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大婚
初冬的清晨, 魏儀被獄卒叫醒了,今天是他出發流放地的日子。
不知怎麽地, 獄卒們個個精氣十足,對他也比往日客氣許多。
“吃了這碗飯就上路吧,如果不夠就叫我們。”獄卒端來了熱騰騰的飯菜。
魏儀看了一眼那些飯菜, 是前一晚囚犯們沒吃完剩下的。
屈辱和憤恨湧上心頭,但他不動聲色地用左手抓飯吃了起來, 右手傷到了筋骨,他不敢動, 怕會廢掉。
一個獄卒看不下去了,上前來給他喂飯, 說道:“吃完了快些出發, 別碰見天啓上将娶親的隊伍,讓他觸黴頭,麻煩就大了。”
魏儀頓住了, 很快就把飯菜咽了下去,低聲嘲諷:“他娶親,你們高興什麽?”
那獄卒不敢怠慢曾經烜赫一時的魏家世子, 解釋道:“天啓上将娶的是寧河公主, 陛下仁慈, 給所有當差的兄弟漲了這個月的月俸, 我們能不高興嗎?”
魏儀的眼神暗了暗。
“哼!”一個年老些的獄卒咳了一聲,提醒他閉嘴,那獄卒就不敢多說。
整個帝都誰不知道這位曾經的鎮國公世子一心愛慕寧河公主, 那同僚卻忘了給嘴巴上門,在魏儀面前說這些!
用完了早飯,魏儀被獄卒交給了押送的士兵。
大獄外天氣晴好,冷風刺骨,但滿城喜氣洋洋。他默不作聲地跟着士兵離開了帝都。
上一次離開這裏,有百姓豔羨的目光相送,自己率領着一支使團隊伍,奔赴與她相遇的那座城池,意氣風發。
這一回,卻是在她成親時,被迫永遠地離開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帝都,家破人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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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親的隊伍從天啓上将府往皇宮趕去,路程不長,大道兩旁擠滿了湊熱鬧的百姓,金吾衛不得不來維持秩序。
騎在馬上的兒郎個個身材高大、英姿勃發、喜形于色,路人們無不驚羨。
“那寧河公主當真是命好,別說是商人女,就是宗室的女兒,歷來被封為公主的能有幾個?”
“可別說了,你也不看看人家長成什麽樣?”
“呵呵,就是,就憑着一張臉,就能封公主、能嫁天啓上将……”
馮辟疆在喧鬧中聽見了,笑臉冰冷下來,犀利的目光往說話者那邊看去,幾個女子立即噤了聲。
他冷冷一笑,沒心思與她們計較,就回過頭繼續趕路。
他的月柔本就出身高貴,就算真是商人之女,她也配得上公主封號!
鳳栖殿中,明華和秀華帶着諸多宮女,小心翼翼地給唐月柔梳妝打扮。
墨發如雲,珠釵滿頭;描畫了眉目,點染了朱唇。眼角流光,當真是驚心動魄。
帝後看着女兒神不思屬的樣子,開始諄諄教誨起來:“月柔,你和辟疆兩情相悅,能走到今天,是再好不過的,望你日後也要珍惜。”
唐月柔從擔憂中回過神來,看着鏡中盛裝打扮的自己,嬌羞地點點頭。
唐征靠在憑幾上,緩緩說道:“馮家對我們唐家有莫大的恩情,父皇不知道何以為報。你的婚事,也算是替我們報馮家的恩了。雖說你性格柔順,我們理應放心才是,但你與辟疆往後的日子,關系到馮家的名譽,你日後行事定要小心謹慎,一切以大局為重。”
唐月柔的心一顫,她努力讓自己面不改色——父皇的這番話,與上一世自己出嫁前分毫不差,唯一的區別是魏家變成了馮家!
她忙長跪而起,微微向父母躬身說道:“女兒都明白的。”
上一世自己說了許多為人新婦該如何的話,好讓父母放心,盡管那時的自己并沒有見過魏儀。
此時她害怕父母再說出上一世的話來,就一反當時的做法,不好意思地笑笑,撒嬌道:“父親,母親,我好餓哦……”
李愛如忍不住笑了:“這孩子,不是剛用過早膳嗎?”
唐月柔笑道:“多吃點才能有備無患嘛!”
唐征和李愛如啞然失笑,他們的月柔出宮一次,性格變了不少,看來往後在馮家定然不會受委屈,再者,以她如今活潑的性情,要和辟疆鬧別扭也是不容易的。
不多久,就有湯羹端上來,唐月柔慫恿父母一起吃,她專挑在宮外聽見的有趣故事說,帝後聽得哈哈大笑,再也想不起教誨女兒的話來。
她心情正好的時候,宮外傳來了喧嘩聲。
迎親的隊伍來了。
她頓住了,說不出是緊張還是害怕。
辟疆會成為下一個謀反的驸馬都尉麽?
