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怎麽樣?”

“找到什麽沒?”

慶俞一邊搜尋着四周, 一邊同跟在身旁, 一直抹着眼淚的喜鵲問道。

喜鵲卻只是一個勁的搖頭,她的眼睛都腫成金魚眼了,額頭上也有一塊很大的淤青, 就連走起路來也一瘸一拐的一邊走, 一邊哭道:“怎麽辦, 五爺和夫人不會出事吧?”

“嗚嗚嗚,要是夫人出事了, 那我可怎麽辦?”她從小就跟着蕭知, 對她可不僅僅是主仆情誼。

想到那一萬種可能, 她就擔心的不行。

她剛才眼睜睜看着主子從馬車上摔下去, 驚得心都要從喉嚨口跳出來了,後來五爺也跟着飛了出去,抱着主子一道滾下了山坡。

等她跌跌撞撞爬下馬車的時候,主子和五爺的蹤影早就不見了。

她又擔心被後面的黑衣人追上,跑了幾步, 絆了一跤就徹底暈過去了。

後來是慶俞叫醒了她。

他們兩個人從山坡上走到山坡下, 又搜又喊, 也快有兩個多時辰了,可別說看到人了,就連一點蹤跡也沒查到。

喜鵲平日裏也是個樂天派,可現在卻哭得停不下來, 半邊袖子都被她哭濕了。

“要是主子出事了, 我也不活了。”她哭道。

慶俞和他的主子一樣, 向來是個不會安慰人的,也從來沒想過要去安慰別人,可到底和喜鵲也算認識有一段時間了,想她一個小姑娘瘸着腿跟着他找了幾個時辰,終歸也有些不忍。

嘆了口氣。

他停下腳步,站在她面前,同她說道:“你放心,五爺和夫人不會有事的。”

雖然沒找到兩人的蹤影,也不知道他們去哪了,但黑衣人都被他截住了,總共二十個人,一個不少只要沒有黑衣人的追殺,以五爺和夫人的聰明才智必定是不會出事的。

現在兩人可能是躲在什麽地方。

而且——

他想起昨夜同五爺禀得那樁事,以及五爺的反應,五爺明明知道會有人傷害他跟夫人,卻沒有做好絲毫的防護措施,可見心裏另有打算。

雖然還不清楚這個打算是什麽,但有一點是不用擔心的。

既然五爺清楚今日的事,也縱容這件事的發生,那麽自然不會真的讓自己跟夫人置身險境。

想到這。

慶俞心下微松。

觀看四周,天空已經有些灰蒙蒙了,他們從城中出來本就花了一段不短的時間,剛才又搜尋了這麽久,要是只依靠他跟喜鵲這麽搜尋下去恐怕很難找到人。

何況他們什麽都沒有準備,待會真得到了晚上,怕是連走路也難。

心下沉吟一番。

他同喜鵲說道:“我們先上去,這裏離莊子不遠,你拿着我的令牌去莊子喊人,讓他們過來一起搜尋。”

“我回一趟城,和侯府的人去說一聲。”

喜鵲這會早就六神無主了,自然是慶俞說什麽便是什麽。

兩人又往山上去。

走到馬車邊上的時候,那幾個之前被慶俞用馬鞭捆起來的幾個黑衣人還沒醒,喜鵲有點怕他們,就算沒醒,也還是不敢靠近,拉着慶俞的袖子躲得遠遠的。

突然被人拉住袖子。

慶俞皺了皺眉,有些不習慣,他想甩開,可見她小臉蒼白的樣子,又停住了。

勉強用還算溫和的語氣,同她說道:“別怕,他們已經暈過去了,估計沒半個時辰,不會醒,你先去莊子,等把人帶來就讓莊子裏的人把他們關押起來。”

唯恐她沒把這件事當一回事。

慶俞又加重了一些語氣,“聽到沒,這些人對五爺和夫人不利,我們得問清楚他們背後的主使是誰,要不然以後夫人和五爺還是會碰到這樣的事。”

喜鵲雖然害怕,但也知道輕重。

聞言忙重重點了點頭,應了一聲,“我知道了!”

她也不敢耽擱,瘸着腿,咬着牙,朝莊子那邊跑去。

慶俞是等她快走到莊子的時候才翻身上馬,然後揚起長鞭,“駕”的一聲,馬兒朝城中疾馳奔去,到城中的時候,他心下略一沉吟,沒有立刻回長興侯府,而是先去了一趟京兆衙門。

也沒有進去。

只是亮了一下手中的令牌,同外頭站崗的守衛說道:“陸都督在東郊遇害,現在不見蹤影,去跟徐大人說,讓他點齊兵馬去東郊搜尋。”

說完。

也不等幾個守衛反應過來,便繼續揚起長鞭,朝長興侯府的方向去。

“這”那幾個守衛看着慶俞離開的身影,怔怔對望,“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怕,怕是真的吧?”另一個守衛回道:“他手裏的令牌的确刻着一個陸字,而且我也認識他,正是陸都督身邊的近侍慶俞。”

“那,要去跟徐大人說嗎?”

