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墜痛 (1)

就在這時,腦海裏,驀地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板寸,挺鼻,薄唇,一頂迷彩軍帽揚起一點,露出一雙深眸。

她是不是在哪裏見到過這個人?

朱婷婷剛從另一邊的出租車內下來,就看見前面飛快駛過來的一輛面包車,并且絲毫沒有減速。

“啊啊啊!”

她驚的立即就叫出聲來。

電光火石之間,身後有一個黑影猛地竄過來,一下就将徐思沐給撲到了後面的路邊。

面包車鳴笛呼嘯而過。

“你沒事吧?”

一個陌生的男聲在耳邊響起,徐思沐愣了幾秒鐘,才回過神來。

剛才是李峥科把她給從路邊撲過來的。

“沒事兒。”徐思沐有點驚疑不定,氣虛,“謝謝。”

李峥科轉頭,目光凜然記下了那面包車車牌,撥了110。

朱婷婷和鄭莉飛快的從路另外一邊跑過來,“徐思沐,你沒事吧?剛才吓死我了。”

“你手肘擦破了,疼不疼?”

徐思沐被鄭莉給拉了起來,朱婷婷幫她拍打着褲子上的灰,忽然倒抽了一口冷氣。

“徐思沐,你是不是身上來例假了?”

朱婷婷也看過來,“褲子上沾上了,你帶着衛生棉沒?我行李箱裏有。”

徐思沐腦子裏嗡了一聲。

例假?她都懷孕了哪裏來的例假。

驚疑驚恐的感覺緩緩褪去,徐思沐後知後覺才覺得自己小腹有點疼,确實好像是例假來了的那種墜痛的感覺。

徐思沐的腦子這個時候是有些遲鈍的。

或許是剛才的驚吓,讓她思考問題都開始格外的遲鈍。

身後有一道陌生的身影靠近,徐思沐本能的想要移開,已經有一雙手先伸了過來。

李峥科微微俯身,将自己的外套給徐思沐系在了腰上。

袖子在腰部打了個結。

李峥科臉上依然是沒什麽表情,唇微動,“你需要這個。”

徐思沐腦子滞頓,竟然連謝謝都忘了說。

朱婷婷沒注意徐思沐的表情,拉着她往前走。

徐思沐掙了一下,“我……身上有帶着衛生棉,我先去洗手間換一下,你們先上樓吧。”

朱婷婷和鄭莉也沒多說什麽,有點害怕的看了一眼李峥科,就先進了酒店。

人都散了。

唯有李峥科站着沒動,他看了一眼徐思沐,“用不用幫你叫車?”

徐思沐微愣,“叫車?”

“你不去醫院?”

徐思沐腦中思緒晃了片刻,面前這個男人有二十四五歲,和她一般的年齡,就斷然不會連女生例假都不知道是什麽。

那就是……

李峥科沒等徐思沐回答,就已經是走過來,伸手去攔了一輛出租車,自己先上了副駕駛,報出了市醫院的地址。

他降下車窗,“你不上來?”

徐思沐這才趕忙上了車。

她現在腦子很亂,小腹又是隐隐的墜痛,自己一個人确實是忙亂,腦子也混沌,身邊有一個人幫着,她覺得好得多。

下了車,李峥科在前面走,徐思沐小步跟在後面,走入醫院的時候,李峥科已經幫她挂好了號,“婦産科在二樓,你還能走麽?”

“能。”

此時,徐思沐的臉色很蒼白,嘴唇都白的沒有血色,步子遲緩。

李峥科頓下腳步,又兩步折返,俯身将徐思沐打橫抱起的同時,輕聲說:“冒犯了。”

徐思沐現在倒是真挺感激李峥科的。

她真的是走不動了。

來到婦産科,李峥科在外面等候。

醫生給徐思沐做了檢查,皺着眉叫一邊的護士把外面的李峥科給叫了進來,眉頭緊鎖。

“你老婆懷孕了你知道不知道?本來前期就是危險期,竟然是讓她摔倒了,險些小産!”

徐思沐臉上頓顯尴尬。

“那個醫生……他是我同事。”

女醫生推了推眼鏡,倒是也沒有什麽窘态,“那就馬上打電話叫你老公過來,小方,給她說說具體的注意事項,不好好養的話,會很容易流産。”

“有多容易?”

