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現實·還錢

【你可千萬別, 禮太重了我可還不起。】

發了這一句, 忽然覺得對什麽都沒興趣，溫钰薇爬回上鋪, 把臉埋在枕頭上, 說不清的沮喪失落。

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甄甜甜又呼哧呼哧給她搶了好些零食丢在桌子上，墊起腳尖發現她睡了, 趕緊小聲把其他人都哄走了, “快去洗漱睡覺，馬上都熄燈了，別打擾旁人。”

同宿舍的周雪本來還想打探幾句, 比如她什麽時候跟教官關系這麽好了之類的，轉頭卻發現她睡着了, 只能不了了之。

談音華有點咬牙切齒, 謝東臨是她先看上的目标，雖說也沒什麽真情實感吧，發現對方先朝舍友獻了殷勤, 心裏總有那麽點不得勁。

劉暢最沒心沒肺，有的吃就特別高興，心裏還盤算着這算沾了溫钰薇的光，再摸摸可愛的靠枕, 就計劃好了有空請吃飯還禮。

溫钰薇根本沒睡着，在舍友窸窸窣窣的聲音裏維持着一個姿勢不動彈，直到熄燈好一會兒，她才小心翻個身, 把濕了一片的枕頭丢開到一邊。

哭不出來可能是心情，眼睛是不受控制的。

跟謝東臨相處的畫面在腦袋裏循環回放，根本停不下來。

第三個任務裏面太忙了，其實根本沒有太多時間在一起，但是他們有翻不到頭的聊天記錄，有長長的通話記錄，一起認真規劃過未來和人生。

一切忽然就都沒了。

幻境太真實，溫钰薇在黑暗中咬住自己的手臂，用力到刺痛，甚至嘗到一點鹹腥，然後張開嘴無聲的尖叫，用力到缺氧眩暈，所以這才是真實的。

那任務世界到底是怎麽回事？！

第一次的時候，她想的是不要變成自己不喜歡的人，同時盡量活下去。第二次的時候，她仍舊想堅持同一個初衷，堅持長成父母期待的樣子，幸運地再次遇到了謝東臨。

到剛剛結束的第三次，時間長達兩年，開始有點分不清任務和現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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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宿舍的床上醒來，面對剛認識沒多久的同學，然後、再次看到那張消失前捧着的臉。

暈倒後睜開眼對上謝東臨的臉，差點就哭了。

如果可以，她想大吼，你怎麽回事呢？你為什麽又消失掉？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你每次都出現？憑什麽你給我那麽好的一切最後又全部失去？

但是不可以。

一個字都說不出，一個音都發不了，他們不是一個人。

難過到想把自己大腦劈開，把關于謝東臨的一切都撕出來燒幹淨，可是做不到。

人家失戀好歹還有個對象，自己這更像一個人的獨角戲，說出去簡直是個笑話。

枕邊的手機閃了閃，屏幕自動顯示了最新信息。

謝東臨發來的。

【你是不是對本少爺的身家有什麽誤解？一點兒吃的還什麽禮？】

謝東臨才洗完澡，夾着一張涼席跟舍友上樓頂幕天席地，不知道自己出于什麽心理，又給那小師妹回消息過去。

溫钰薇瞪着發澀的眼睛盯緊手機屏幕，盯到光亮自動按下去，緩緩呼一口氣，繼續在黑暗中盯着牆壁咬牙。

不知道過了多久，安靜的宿舍裏聽到劉暢咕哝了兩句夢話，她才猛然回過神，撈起手機回了一句。

【一條命十五萬的謝家少爺，我應該沒有誤解。】

嗯？

謝東臨猛然坐起來，什麽一條命十五萬，咬着牙按手機屏幕，【什麽十五萬？哥一條命說一億五都少了！】

溫钰薇也在黑暗中猛然坐起來，那張卡是律師給的，謝東臨本人不知道？

想也是，這樣的少爺是不用自己親自琢磨處理這些雜事的，那個錢，應該是謝家調查了自己的處境後，認為比較合理的感謝。

大概恰好可以讓自己在目前地大學讀完研究生。

從度假山莊回去的時候，溫钰薇不管內裏還是實際都只是一個剛成年的姑娘，救了一條命，人家給了謝禮，她也正好需要，就坦然收了。

現在想想，卻從心底裏不願意跟謝東臨有這樣的牽扯了。

她一字一字輸入消息，【失火後，你的家人有送來十五萬，說是感謝我救你。現在想想這錢我不該拿，明天還給你。】

惡劣的系統對人生不是全無好處，有了第三個任務的工作經驗，溫钰薇對自己未來掙學費的門路有了更清晰的認識，起碼不會再不會像是以前那樣收入低廉的小時工了。

要不是周圍睡滿了已經開始打鼾的同學，謝東臨簡直當場要跳起來，特麽的誰擅作主張給小爺定的價？

忍了又忍，他還是在席子上砸了一拳，跟大家一起在學校超市買的廉價涼席，卷多了邊緣就支楞八叉地，竹篾毫不客氣地在他手上劃了一個口子。

我屮艸芔茻……

謝東臨舔了舔傷口，無聲地罵了一串三字經，勉強平複了心情，重新躺下去，星河朦胧，夜風裹着同學的呓語，大概是白天太累，竟然也很快睡過去了。

就是做了個莫名的夢，白天那火爆小師妹，捧着自己的臉，笑語嫣然柔情款款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親上來。

