐懼,幾乎已經形成了可怕的條件反射。
一只冰涼的、瘦削的手,死死地抓住了游禾禾的上衣。
“阿耐,別怕。”
江雲霄的聲音裏,是深到極致的痛苦與安慰。
游禾禾:“……”
她咽了咽吐沫,看着近在咫尺的鹿角,快速反應過來。
手在拒絕接觸江雲霄,那麽她就用胳膊!
胳膊攬住了江雲霄,身體一側旋轉,用她的後背完完全全、結結實實地圈住了江雲霄。
現在故事時間是11月底,即将12月份。
不要養肥啦!文章不長的,每天看着看着就看完啦!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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