“……”

醫生看怪胎一樣的眼神看徐思沐。

徐思沐擺了擺手,“那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想問問,能不能趁現在把孩子流掉?”

醫生:“……”

李峥科:“……”

醫生也沒什麽意見。

畢竟,現在尊重患者自己的意見。

“可以,懷孕35-49天是做無痛人流的最佳時間,你正好在這個時間內,對身體的傷害會很小。”

徐思沐說:“那我要做人流。”

醫生點頭,手指在電腦上點了幾下,“我給你辦了住院,今晚你在病房休息,手術時間定在明天上午十點,到時候會有護士過來提前通知你。”

“好。”

李峥科幫徐思沐辦了住院,徐思沐先到病房裏面去換了病號服,等到李峥科回來,就說:“一共多少錢,我轉給你。”

她看了一眼繳費單,就直接給李峥科微信轉賬過去了。

早在新人培訓開始之前,幾個人就已經都互相加過微信了,方玲建立了一個群組,好在裏面通知消息。

只是,加李峥科微信的人只有徐思沐。

李峥科去給徐思沐打了一壺開水過來,“你晚上這裏需要人麽?”

“不用,我已經給方玲請過假了,說我腳崴了,要在醫院觀察兩天。”

李峥科點頭,“我知道了。”

在椅子上,搭着李峥科的外套。

剛才徐思沐從腰上解下來,上面沾染上了一點血漬。

徐思沐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抱歉,我……洗好了再還給你。”

李峥科沒多說什麽,離開了。

徐思沐看着李峥科的背影,覺得他其實并不像是朱婷婷那些人傳言中那樣恐怖那樣可怕。

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她想起就在那輛面包車飛速行駛過來的時候,在那一片白光之中,乍然出現在自己腦海中的那一抹身影。

或許是剛才太過于緊張,現在緊張混亂之後,那人的模樣就又看不清楚了。

徐思沐只能斷定的是,在差點被撞到的那一秒鐘,腦海中的這個模糊人影,和夢境中的那個小哥哥聯系到了一起。

這是同一個人。

徐思沐忽然坐起來,她扶着床下了地,慢吞吞的走了出去,走到外面的護士臺去。

“有紙筆麽?”

護士遞給徐思沐一張紙和一支鉛筆,“鉛筆可以麽?”

“可以。”

徐思沐又拿着紙筆慢吞吞的走了回去,靠在床頭,閉上眼睛去仔細回想,然後落筆。

她勉強畫了一個男人的面部輪廓,卻又覺得不像,閉上眼睛想一想,再睜開眼睛落筆。

十分鐘後,她畫了一雙眼睛。

那是剛才電光火石的一瞬,那男人迷彩軍帽下面的一雙深眸。

徐思沐學過素描,她用鉛筆勾了勾陰影,歪了歪頭,将紙張捏在手指尖,借着頭頂的燈光,看着這雙似是在凝看向她的眼睛。

手邊,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徐思沐把手機拿起來,沒看屏幕上的姓名,手指熟練的滑動接通電話,放在耳邊。

“喂,你好。”

“……”

周翰越捏了捏眉心,語氣很不好的道:“才幾天不見,你就把我的手機號碼給删了?”

徐思沐這才反應過來是周翰越,“沒有,我剛閉着眼睛來着,沒看見是誰給我打來的電話。”

她頓了頓,“不知道周總給我打電話,有何貴幹?”

周翰越說:“這周末別忘記去心理咨詢室。”

“好。”

周翰越動了動唇,口中的話還沒說出口,徐思沐就已經先開口道:“周總沒什麽事情的話,我就挂電話了。”

“幾天沒有一個電話,現在多一句話都不想和我說?”周翰越問。

“沒有啊,”徐思沐手指輕輕地捏着這張紙,看着這雙眼睛,語氣越發的和緩了起來,“周總想說話的話,你說,我聽着。”

周翰越:“……”

真要是讓他說話,他卻也不知道從何開始了。

“你在那邊培訓怎麽樣?”

“很好。”

周翰越一直在尋思着,徐思沐怎麽也是在他公司裏面的員工,其實要想要徐思沐免去這一次的新人培訓,也不過就是他一句話的事。

“需要我的幫忙麽?”