謝東臨從夢中驚醒，啓明星才從東方升起，天色已經從純黑泛起冷藍，正是一天中最涼快的時候。

他把席子丢在原地，揣着手機下樓回宿舍去了。

老宿舍樓統一沒空調，夏季難熬，男同學在樓頂和室內走廊的地面上睡的橫七豎八，仿佛遍地橫屍。

謝東臨鑽進淋浴間，打開涼水兜頭沖下來，站在水幕裏足有一分多鐘才籲了一口氣。

********

第二天溫钰薇抽午休時間去學校外邊辦了一張銀行卡，轉進去十五萬，等到下午訓練結束叫住謝東臨，“教官。”

周圍的人一下子刷刷看過來，談音華跳出來攬住她的肩膀，“有什麽事兒找教官？”

謝東臨表情淡淡，“剛好我也有事找你，”他看看手表，比劃了個電聯的姿勢，“我現在有點忙，回見。”

說完轉身快步走了，要較真起來，可能更像落荒而逃。

其他連隊的教官擁上去跟他一起往食堂走，有人就扣住他的肩膀，“喂，我們怎麽不知道最近有什麽急事兒可忙？”

謝東臨摸着胃一本正經，“我餓的要死了，難道不是最着急的事情。”

走出操場護欄時候，他借着轉身回頭看了一眼，幾千孩子都穿着作訓服，那人已經找不到了。

謝東臨覺得自己是個男人，在沒搞明白要怎麽面對自己朦胧的想法和欲/望之前，先保持距離比較好。

嗯，反正他不承認自己是臨陣脫逃。

溫钰薇也被一群女同學簇擁着往食堂走，談音華這一天特別沒眼色，第一個問題沒得到回答後，她又問一次，還是沒得到回答，竟然就問了第三遍，“唉我說，還是不是姐妹了？有什麽事兒不能讓我知道嗎？”

溫钰薇本來心情不怎麽好，更不耐煩被這樣打聽，抖了抖肩膀甩開她，“擠這麽緊做什麽？還嫌不夠熱嗎？”反正就不回答她的問題。

甄甜甜小跑兩步才跟上她的腳步，翻着白眼大聲道，“人是有隐私權的呀，怎麽會什麽事情都能讓所有人知道呢？小薇，你說對吧？”

周圍的女孩子前後散開，三三兩兩走在一起，有人小聲嬉笑，誰也沒接着話。

談音華跺腳跑開，“我忘了拿東西，先回趟宿舍，你們去吃吧。”

甄甜甜才皺皺鼻子，“這個人真讨厭，你說我跟輔導員申請換宿舍，跟你住在一起好不好？”

溫钰薇揉一把她軟綿綿的頭發，“能換成當然好了。”

有這樣的室友總比談音華那樣的好。

她現在有點覺得自己開學時候的想法太佛系了，一個人的有缺點不是一下子就能看明白的，也并不是所有的缺點都無傷大雅。

直到吃晚飯洗漱完畢，溫钰薇完成了新課程預習，又給謝東臨發了一條消息，【什麽時候有時間？或者你願意給我一個銀行賬號也可以。】

本來是想着按謝大少的脾氣不會給賬號，沒頭緒才辦了卡，現在想想，賬號都不肯給，收卡可能也不容易。

謝東臨消息回的快，【你該得的，已經給的少了。不用再提了。】

之前收都收了，溫钰薇也不想表白自己是什麽高尚的人，只能實話講，【我之前是考慮這些錢能填補學費空缺才收下的，有私心。不過救人的時候不是為了錢。現在我想到辦法解決自己的學費了，所以不需要這筆錢了，如果你能收回去，我會比較安心一點。】

這一回謝東臨沉默了很久，實在不知道怎麽回答。

這是一個意外坦誠，又很有自尊的女孩子。

他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纨绔，知道十五萬對于普通學生來說意味着什麽。

該怎麽表達，即不過于傲慢、又不顯得無禮，還能合情合理的拒絕？

想不出。

這确實不是能在短短幾十字信息裏能表達明白的情緒，總不能長篇大論寫個小論文吧？

于是等他回過神，竟然十幾分鐘過去了。

過太久回會不會顯得我猶豫心虛？

謝東臨幾乎惱羞成怒，活了二十年就沒在異性身上浪費過這麽多心思，親媽身上都沒有過。

溫钰薇并不清楚對面的人多麽糾結，等到睡前依舊沒收到回信，就靜音睡過去了，她昨天熬了半夜，實在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