“去吧,雖然那位陸都督已經有名無實,但到底也是官拜一品的朝廷命官,要是真出了什麽事,我們可吃不了兜着走。”話音剛落,那個守衛便下了決心,道,“你在這守着,我現在就去跟徐大人說。”

兩刻鐘後,長興侯府。

慶俞翻身下馬,也不顧其他人的請安問候,沉着一張臉朝正院走去,他是陸重淵的身邊人,雖是外男,卻也暢行無阻,一路走到正院。

平兒恰好端着茶盞過來,見他過來,也有些驚訝,“慶護衛,您怎麽來了?”又見他臉色不好,心下一個咯噔,忙問道:“可是出什麽事了?”

慶俞沒同她細說,只道:“我要見老夫人。”

雖然不合規矩,但平兒知道慶俞的性子,要不是真的出事,他絕對不可能是這幅樣子,心下略一沉吟,她道:“您且稍候,我去同老夫人說一聲。”

說完。

她便打了簾子進去了。

沒過多久,平兒便出來請慶俞進去。

陸老夫人正端坐在羅漢床上,手裏如常握着一串念珠,眼見慶俞進來,她也顧不得等他請安,皺着一雙美,張口便問:“到底出了什麽事?你不是一直都跟在老五身邊嗎?老五人呢?”

她說這話的時候,滿臉都是焦急擔憂的模樣。

雖然跟老五的關系不好,但她現在是打心裏想要挽回他們母子的感情,想到老五可能會出事,她這顆心自然定不下來。

“老夫人——”

慶俞朝她拱手,“五爺在去莊子的時候,遇襲,如今摔下山坡,不見蹤影。”

手中的念珠掉在地上,伴随着屋子裏的幾道抽氣聲,砸出一些細微的聲響,陸老夫人的手撐在引枕上,身子半往前傾,白着一張臉,顫聲道:“你說,什麽?”

“老五他掉下山坡?”

想到老五如今的處境,她看着慶俞厲聲罵道:“你是怎麽保護老五的?!陸家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們,你們就是這麽保護老五的?!飯桶,你們這群飯桶!”

慶俞聽着這些話,皺了皺眉。

他也懶得同這位陸老夫人争辯什麽,只是沉聲說道:“屬下這次回來就是來點家中的護衛,多帶一些人,去尋五爺。”

旁邊的平兒也順勢說了一句,“老夫人,您先別氣,先找到五爺要緊。”

陸老夫人的胸腔還在不住起伏着,聞言,稍稍平複了下自己的情緒,然後看着慶俞說道:“去,馬上去,把人都帶出去,要是找不到老五,你們就提頭來見!”

她說完,又問平兒,“無咎回來沒?”

想到之前看到的身影,平兒點了點頭,“剛才奴出去的時候,看到世子爺的蹤影。”

“去,讓無咎一起去。”陸老夫人吩咐道,她最信任自己這個長孫,有他在,也能放心一些。

“是。”

陸重淵和蕭知遇襲失蹤的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侯府。

崔妤是除了陸老夫人和陸承策之外,最先知道這件事的,她今日好不容易盼來了陸承策,剛炖了湯水送過去,沒想到話還沒說兩句,平兒就過來了。

然後陸承策就匆匆離開了。

這要放在以前,她肯定得不高興,但今日,她卻連一句留人的話都沒有說。

和順心回屋的時候。

崔妤察覺到身邊的丫頭臉色有些不好看,随口問道:“怎麽了?”

“主子”

順心白着一張臉,啞着嗓音說道:“您,您說會不會是四房那位做得?如果真是的話,那奴,奴”

崔妤一聽這話就變了臉色。

她看了一眼四周,确定無人,直接把順心拉到一個隐蔽的地方,然後沉着一張臉,壓着嗓音說道:“不管是誰,這都跟我們沒有關系,聽到沒?!”

“可是”順心還是有些害怕。

“你說那話的時候,陸崇越有沒有看到你?”崔妤突然想起一件事,沉聲問道。

“沒,沒有!”

順心這次倒是回得十分迅速,頭也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奴,奴一直是背對着的,那位二少爺沒有看到奴。”

确定順心說得是真話,崔妤便又放下心來。

她面容稍緩,就連語氣也變得溫柔了許多,輕輕拍着順心的手,仿佛是在撫平她的害怕似的,“順心,你別擔心,這事和我們沒有關系,且不說是不是陸崇越做得,就算是,也跟我們無關。”

“日後不要再說這樣的渾話了,聽到沒有?”