“不需要。”

“……”

周翰越松了松衣領,仿佛是氣息都已經郁結在胸口發不出去。

既然人家都已經拒絕了,他還要繼續舔着臉去提供幫助?這才是吃飽了撐的吧。

“那你休息吧。”

周翰越剛準備将手機從耳邊拿下來,忽然,從聽筒內,傳來了另外一個人的聲音。

聲音不算清晰,好似是在同一個空間裏,隔了一段距離。

“32號床查房,量一下溫……”

滴滴滴……

忙音。

電話已經被徐思沐給挂斷了。

周翰越眼神一凜,眉心蹙起。

查房?量一下體溫?

這是哪裏才能有的?

醫院。

難道徐思沐現在是在醫院?

她是不是生病了?

周翰越想到這種可能性,就又是一皺眉。

她就算是有病了跟他有什麽關系?

既然這個女人這麽神通廣大知冷知熱的,自己有病也知道去醫院。

可是剛才這一通電話,這女人口中壓根就沒有任何不同尋常,和平常一模一樣。

周翰越放下手機又拿起來,給林宇去了一個電話。

林宇私對周翰越的這個手機號是二十四小時全天待命,接到周翰越的電話并不奇怪,但是電話內容卻有些奇怪。

“這次市場部銷售業務員的新人培訓誰帶隊?”

林宇回道:“方玲。”

“你給她去一個電話,問一下新人的情況,是否有無故缺席的情況。”

林宇懷着十分的不解,給方玲打了電話。

林宇是周翰越身邊的第一特助,方玲就把這次電話給當成是一次正經彙報來做,每個人的考察情況都說明了,特別提及了請假的徐思沐。

“徐思沐今天晚上回來酒店發生了點意外,差點被車給撞了,崴了腳,”前者是朱婷婷說的,後者是徐思沐自己打電話過來的,“說請假一天,在醫院裏面觀察。”

林宇這下明白了。

恐怕是老板不知道從哪兒聽來了消息吧。

他立即就将方玲的話原封不動的轉告了周翰越。

周翰越:“差點被車撞了?”

“是的。”

周翰越眼神有點陰沉。

這女人怎麽就不知道消停一下,一天到晚非要搞出點事情來。

“什麽叫做差點被車撞?被車撞了才會進醫院,差點就是沒有撞,為什麽會進醫院?”

“方玲說是腳崴了。”

“腳又崴了?”

林宇:“……”

周翰越沉聲說:“定明天早上去s市的機票。”

“是。”

挂斷林宇的電話,周翰越捏着眉心,眉心都已經捏紅了。

他起身,單手撐着拐杖,緩步走進了書房。

書房兩側有兩排立式書櫃,裏面是各種各樣的書籍典藏。

在英文版本的一側,周翰越擡手将位于第三排第七本的一本英文專業詞彙辭海拿了出來。

辭海中,夾着一張照片。

照片中,是一對少年男女。

十七歲的徐思沐,看起來和現在并沒有什麽區別,紮着一個高馬尾,笑的很開心。

周翰越想起在徐家徐思沐的房間裏看到的那一張全家福。

一樣的人,卻并不一樣的感覺。

一張是發自內心真誠的笑,另外一張是別扭和抵觸都寫在臉上。

…………

徐思沐本以為,這一晚會繼續做那個夢。

可惜,并沒有。

第二天早晨醒來的時候,她還仔細回憶了一下,沒有小哥哥入夢。

哎。

還真的是遺憾。

徐思沐拿起床頭櫃上的那張紙,看着上面的一雙素描的眼睛,越發覺得這人的眼睛似乎是在哪裏真正見過一樣,卻又觸不到。

時間已經是八點了。

徐思沐起來去洗漱,小腹墜痛已經好了很多了。

她洗漱過後,就拿出手機來叫外賣,叫了一份南瓜粥和脆皮蔬菜卷,倒是真的有點餓了。

手機剛放下,就有一條微信消息進來了,是李峥科。

【用給你送點吃的過去麽?】

徐思沐手指動,回:【不用,我剛叫了外賣。】

對方沒回了。

隔了半分鐘,徐思沐又回了兩個字:【謝謝。】

對方也沒回。

8:30——徐思沐開始吃外賣的時候,周翰越上了飛機。

9:30——護士過來通知徐思沐可以開始準備手術了,機場,航班降落。

一個長相英俊的男人從航站樓下來。

身上是休閑款的西裝西褲,修長的雙腿交疊,卻是單手拄着一根木杖。

周翰越的腿還沒有完全好,但是坐輪椅實在是太不方便,他也有心提前鍛煉一下。

s市分公司的車已經是在機場外等候了。

林宇問:“老板,要先去吃點東西麽?”

