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男人的話傳來時,涼亭中的兩個人都是一僵, 洛伊兒極快地皺了皺眉頭, 随後平靜地轉身彎腰行禮:“殿下。”

将她動作盡收眼底的方瑾瑜, 眸色微深,也站起來, 溫潤地笑:“皇兄。”

方瑾淩單手扶起洛伊兒, 面上淡漠神色不變, 只是洛伊兒卻是斂下眼簾,手腕上的力道有些重,她卻沒有表現出來,只聽男人漸漸冷意的聲音:

“嗯?”

方瑾瑜擡眸,視線與他相撞,似一場無硝煙的交鋒,方瑾瑜突然輕笑, 意義不明道:“皇兄當真不知?”

他往日礙于她的名聲, 束手束腳, 而如今,他瞧着眼前男人平靜得近似無感情的眸子,方瑾瑜嘴角的笑意越發淺涼。

方瑾淩眸子倏地變冷,忽地轉眼去看自己身邊的女子,洛伊兒似察覺到,也擡眸看他, 抿唇勉強對他笑了笑, 他瞬間閉了閉眼睛, 眼底冷意散去:

“外面冷,回大殿去。”

洛伊兒眸色一頓,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說,抿着唇立在原地一會兒,似要說什麽,最終也只是垂眸,輕聲道:“是。”

極低的聲音,微低着頭,涼亭外的月光打下來,為她鋪上一層光暈,卻依然有些看不清她的神色,她沖二人服了服身子,便朝外面走去,盼思終于扶住她,悄然回頭看着涼亭裏似隐隐對峙的兩人,臉色微白。

反倒是洛伊兒平靜地掃了她一眼,素手持着帕子拭了拭嘴角,輕柔道:“看着前方的路,前日剛下過雪,地還很滑。”

她無厘頭一句話,似真的在關心地面滑,可盼思卻是瞬間回了神,低頭輕應了聲,地面滑,是該謹慎小心些。

走遠的洛伊兒,在長廊盡頭,即将轉彎的時候,終究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只似片刻停頓,她就繼續向前走去。

心底擔憂,自然是有些的。

不過,卻也只是有些罷了。

半輪彎月下,女子眸子裏一片清明,又似帶着水波流轉,嘴角揚着淺淺柔柔的笑,只消看上一眼,就移不開視線。

涼亭中,從洛伊兒走後,就徹底陷入了一片死寂。

方瑾瑜看着眼前的男人,眼底笑意漸漸淺涼,盈盈月光下,他一身月白色長袍皎潔,越顯君子如玉。

方瑾淩只是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聲音平靜,卻透着一絲寒意刺骨:“離她遠些。”

方瑾瑜嘴角的笑意一頓,突然低低笑起來:“若是皇弟不呢?”

方瑾淩沒有回答他這句話,只是看着他的眼底閃過一絲涼意,透着絲絲殺意,皇位之争,本就是你死我活,活下來的幾位皇子自然都不是良善之輩。

“你且試試。”

方瑾淩沒有再停留,轉身直接走出了涼亭。

若不是洛伊兒,他根本不會将目光多放在方瑾瑜身上,可是,偏偏總有人窺探他的小姑娘。

涼亭外,冷風輕拂,方瑾淩負手行走,面上神色平靜得近乎冷漠,他垂眸,漠然吩咐道:“給溫王送份大禮。”

福山低低服身,輕聲應下。

觊觎他的人,總該付出些代價。

方瑾淩眼底近乎薄涼,只是在踏進大殿時,看見那個彎唇淺笑的女子,才微緩了神色,小姑娘生得好,性子好,總引得旁人窺探,他該護得更嚴實些。

福山跟在他身後,悄悄擡頭打量他的神色,心下輕聲嘀咕,也不知道為啥,王爺怎得就對洛小姐這麽上心?

年宴終散,方瑾淩同洛伊兒走在一起,楚氏先行了一步,洛伊兒低垂着眸子,抿唇沉默着,快到宮門口時,她才輕咬了咬唇,粉嫩的唇瓣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跡,她忽地停下了腳步,擡眸看向神色淡淡的男人,眼睫輕顫了顫,低聲道:

“王爺沒有什麽話要問我嗎?”

