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現實·內傷

客房大樓下面全是人。

穿着睡衣裹着浴巾光着腳, 各種衣衫不整。

溫钰薇茫然地蹲在草坪上, 抱緊自己的膝蓋，她渾身濕透, 被山裏的夜風一吹, 冷的透骨。

謝東臨坐在她旁邊的，一手攏着失去腰帶的睡袍, 一手檢查自己已經開始腫起來的腳踝, 試着活動了一下，嘶了一聲，“竟然真的要坐輪椅了。”

溫钰薇聞言看了他一眼, 夜色昏暗，地燈被來來往往的人群遮的半明半暗, 眼前這張臉, 奇異地跟消失在異界的那一張重合。

猝不及防，眼淚決堤。

謝東臨吓得雙手撐地往後挪了一點，反應過來又停住, “喂？你這是知道怕了？都逃出來了，反射弧也太長了吧？”

溫钰薇崩潰大哭，上氣不接下氣，把臉埋在自己膝蓋上, 不理他。

謝東臨看她哭了好一會兒，沒個停的跡象，伸出一根手指去戳她的肩膀，輕輕戳兩下, 颠來倒去地安慰，“喂，謝謝啊，別哭了，都沒事了，所有人都沒事，你也沒事，哭什麽？”

女孩子哭聲小了，慢慢擡頭看他，臉上還帶着煙熏的污漬，又是眼淚又被衣袖胡亂抹的，說花貓都是擡舉。

謝東臨心裏想笑，又怕顯得太不厚道，怎麽說這也是救命恩人，只得努力繃住表情，略帶嫌棄地絮叨，“差不多得了啊，哭一會兒是情緒發洩，哭太久就不合适了。外邊這一群都跟你差不多，也沒見誰比你哭的厲害，你平時內兇悍勁兒呢？難不成就會對我一個病人亮爪子，實際是個軟包子不成？哎呦我去，我忍你這麽久，虧都白吃了……”

溫钰薇心裏簡直天崩地裂，這混球還要在這裏說風涼話，氣得咬牙切齒渾身顫抖。

在心裏重複了一萬遍，他們不是一個人、不是一個人、不是一個人……

謝東臨隔空點點她的臉，“不是我說，你這一臉，啧，沒眼看，趕緊找個地方洗洗去，估計鼻孔裏都是灰，髒了吧唧的不要揉眼睛，萬一感染了呢？看見沒，消防車來了，走，扶小爺一把……”

Bang！

神經繃斷，溫钰薇放棄自控，撲過去雙手按住他的肩膀用力搖晃，“閉嘴閉嘴閉嘴！”功力堪比咆哮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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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東臨本來坐在草坪上，被她一撲，根本保持不來平衡，直接後仰滾地倒下。

溫钰薇撲的利索，沒想到蹲久了腿麻，也不好保持平衡，直接相當于把自己砸過去。

兩個人登時跌成一對兒滾地葫蘆。

謝東臨躺在地上還被人掐住脖子搖晃，直覺得三魂七魄都飛升，掙紮着反抗，“救命~放開老子！”

現場嘈雜，火警長鳴，他這反抗還不如雞仔叫喚，散入風裏杳無痕跡。

溫钰薇本來力氣大，還常年習武，無意識将他關節鎖住，叫他根本爬不起來，一通搖晃怒吼，發洩完了清醒過來，頓時僵住了。

“你為什麽不穿衣服！”

MMP！老子穿着的，被你撕開了。

謝東臨眼冒金星，丢了衣帶，睡袍大敞，腰上坐着個渾身濕透的妹子，情景不能更凄慘。

偏這時候找他的人姍姍來遲，也不知道保姆護工三人發動了多少人，一個穿着酒店制服的小哥先試探着喊了句，“謝少爺嗎？”

謝東臨茫然中，“嗯？”了一聲。

這人立刻大吼，“找到謝少爺了，這裏這裏！”

這小哥中氣十足，丹田發聲，一嗓子簡直振聾發聩，直接穿透人群響徹天際。

所有面朝大樓圍觀滅火的人齊刷刷轉了頭，目測其中十多個沖這個點狂奔而來。

溫钰薇先清醒過來，随手不知道往什麽地方一撐，飛快地起來，一步蹦到半米開外，似乎是想說我跟這家夥沒關系。

但是謝東臨嗷一聲尖叫，嘶吼，“MD，扶老子起來！”

溫钰薇指尖無意識撚了一下，恍然回神，剛才好像是按了某人命門？

就、相當抱歉了……

她就又過去試圖将人扶起來，但是謝東臨一米八幾的大小夥子，再瘦也有一百多斤，此刻疼的捂裆躬背，怎麽可能扶的起來。

溫钰薇退而求其次又去給他攏衣服，那睡袍就剩兩個袖子挂在他肩膀上，其餘部分一團滾在腰後邊，怎麽都拽不出來。

情急之下，她撈起旁邊濕乎乎又帶着煙味兒的夏涼被兜頭将人蓋住，蓋完飛快地往後一跳，這次兩米外，示意跟這兒毫無瓜葛。

謝東臨覺得自己這兩年的背字兒今天一晚上都走完了，掙紮着從濕被子裏出來，差點沒被憋死，又對上醫生隐晦的表情。

只聽那賤人狀似緊張地問，“少爺你有沒有傷到哪兒？我馬上找車送您去醫務室。”