周翰越搖了搖頭,“不需要,直接去醫院。”

胃口不太好,在飛機上吃了幾口飛機餐,現在也吃不下別的東西。

9:55——徐思沐進入手術室。

同時,周翰越上電梯。

林宇這邊剛剛查到了徐思沐的病房號。

“太太是在712號病房,今天十點有一個手術……”

“手術?”

“是的,七樓是婦産科,太太預定的手術是……”林宇看着老板的臉色,臉上的表情也是很糾結,狠了狠心,還是說:“人流手術。”

“……”

…………

徐思沐本來是想過要留下這個孩子的。

畢竟,當時她被酒醉的周翰越給扯上車,來那麽一夜的時候,她對周翰越還是有心存感激的好感。

如果當年不是他為她開的精神異常鑒定書,恐怕她真的會因為故意傷人被判入獄。

況且,這是她的第一個孩子。

一個沒有懷孕和懷孕的女人,心态上是完全不同的。

可是,當她知道周翰越的私生活關系,以及有可能和陸清之間的聯系之後,她就已經決然打掉這個孩子了。

所以,此時,她進來到手術室的時候,并沒有太大的心理起伏。

在她的記憶裏,這是她第一次進手術室。

女醫生已經準備好了手術用品,讓她躺在手術床上,打開雙腿。

就在這時,手術室內電話響了起來。

小護士快步走到牆邊去接了電話:“第三手術室……好,我知道了……”

挂斷電話,女護士又重新走過來,“呂醫生,外面要求先暫停手術。”

呂醫生一愣。

就連剛剛躺在手術臺上的徐思沐都楞了一下。

徐思沐就十分懵逼的提上了褲子,身上外套的一次性除菌服都沒脫,穿着鞋套就走了出去。

手術室的門一打開,看見了外面笑的畢恭畢敬的林宇,她就立即明白了。

林宇笑着走上前來,“太太,這邊請。”

徐思沐把頭套鞋套都給摘了,順手丢在一旁的垃圾桶裏,回了病房。

病房裏,男人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一條腿曲起,身上外套脫了,襯衫向上卷起幾道,骨節分明的手指中拿着的是徐思沐放在床頭的那張紙。

他正在盯着這紙張上,徐思沐畫的一雙眼睛。

他看向徐思沐,“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會畫素描?”

徐思沐笑着走過來,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周總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所以,這是你某個小白臉之一?”周翰越若有所指的說。

徐思沐眨了眨眼睛。

這個男人還真的是會一語雙關啊。

她喝了兩口溫水,歪了歪頭,笑着,“不知道周總指的是我畫的那雙眼睛的主人,還是我懷的這個孩子的爸爸?”

周翰越面色陡然沉了沉。

這才是他現在的目的。

本就是心血來潮,想要到底看看這個女人三天就把自己給整到醫院裏到底是在幹什麽。

可是卻沒想到,竟然聽說這個女人懷孕了!而且,正在做人流!

他的眼中幾乎是翻滾過幾次暗潮湧動。

再看向徐思沐,冷笑唇唇角滿溢出來,“所以,你這是把人證都給造出來了?”

前幾天,信封裏面的那幾張暧昧照片算是物證,現在這就算是人證了吧。

徐思沐喝了兩口水,把水杯擱在桌上,心思回轉着。

本來,她還以為,那次在徐家同房之後他吻的她那麽一下的試探,是知道了什麽,看來,周翰越還不知道。

她嘆氣,“周總,你別擺出這樣一副來捉、奸的架勢來,我很不好做的,而且,我不都已經打算打掉這個孩子了麽?我都沒打算把這孩子給留下來的。”

“你要打掉孩子,你孩子的爸爸同意?”

“唔,”徐思沐十分認真的看着周翰越,“他不知道,我沒說。”

“為什麽不說?”周翰越哂笑了一聲,“怕他知道了就不讓你打掉了?”

“對啊,”徐思沐說,“他那麽愛我,肯定不舍得我受這種罪!”