唐征看見女兒的神情,笑着安慰:“放心,辟疆要娶天家公主,不是那麽容易的,我們安排了月輝在殿外攔他。他什麽時候能進來,就看他的本事了。”
唐月柔的心弦松了松。
大祁風俗,男子去迎娶新婦時,新婦家會安排許多女眷持着棍棒守在門後,棒打迎親的人,被打的人自然是不敢還手。
而守門的既然是大姐,辟疆要闖進來必定會花費一番工夫。她這樣想着。
鳳栖殿外,馮辟疆雖然早就料到攔路的是唐月輝,但看見她全副武裝率領着飛鴻軍,心還是“咯噔”一下。
同行的吳悉多、裴雲和衆親兵也都渾身一顫,要打他們的可是承寧公主啊!
再看一眼馮辟疆,罷了,為了他能快點抱得美人歸,都豁出去了!
馮辟疆正要擺兵布陣,好盡快沖進去,沒想到唐月輝讓坐騎後退幾步,飛鴻軍就讓出了一條道。
衆人都将信将疑,吳悉多湊到馮辟疆身邊低聲說:“小心有詐。”
“往前沖就是了,大不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馮辟疆說着,對唐月輝等人點頭致意,就往鳳栖殿趕去,但也不敢大意,萬一前方真有別的攔路人,被打得破了相可就不好了。
衆人都上去後,唐月輝拉緊了手中缰繩,眼前一片白茫茫,差點摔下馬去。
出乎意料地,衆人順利來到了鳳栖殿。
“不應該啊,既然後面沒有安排,承寧公主怎麽會這麽輕易放我們進來?”吳悉多有些摸不着頭腦。
裴雲對他低聲解釋道:“大概是怕把上将打傷了,影響、咳咳、影響晚上發揮……”
吳悉多對這個同僚刮目相看:“看不出來,你還沒成婚,懂得倒不少嘛!”
“彼此彼此,你懂得比我只多不少!”裴雲笑着“反唇相譏”。
大家鬧哄哄進了殿,帝後和唐月柔都沒想到馮辟疆這麽快就到,手忙腳亂地讓宮人擡上來屏風。
只是慢了一步,衆人看見了唐月柔的臉。
馮辟疆止了步,對着她傻笑。
她的臉已經恢複成了原來的樣子,不複在雲中城相遇時的美豔,卻有着她獨有的精巧柔和。
幾日前莊中月趕來,說魏儀差點逃出大獄,被他扔了回去。之後他為唐月柔恢複了容貌。今天又悄悄帶上嚴文、嚴武,跟随押送魏儀的隊伍出城去了。
這個大喜的日子,唯一的親人卻為了社稷安定離開了,馮辟疆心中不無遺憾。
“裴雲,是不是我眼花了,你不覺得雲、呃、寧河公主的樣子和以前不一樣嗎?”吳悉多疑惑。
“嗯,就是你們的眼睛花了。”馮辟疆低沉的聲音傳來。
屏風後,唐月柔忐忑不已,拉着李愛如的手想要退縮:“母親,我還沒準備好……”
李愛如笑笑:“不要怕,你和辟疆相識那麽久了,日後相處也不必拘謹。”
說着,回頭瞪了唐征一眼:“這老頭子,月柔出嫁的日子,說什麽大局做什麽!”
唐征一臉委屈,說道:“不過是做給人看的,我胡亂說說你們還當真了。”
唐月柔這才笑起來,依依不舍地與父母低聲說着話。
“陛下,皇後娘娘,臣馮辟疆前來迎娶寧河公主。”馮辟疆中氣十足的聲音穿透屏風。
李愛如拍拍女兒的手,兩人起身。
唐月柔一手被李愛如拉着,一手用團扇遮面,低頭屏息走了出來。
帝後又交代幾句,馮辟疆終于牽過唐月柔的手。
唐月柔的手輕輕顫抖着,馮辟疆手心都是汗。
唐月柔稍稍放松了一些,原來辟疆也在緊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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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帝都萬家燈火織成一片。
而帝都以北的一條荒蕪小路上,魏儀捂着傷口,望向幾十步外的黑夜,冷冷一笑——
此時此地,跟蹤而來的莊中月比自己好受不了多少!
負責押送的士兵們談起了話:“我們要不是被派了出來,說不定能去天啓上将府上讨口喜酒喝!”
“就你那邋遢樣,靠近上将府就能被人打出來!還是早點睡吧,夢裏有酒喝!”
“夢裏還有美人!哈哈,睡覺睡覺!”
魏儀面無表情地靠在帳篷上,竭力不去想那張臉,但滿腦子都是馮家賓客同樂的情景。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為了一個人心痛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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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歡鬧的賓客都離去了,屋中只剩唐月柔和馮辟疆大眼瞪小眼。
“睡吧。”馮辟疆看出她的緊張,溫柔地說道。
“我讓明華和秀華進來。”唐月柔腦中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才說出這句話。
“讓她們進來幹什麽?”