方瑾淩神色一頓,視線落在小姑娘的頭頂,垂眸道:“無。”

小姑娘似受了委屈,眼底都蓄了淚水,卻竭盡全力忍着,方瑾淩輕皺眉,心底升起絲絲疑惑,對于溫王的心思,他早就察覺,自然不會這個時候去問小姑娘,更何況他信她,也自不會去懷疑她的心意。

他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從小姑娘手中拿過手帕,輕拭了拭小姑娘的眼角,輕嘆道:“怎得這般愛哭?”

她擡眸看向他,微揚起聲音:“殿下不問我涼亭中的事?”

她攥着帕子的力道有些緊,直直盯着他,似乎要看出他的想法,眼尾有淚珠滾下,聲音忽地輕細下來,一點點地吐出來:“你……是不是一點也不在意?”

不然怎麽沒有一絲反應?

小姑娘眸子裏的委屈傷心沒有一絲遮掩,叫男人的動作一頓,大掌落在她的發絲上,聲音低沉:“嬌嬌覺得我不在意?”

洛伊兒沒有說話,卻是別過臉去,意思不言而喻。

方瑾淩眸色瞬間暗沉下來,他忽地攥住小姑娘的手腕,将人拉進稍有偏僻的角落,将人抵在梅花樹下,壓下身子,在小姑娘錯愕的神情中吻上她。

洛伊兒眸子瞬間睜大,片片梅花灑落下來,落在兩人身上,似是在點綴着,禁锢在她腰間的力道越來越大,男人尚在攻略城池,一手拿下她的玉簪,順勢插|入她的發間,使她被迫仰起頭,恰好看見他微垂的眸子,眸子裏的那分灼熱,和潛在深處的一絲絲冷意。

洛伊兒有些愣住,濕漉漉的眸子就那樣看着他,看得他動作漸漸溫柔,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擡起頭,卻沒有放開她,聲音依舊低沉,帶着一分啞意:

“嬌嬌,你不必把我想得那般大氣。”

洛伊兒眨了眨眼睛,他忽地低笑了一聲,眸子裏卻一片冷然,低低的笑反而讓人覺得心些不安:“若不是怕嬌嬌生氣,又怎會讓你見旁人?”

洛伊兒抿唇,悄然地将他袖子攥緊了些,默默垂下眸子。

忽地耳邊換來一片溫濕,讓她不經意間打了一個輕顫,脖頸耳畔悄然紅起,她低垂着眸子,沒有看見男人眸色越來越深,只聽見他微低的聲音,帶着一絲無奈啞意:

“嬌嬌,我不問你,是因為信你。”

輕吻落在她額頭,男人垂眸看她,話音認真:“不要胡思亂想。”

“本該我解決,不要擔心。”讓旁人觊觎他的人,顯得他有些無能了。

怎還能讓小姑娘委屈?

洛伊兒微蹙起細眉,擡眸看他,美人眸似含着深意,她極輕極細地開口,卻又格外認真:“殿下,我一直知曉,我要成為的是靖王妃。”

方瑾淩眸色一滞,心底因涼亭一幕升起的涼意頓時散去,怎麽可能不在意?

這是他的小姑娘,卻被旁人觊觎着。

而那個人還守着她多年,他親耳聽見小姑娘說“他對她好”,又怎會沒有一絲感覺。

他忽地伸手撫了撫小姑娘的臉,道:“嬌嬌心底記着我一人就好。”

洛伊兒一愣,片刻後,才想起在涼亭時,她說的話。

——溫王待伊兒好,伊兒銘記在心。

她輕擡眸看他,卻見他一副平靜神色,又重新牽起她,垂下眸子,神色淡淡,卻透着另外的溫柔,他獨有的、專屬她的溫柔:

“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

“嗯。”

他走在前方,右手中牽着她,洛伊兒輕顫着眼睫,忽然從他背後擁住他,男人似乎一愣,頓在原處,就聽見背後的小姑娘輕輕道:

“今日皇後見我了。”

方瑾淩垂眸,未打斷她的話,靜靜聆聽着,卻是垂眸看着環在他身前的雙手,眸子裏升起絲絲溫意。

“她說,沈小姐會入京。”

洛伊兒臉頰貼着他的後背,涼涼的布料,使她眼底神色越發清醒,她平靜道:“殿下,我不想讓她入府。”

方瑾淩握住她的手,轉身看她,語氣平靜得沒有一絲起伏:“我說過,你入王府後,後院只會有你一人。”

他勾起小姑娘的下颚,細膩的皮膚在指尖,讓他心底微軟,他掀起眼簾,微勾起嘴角:“伊兒,我只要你。”

洛伊兒看了他良久,眸子裏終是帶了一絲笑,輕輕淡淡的,卻分外真實,她踮起腳尖,在男人唇角落下一個吻,輕笑着道:“殿下,我信你。”

方瑾淩垂眸看她,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他守護邊關,大戰得勝時,都不如聽她這一句信他,來得開心。

他情緒極淡,唯一想守護好的,也只有眼前的小姑娘了。

……

年宴之後,洛伊兒便懶洋洋地待在侯府中,那日年宴,溫王和靖王忽然撞到,她也有些始料不及,可是靖王的态度卻讓她放下心來。

正月的陽光微暖,軟榻擺在窗邊,陽光透着窗戶斜射進來,洛伊兒穿着白色的衣裙随意歪在軟榻上,原本挂在腰際的玉佩,被她拿在手上輕輕把玩着。

忽地,不知想到什麽,她伸手捂住臉頰,耳畔隐隐見些嫣紅,眸子裏是遮不住的笑意。

她看上的男人,怎得這般好。

她心思透徹,自然看得出男人那晚說得都是真話,令她動心的是,那人怎就能一直信她,畢竟,她不敢去全心全意信他。

案桌上的茶水有些清涼,她卻絲毫不嫌棄,捧起來,将其飲盡。

她歪着頭,瞧着窗外的風景,眸子裏閃過絲絲莫名的情緒,她在這個院子裏住了多年,居然也快要離開了。

她彎起唇,淺淺地笑着,窗外一只鳥兒撲棱着翅膀輕飛着,忽地,落在她旁邊的窗臺上,洛伊兒起了一絲興致,素手拿起一塊糕點,想要喂這只鳥兒。

她剛有動作,就見那鳥兒突然飛起,繞着院子裏的槐樹枝,也不飛出去,洛伊兒依舊撚着那塊糕點,舉着不動,那鳥兒飛了一會兒,最終卻是又落在窗臺上,試探地輕啄着那塊糕點。

洛伊兒嘴角笑意微深,就忽地聽見那鳥兒突然開口:“伊兒。”

洛伊兒一頓,那只鳥兒又叽叽喳喳叫着,忽地道:“伊兒,我心悅你。”

素手無意識地用了些裏,那塊糕點忽地被撚碎,黃色的小鳥卻沒有飛走,依舊叽叽喳喳地叫着,洛伊兒微蹙起細眉,就在這時,院子外忽然傳來些許動靜,小黃鳥從窗戶飛進屋裏。

洛伊兒擡眸,透着窗外看去,就見一群氣喘籲籲的丫鬟,慘白着臉同洛伊兒道:“小姐恕罪。”

幾個丫鬟跪在院子裏:“小姐,剛剛靖王派人送來一只鳥兒,奴婢等疏忽,讓那鳥飛走了,小姐恕罪。”

洛伊兒輕輕挑眉,還未來得及說話,就在這時,那只小黃鳥又從窗戶裏飛出來,叽叽喳喳不停地叫着,那群小丫鬟一愣,驚喜道:

“原來這只鳥兒飛來小姐這兒了,這只鳥兒與小姐真有緣。”

洛伊兒眸子裏含着輕淺的笑,看着那繞着院子裏飛的小鳥,輕輕垂下眸子。

真的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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