“……”

徐思沐繼續發表豪言,“但是我意已決!我一定不能要這個孩子!”

“……”

徐思沐朝着病房門口踱步過去,“所以,周總,你盤問完了麽?完了我好繼續去做手術。”

周翰越:“這麽迫不及待?”

“你也說了啊,這可是人證,如果現在不趕緊處理掉,到時候我就叫你抓住出軌的把柄了,你要是跟我離婚讓我淨身出戶怎麽辦?”

“我如果真想抓住你的把柄,你覺得你逃得掉?”周翰越聲音冰冷,唇角那一絲冷笑要散未散。

徐思沐眨巴了一下眼睛。

周翰越放狠話的模樣,還真的是第一次見哦。

“那你的意思是……你想要喜當爹了,承認這個孩子的存在?”

“……”

周翰越呼吸不順。

他眯了眯眼睛,“你想要去流掉這個孩子,随意,這是你的私生活,但是徐思沐,你如果是為了報複我,故意這樣做,我勸你不要自輕自賤,你作踐的是你自己。”

說完,周翰越就站了起來。

他順手就把床頭櫃上的那張紙給“碰”到地上了。

正好靠着床頭櫃旁邊,有一個盛滿水的水盆,那紙飄飄揚揚的落在了水盆裏。

周翰越輕松自在的收回手,繼續往外走,“抱歉,沒看見。”

徐思沐:“……”

她過去把這張紙給撿起來,上面用普通鉛筆畫出來的男人輪廓已經淺淡了幾分,她把這張紙啪的放在了床頭櫃上。

她有點生氣的看着周翰越的背影。

這男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徐思沐氣急的叫:“周翰越!”

周翰越剛走到病房門口,拉開了門,聞聲腳步頓住,沒回頭。

“這個孩子,我決定不流了!”

“……”

周翰越轉過身來,就看見徐思沐翹起唇來,笑的像是一只狡黠的狐貍,“這個孩子我決定要生下來。”

周翰越挑眉:“你不怕我到時候跟你離婚,讓你因為婚內出軌而淨身出戶?”

“不怕,”徐思沐說,“反正也要等這孩子十個月之後生下來,才算是有了人證,也才能親子鑒定。”

“那你是為了什麽?”

“為了讓你不痛快呀,”徐思沐指着床頭櫃上濕噠噠的紙,“你不讓我痛快一小下,我就讓你不痛快一大下。懷胎十月,周總,你陪我一起過呗,好好的體會一下喜當爹的喜悅心情。”

“……”

林宇站在門口,剛好門打開着,聲音一絲一縷的全都滲入了他的耳中。

他都不敢看自家老板的臉色了。

自從他開始跟着周翰越成為左膀右臂以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老板被女人怼的臉色黑如鍋底的時候。

林宇身後就是來來往往的人,難免有人關注到這邊,他剛想伸手去把門給帶上,就聽見周翰越說:“林宇,去告訴那邊的婦科醫生,手術可以繼續了。”

林宇:“……好。”

徐思沐這次是真的覺得好笑了。

她笑着走過來,也不避諱着打開的門,倚在門框對視着周翰越。

“周總,你這是要逼着我上手術臺麽?”

“你不是本來就是正要做流産手術?”

“但是被你打斷了呀。”

“那你現在可以去繼續了。”周翰越十分冷淡的說。

“你讓我停我就停,你讓我繼續我就繼續,這不是顯得我太沒面子?我又不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徐思沐攤了攤手,“我現在忽然改主意了,我想留下這個孩子。”

周翰越的眉心蹙的更深了些。

那邊手術的護士已經過來了,看見病房門口一左一右的倚着的男女,先看向那男人。

男人這張臉實在是殺傷力太大,目光沉邃的看過來,就叫女護士不由得移開了目光,臉上有點紅。

“那個……徐小姐,那邊通知手術繼續了。”

徐思沐說:“我不做了。”

護士:“……”

徐思沐聳了聳肩,“你也看到了,我老公都追到醫院裏來了,本來我想要流産,就是心灰意冷了,你不知道,”她稍微壓低了一點聲音對小護士說,“我老公在外面莺莺燕燕好多的,我又打不過那些小三小四,又怕孩子拖累我,就想着還是打掉吧,哎。”