“不、不幹什麽……”
“那睡吧。”馮辟疆偷偷咽了口口水,自己已經緊張得不能動彈了,說出這句話需要多大的勇氣!
“我去把燈滅了!”唐月柔起身,從門邊開始把燈一一吹滅。
大喜的夜晚,她本該開心的,但前些日子在朱雀大道上全家被砍頭的夢始終讓她害怕,那個被稱作“陛下”的人和辟疆實在太像了。
這樣想着,她回到門邊吹了最後一盞燈,瑟縮着坐下了,有些後悔自己沒有在他回來前悄悄溜走。
一股熱氣逼近。
她往一旁退去,卻不偏不倚被他輕輕扶住了。
“月柔,你在怕什麽?”他柔聲問她。
“沒什麽。”她心中有說不出的苦澀,魏家幾次叛亂讓她成了驚弓之鳥。
“你別怕。”黑暗中,他緩緩蹲了下來,“我是軍人,說過的話一定算數,我不會做任何傷害你和皇族的事。”
“真的麽?”唐月柔眼中溢出了淚水,不由自主擡起頭,可是什麽也看不見。
馮辟疆伸手輕輕為她擦去眼淚,說:“義父說過,作為軍人,我們出生入死為的就是天下太平。所以當年就算義父誤以為陛下害死了我父親,他也竭盡所能鎮守雲中城。如今真相大白了,陛下非但不是我們馮家的敵人,反而把你嫁給我,這是對我的恩德,我會記一輩子,我的武器會永遠指向大祁的敵人。”
“嗯。”唐月柔點點頭。
不知怎麽地,雖然與馮昊只見過一面,但她信得過他教導出來的人。
她放下心來,被他牽着緩緩站起來,回到房間中央。
兩人在黑暗中跪坐下來。
她似乎聽見他咽了咽口水。
“那我們……睡吧……”馮辟疆的聲音忽然有些發抖,明明方才說話還那麽信誓旦旦。
“嗯……”唐月柔輕輕掙脫了他的手,往後退了退,在被窩中躺下了。
馮辟疆靠上來,試着解她的衣帶,黑暗中越解越亂,還不時碰到大片的柔軟。
唐月柔臉燒得通紅,總想往旁邊躲。
“我去點燈。”他低沉的嗓音傳來。
不等她阻止,屋子裏就亮起了一盞油燈,昏昏黃黃,照得屋內迷離溫暖。
唐月柔害羞地閉上眼,忽然面前一黑,是馮辟疆覆了上來。
他大氣不敢出,看了她半晌,才慢慢低頭在她唇上吻了吻。
她渾身繃得緊緊的,忘了回應他。
直到身上傳來滾燙的觸感,她才發現兩人的衣裳都被他褪盡了。
她不敢發出聲音,下意識用手擋在了胸前,咬住下唇側過頭去,臉頰上燒着桃花般的紅暈。
馮辟疆被身下的人兒激得鬥志昂揚,抛去了方才的緊張,壓低嗓音逗她:“你不是早就盼着這樣?”
唐月柔羞憤欲死,低聲說:“不是的……以往那是情不自禁,我知道你一定能忍住……今天、今天不一樣……”
“今天怎麽不一樣?”他眼眸漆黑,嘴邊帶着一抹狡黠的笑,呼出的氣滾燙滾燙。
唐月柔一仰頭,想要從他懷中掙脫開去,卻被他按住了肩。
他咧嘴一笑:“你這麽主動,我要把持不住了……”
“你不正經!”唐月柔嗔他。
他明明知道自己是要躲他,卻故意說那些話!他以為自己的臉皮和他一樣厚麽?
“嗯。”他說着,猛然低頭吻下去,手指勾勒着她的臉頰和肩頸。
“那你就當我們還是從前那樣,其他的……交給我……你什麽都不用做……”說完,他一個彎腰,鑽進了被子裏。
唐月柔羞得說不出話。
屋外大雪茫茫,她卻在被窩中熱得冒汗。
身上像是有爬蟲在慢慢噬咬,她無力地擡手想要拂去,手腕卻被他抓住了。
他帶着她的手上上下下,他的另一只手也忙得不亦樂乎。
唐月柔閉着眼,在心裏暗罵:以前只道他不正經,原來是小瞧了他!
她想要掙紮躲避,然而每次有所動作,他都會加重手上的力道。
“嗯……”她不覺間哼出聲來,像是在表達對他的不滿。
被子裏傳來馮辟疆沉悶的聲音:“不要催,我很快就來……”
“我沒有催,我……”她又被他堵住了嘴。
這一回,她疼得要大叫,但在他唇舌的溫柔撫慰下,她只能低聲哭泣。
下雪的夜晚尤其安靜,兩人克制地喘着氣,生怕發出任何響動。
作者有話要說: 唐朝娶親,迎親是在黃昏,作者菌覺得匆忙了點,就改成上午啦~這一卷的正文就結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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