山莊裏面急救器械和藥品都全面，做簡單處理是沒問題的。

謝東臨沉着臉站起來，吼，“溫钰薇，過來扶我！”眼前這群人裏，大概也就這一個二貨可信了。

溫钰薇沒轍，頂着一張花貓臉，從一群保安服務員中間穿過，努力把他架起來，同樣冷着臉對醫生，“車呢？愣這兒幹嘛？”

醫生驟然被個服務員喝問，臉上也挂不住，卻不好當中說什麽，只能冷笑一聲，扭頭就走。

謝東臨臉色陰沉，“指望不了他，幫我打個120。”按照昨天的情況，馬上又要開始藥物反應了。

溫钰薇從睡衣口袋裏摸出手機，打完120，想了想，甕聲甕氣道，“我去找點衣服來。”

謝東臨大概是出于男人的風度，忽然伸手拽住她，問，“不怕了嗎？”

他不問還好，一問溫钰薇眼淚又不受控了，這感覺仿佛男朋友又失憶了。

上一次可以淡定，因為剛跟另一個謝東臨确定關系，一天的戀情很短，心情收拾起來多容易。

這一次好幾個月了呀，他們有那麽多一起的美好時光，怎麽可能是一時半會兒收拾得了的？

“哎呦我去，”謝東臨震驚地縮回手，表情仿佛觸了電，“你這是淚腺出問題不受控了嗎？”

這糟心的事兒誰也說不成，溫钰薇深吸一口氣，抹臉，“不關你的事！”氣鼓鼓轉身準備走。

謝東臨結結實實打了個激靈，下意識攏緊了自己濕漉漉的睡袍。

只覺得她看自己那一眼，內容特別多，就跟自己欠了她千八百萬一樣，也不對，就、怎麽說呢？

被她那麽一看心裏特別虛，仿佛幹了什麽對不住她的事兒一樣。

仔細想想，這些天，除了特別作死，真沒做什麽過分的事兒吧？

就說剛才那一下，那最後吃虧的也是自己呀。

畢竟、人家也是黃花大男孩呢！

……

溫钰薇不知道他內心活動，找到酒店服務員，從一樓的布草間裏拿出兩套幹淨浴袍并幾條毛巾出來，到底記挂着那位是個病秧子，幾乎是小跑回來的。

謝東臨已經噴嚏連天，鼻涕橫流，看見她拿着幹淨衣服簡直要哭，發誓一定多給她發點獎金，感謝她這麽多天照顧以及救命之恩。

溫钰薇把他扶到山莊區內的便利店，借人家的地方換衣服，随便撈了一包內褲一塊兒丢過去，“快點，給你五分鐘。”

謝東臨接住那包內褲，渾身顫抖中，還在思索，這是怎麽個情況。

剛才對方橫自己那一眼，很像、很像曾經親媽橫親爹！

卧槽！！

我魅力這麽大麽？這麽作都能被看上？她有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嗎？

溫钰薇躲在老板的貨倉裏換衣服，要是知道這位瞬間腦補了這麽多，大概會出去再揍他一頓。

雖然都叫謝東臨，長得也差不多，但是你們天差地別好嘛？

男朋友的那個謝東臨，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簡直是頂配CP，說句知情識趣貌美如花不為過。

您呢？病秧子骷髅架，脾氣臭嘴損人作，根本沒有可比性！

謝東臨換完了衣服，期期艾艾出來，面對溫钰薇時候就很心虛，小心客氣道，“麻煩你陪我去個醫院，你看我也沒手機。”也沒錢。

他語氣軟下來，溫钰薇淚腺就不受控，又想到另一個謝東臨在自己眼前褪色消失，整個世界灰飛煙滅。

她不回答眼前這個人的問題，只在心裏瘋狂叫，【系統，你特麽給我出來！告訴我怎麽回事？】

她有千萬個問題想砸過去，哪怕能得到一個答案也好。

那世界都是我臆想的嗎？那個溫柔的謝東臨是存在的嗎？如果存在，怎麽可以那麽簡單的消失？如果不存在，那我記憶裏的一點一滴又算什麽？

為什麽要選中我？這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有什麽意義？

……

謝東臨終于懵逼，放棄掙紮，喪頭喪腦悄悄靠近，小心在溫钰薇肩頭戳了戳，“那什麽？我道歉呗，前面是我不對，我生病控制不住自己，都給你道歉，你想要什麽補償？錢行嗎？多少你說個數……”

然後他就見那女孩驀然回頭，沖他大吼，“閉嘴！誰要你的錢！！”哭腔，生生啼血一般，然後眼睛一翻就往下倒。

啊！不，她真的吐血了，嘴角有一縷血線溢出來。

謝東臨吓瘋了，趕緊抱住她，“你怎麽了怎麽了？這是內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