女護士打量了周翰越兩眼,臉更紅了。

這麽優秀的男人,不管單身還是結婚,肯定都會有趨之若鹜的女人的。

周翰越額角的筋脈跳動了兩下,就聽見徐思沐這女人繼續聲情并茂的編故事。

“但是我老公,就在關鍵時刻,回心轉意了,他來跪着求我原諒……”

“跪着?”周翰越沒忍住,聲音低啞暗沉。

“哎,我知道不該在外人面前說,”徐思沐急忙走過來,彎腰給周翰越的西裝褲腿上拍了兩下,“但是那不都是你說的嗎,說以後再也不會出軌了,不管是精神還是身體上的,我都已經答應你留下這個孩子了,你就別生氣了。”

周翰越:“……”

女護士頓時就有點同情徐思沐了。

雖然說這男人實在是優秀,看起來又有氣質,又多金,但是耐不住花心啊!要是她,還真不敢要,太沒安全感!

十分鐘,徐思沐坐在了周翰越的車上,林宇去幫徐思沐辦理出院手續,還沒回來,車上就她和周翰越兩人。

周翰越已經平緩的自己的怒氣。

他覺得沒必要。

太沒風度。

他看向徐思沐,“你如果想要留下你的孩子,随意,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做選擇,孩子也是你的,但是,你想要讓我幫你背這個鍋,我不會同意。”

徐思沐看着周翰越的模樣。

很冷漠。

如果說剛才,他是被徐思沐的話激的有些怒容,現在就是面無表情,這番話,真的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說出口的。

他是真的不喜歡她啊。

徐思沐撐着腮,“周總,我能不能先問你一個問題。”

“說。”

“那天你吻我那一下,是什麽意思?”

周翰越眼神中光亮一閃,看向車內另外一側的徐思沐,“我本來是……”

他是懷疑那天偷偷溜到他車上的女人是徐思沐。

畢竟,徐思沐從來都沒有上過他的那輛車,可是偏巧,杜可盈手裏那一枚發卡,卻是徐思沐的。

是巧合麽?

周翰越腦中轉過這些念頭,說:“沒什麽意思。”

“哦,這樣……”

“所以?”

“放心周總,我不會讓你背鍋的,到時候孩子跟我姓。”

“……”

周翰越嘴角微抽了一下,這是孩子跟誰姓的問題麽。

徐思沐雙手放在膝上,脊梁筆挺,坐姿标準,嘴角帶着十分乖巧的笑,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個乖乖女學生的模樣。

周翰越心想,這個女人真的是很會僞裝,很會。如果不是他見識過她的另外一面,都幾乎要被她騙了。

“不和你生活在一起,還真不知道你有兩張臉。”

徐思沐依舊笑的乖巧,那笑簡直是能甜死人,聲音也嬌軟可人:“再過段時間,周總會發現我有好幾張臉。”

周翰越:“……”

他拿出一支煙,用打火機點燃。

“周總,體諒一下孕婦吧,不能吸二手煙。”徐思沐說。

周翰越煙蒂上那明滅的火星亮了一下,手中動作有點遲緩,卻還是按滅在煙灰缸裏了。

林宇辦過出院手續過來,剛拉開車門,就察覺到了這房間裏面另外一種特殊的氣氛。

他從後視鏡看了一眼周翰越,“老板,要去哪兒?”

“去酒店。”

到達酒店,林宇去幫周翰越班裏酒店入住手續,徐思沐下了車,頭也沒回的就先上了電梯。

醫生說過她要多休息,她多一分鐘的神都不想浪費。

周翰越看着這女人的背影,又是一陣憋悶。

她是不是已經料想到他當真是拿她和她肚子裏的那塊肉沒辦法了?

他取出香煙來抽了起來。

許久煙瘾都沒有這麽大了,現在煙瘾上來,還真的是什麽都抵擋不了。

林宇辦好手續,周翰越才在大廳外滅了煙,進來,取了房卡上樓。

上了電梯,周翰越掃了一眼房間號。

“她在哪裏住?”

林宇心知肚明老板說的“她”指的是誰,“在普通客房,和另外另個女員工住一間三人房。”

周翰越手指尖抵着房卡,沒說話。

林宇便猜測着老板的心思,問:“用不用我給太太換一間房?”