崔妤雖然語氣溫柔,但話語之間卻是一副不容置喙的樣子。

順心看着她的臉,雖然還是和以前一樣溫柔,卻冷不丁地打了一個冷顫,“知,知道了。”

***

天色越沉。

外頭已經消沒了最後一絲光亮。

整個天地都烏漆嘛黑的,連一絲星星和月亮都瞧不見。

靠近溪邊的一處洞穴裏,倒是有一點火光,不算通亮,但至少還是有點蹤跡,這便是蕭知和陸重淵的暫居之地,剛才兩個人從山坡摔下,陸重淵又暈了過去。

蕭知唯恐那些黑衣人追上,便只好咬着牙帶陸重淵離開。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才找到這麽一處隐蔽的洞穴。

其實火星旁邊還有不少柴火,但蕭知卻不敢點,一來是怕吸引猛獸,二來也是怕露出蹤跡讓那群黑衣人發現她不知道現在山上是副什麽樣子,也不知道喜鵲和慶俞怎麽樣了。

她只能盡可能的小心些。

初秋的夜,很冷,尤其是像這樣的山洞,更是陰冷的不行。

蕭知其實已經凍得有些打哆嗦了,就連牙龈也在不住地打着顫,可她還是咬着牙,坐在火星邊上,然後握着一方幹淨的濕潤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陸重淵的額頭。

自從之前陸重淵跟她說完那句話後,便暈了過去。

至今已經不知道過去幾個時辰,還未醒來,她剛才看了下,他全身上下有不少傷,衣服都被磨破了,最嚴重的就是後腦勺那塊,還有腿想到陸重淵這都是因為保護她留下的痕跡。

蕭知哭得就更加厲害了,她一邊替人擦拭着額頭,一邊握着他的手,小聲哭道:“陸重淵,你不能有事,你千萬不能有事。如果你有事,我該怎麽辦?”

哭着哭着。

她又責怪起了自己,“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拉着你出來,也不會碰到這樣的事。”

“都怪我,都怪我”她一個勁地責怪着自己,眼裏的淚也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一顆顆往下掉。

“別哭”

洞穴裏突然傳出一道男聲,聲音很輕,也很啞。

蕭知起初以為是幻覺,直到一只手落在她的臉頰邊,替她擦拭掉臉上的淚,她才跟如夢初醒似的,神色震驚地望過去。

躺在地上的男人神色看起來十分疲倦,眼睛也沒有全睜開,可他的确是醒了。

他虛弱地望着她。

察覺到她看過去的視線,還朝她露出了一個笑。

“我沒事,別哭了。”他又重複了一遍。

不是幻覺。

他醒了,他真的醒了。

蕭知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那麽激動,那顆高懸的心在這一刻歸于原處,她甚至顧不得別的,直接撲了過去,埋在他的懷裏,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哭道:“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擔心死了,我怕你出事,我怕你醒不來,我怕你”

怕你跟我的父王母妃一樣,再也睜不開眼睛。

膽戰心驚了一下午,終于在此刻平靜了下來,她死死抱着陸重淵,聲音都啞了,到後來,她已經說不出什麽話了,只有哭音斷斷續續的。

這麽大一個人埋在自己懷裏,其實有些疼,尤其他還受了這麽重的傷。

但陸重淵舍不得放開。

他擡手,覆在她的頭頂,用十分溫柔的力道,輕柔的撫着她的頭,“別怕,我現在不是已經沒事了嗎?”

他越溫柔。

蕭知哭得就越厲害。

她埋在他的懷裏,聽着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啞聲道:“陸重淵,你別對我這麽好。”

你越對我好。

我就越自責,越舍不得離開你。

“可我不對你好,又該對誰好呢?”陸重淵的聲音很溫柔,他伸手,擡起她的下巴,看她清麗的小臉上滿是斑駁的淚痕,心疼得替她擦拭起來。

“你是我的妻子,是我要守護一生,白頭偕老走下去的人。”

“你說,我不對你好,我該對誰好?”

蕭知在他的懷裏仰着頭,她長長的睫毛上都是水珠,這會淚眼朦胧的望着陸重淵,看着他深情的臉和嘴角的笑,眼裏的淚突然湧出的更多了。

“你不知道”

他什麽都不知道,她根本不是蕭知,她是顧珍。

她嫁過人,有過孩子,有過一段很悲慘的過去,她最初靠近他是想利用這個身份她甚至根本不算人,只是一個無處可歸的亡魂。

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對她。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一個勁地嗚咽道:“你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

陸重淵見她這般,有些心疼,也有些無奈,他一面替她擦拭着,一面望着她說道:“我知道。”

他的聲音很低,也很溫和,“我知道你是誰。”

在蕭知詫異的注視下,他擡手,擦拭着她眼角冒出的淚,目光卻始終望着她,緩緩道:“我知道你是顧珍。”——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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