聞言,周翰越挑眉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真是看的林宇不明所以。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周翰越擡步出去,林宇腳步滞頓幾秒鐘,也跟了出去。

直到周翰越刷卡進了自己的總統套房,林宇都還沒明白過來。

老板這是什麽意思?

他的提議是準了?還是否了?

…………

徐思沐畢竟是已經請過假了,她回到酒店房間的時候,朱婷婷和鄭莉都不在,估計都去了培訓課。

她先把包裏面那張濕噠噠的紙拿了出來,放在窗臺上的陽光下面去自然風幹。

上面鉛筆的描痕已經很淺淡了,還皺皺巴巴的。

徐思沐嘆了一聲氣。

她覺得周翰越是故意的很幼稚,那她不是也是一樣麽,幼稚的去怼周翰越。

但她心裏就是很不爽。

她自己去流掉孩子是一回事,這男人逼迫着她去流掉孩子又是一回事。

憑什麽他就要插手她的事情?

去定期看心理醫生就算了,現在還要插手她的決定。

說實話,現在徐思沐還真的有點惦念肚子裏的孩子了。

畢竟是有緣投胎到她的肚子裏成為了她的孩子,就像是當年,如果楚芳狠心把她打掉的話,那也就不會有她的存在了。

徐思沐盤腿坐在床上,想了許久。

還是沒有能想出個所以然來。

她原本果決的性格,到現在卻成了猶豫不決。

她躺在床上,拿出來正在充電的手機,給傅婉兮打了個電話。

電話剛一接通,徐思沐就翻了個身,找了一個十分舒服的姿勢,“婉兮,你說我懷孕的事兒,到底要不要告訴他。”

電話聽筒裏沒聲音。

徐思沐狐疑的把手機拿下來,看見是在通話中,又朝着手機叫了兩聲,“喂?”

然後,聽筒內才傳出了一聲拖長調子懶洋洋的聲線。

“徐思沐,你懷孕了?”

徐思沐:“……”

“傅少,你這是偷聽你妹妹的隐私電話!”

傅航還是那樣一副懶洋洋的聲音,“她去洗手間了,我看她屏幕顯示的是‘老公’,我就想看看這到底是哪個奸夫。”

徐思沐:“……”

“傅少,那你要不要看看我的手機,我給婉兮的備注還是老婆呢,那我不是都已經婚了麽,行了,我跟你沒什麽話說,你把手機給婉兮。”

傅婉兮剛好這個時候也從洗手間出來,看見傅航接她的手機,頓時臉色一變,快步走過來從他的手裏就要把手機給搶過來。

傅婉兮要去拿,傅航躲了一下,拿着手機的長臂舉起來。

“你怎麽能随便接別人的電話呢?快還給我!”

傅航靠在一張長沙發上,身體後傾,目光懶散的看向傅婉兮,“我是你哥,怎麽不能接你電話了?”

“你是我哥也不能随便接我電話,”傅婉兮說,“這是屬于我自己的隐私。”

“那我已經接了怎麽樣?”

“那……”傅婉兮咬了咬唇,“你給我就算了。”

“那我要是就不給呢?”

傅航心裏也不知道怎麽,就起了點逗弄的心思,看着女孩因為薄怒而染上了一層緋紅的面頰,挑眉,薄唇一抿就說出來這樣挑釁的話來。

傅婉兮氣的鼓起腮幫。

她趁着傅航不注意,就直接向前,擠入了她的雙腿,單膝點在沙發邊緣,手扶在沙發靠背上去拿傅航手裏的手機。

傅航沒想到傅婉兮會動作這樣大,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沒留神,手中的手機就已經被拿走了,手肘被女孩嬌嫩皮膚擦了一下,大腿內側還留着一丁點隔着雙方衣料的觸感。

傅婉兮已經拿着手機出去接電話了。

傅航心裏有點糟亂,長腿交疊,胡亂從煙盒裏面抖出一支煙來,低頭咬住點燃,順手拿出手機來,掃了一圈,撥通了周翰越的電話。

他跟周翰越平時沒什麽交集,就只是商業上的合作夥伴,卻也是因為傅婉兮和徐思沐的關系比較近,知道徐思沐是這位周三少的隐婚太太。

“周總。”

周翰越還有點詫異,會在這個時候接到這位傅家的纨绔公子哥的電話。

“傅小公子,有事?”

“當然,”傅航吐出一口煙,“你老婆懷孕了你知道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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