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破？龍眼
這日黃昏，何川與甘霖站在一棵已經枯死多年的古樹下，遠遠向西望去。一座高大巍峨的大沙丘上，一個如螞蟻般渺小的黑影，不時從沙丘頂端滾下，然後又莫名奇妙地抱着塊大石頭爬了上去，如此反複，來來回回。
“義父，這都一個多月了，那小鬼怎麽一直在爬沙丘？”甘霖疑惑道。
“或許，他在尋找他的辦法吧？”何川淡然地說道。
“他資質那麽差，義父為什麽這麽看好他？”甘霖轉動着手中的翠綠色短笛說道，他根本不看好原野。
“你有沒有聽過一種叫林貓的小野獸？”何川問道。
“聽過。”甘霖點頭道。
“林貓體形只有野豹一半大，性情溫和，外貌可愛，力量與速度都不如虎豹等野獸，可為什麽它們數萬年以來能和那些強大的野獸生活在一起而不滅絕？”何川沒等甘霖開口，便接着說道：“雖然它們平時性格溫和，但是，一旦遭到死亡威脅，它們就會瘋狂無比。以前，有獵人曾看見一只猛虎屍體，經檢查之後發現它并無外傷，可當他掰開虎嘴的時候，發現了一顆林貓的頭顱，和一條被咬斷的虎舌！就算只有一顆頭顱，也要咬掉敵人的一塊肉……所以，林貓才會被世人稱為小惡魔！”
“義父的意思是，這小鬼和林貓一樣，看着平凡，內心卻很瘋狂？”甘霖說道。
“是執着，比瘋狂還不顧一切的執着！我能看出來他想要的東西不多，但有一件，是他拼上性命都會去追求的。”
“是什麽？”
何川用深邃的眼睛望向那餘晖下的巨大沙丘，淡淡說道：“變強，不停地變強！”
原野再一次爬到沙丘頂端，輕輕籲了一口氣，望了一眼西方即将落下的夕陽，平靜地從懷中掏出《千流刀法》。當他看又一次看到刀法中畫像的時候，瞳孔猛然收縮一下，接着他咧嘴一笑，收起刀法，将腳邊的大石頭推下沙丘，然後縱身一跳，和石頭一起滾了下去……
如此反複，他又回來攀爬了幾十次，直到精疲力竭，方才放下石頭，提起刀，對着石頭擺出了風流斬的姿勢。
起初何川與甘霖都以為他會對着石頭練習斬擊，但是，直到夕陽落山，明月升起，他仍然保持着那姿勢沒有動。
皎潔的月亮在天空中行走了一圈，然後緩緩隐沒于天際。一聲沙漠狼的嚎叫傳遍遼闊的天宇，沙漠陷入星光黯淡的深夜。甘霖終于爆發了，憤怒地罵了一句：“混蛋，這小鬼分明是腦袋出了問題！”
罵完之後，他忿忿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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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川也是一頭霧水，如此習修的方法，他還是頭一次見到。
甘霖離開後，夜經歷漫長的一段黑暗時光。
良久，天際隐隐浮起淡淡的白光，東方晨曦萌生，臨近的夜雲被染上一絲絲淡紅。
就在這時，原野身體動了。何川注意力瞬間集中。卻不料，他只是打了個哈欠，然後舒展一番筋骨，便提着刀走回山洞，睡覺去了。
何川喑然一笑，無奈地搖了搖頭。
……
接下來的五個月，依然如此。只是原野抱的石頭越來越大，爬沙丘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平穩。
起先，原野抱的石頭有石磨大小，然後是兩倍，三倍，四倍，直到最後舉的石頭竟有房屋大小！遠遠的只能看見，一塊巨石轟然滾下大沙丘，然後又緩緩地浮了上去，仔細才能發現下面有一個少年在舉着它！
“舉着這麽大一塊石頭，爬走在松軟的沙子上，這力量運用得越來越好了，估計他現在已經是上弦武者的體質了。”何川說道。這五個月來他雖然每隔幾天就會給原野送些吃的，卻從不過問他的刀法修煉進度。
“他們沙族人天生力氣就大，就像土目人天生就是千裏眼一樣，用五個月才從下弦武者體質練到上弦武者體質，根本就不算什麽。而且，他直到現在連一招刀法都不會，只有上弦武者體質，沒有相等的實力，遇到真正的上弦武者，他依然只有挨打的份。”甘霖不屑說道，從他認識原野六個多月以來，就從沒看好過他，現在更是對他失望透頂。
“我們還是去問問吧。”感嘆之餘，何川也有些摸不到頭腦，如此下去，原野修煉出滿月武者體質都有可能，但刀法卻一點沒學，那也不是辦法。
約莫一炷香時間，原野又一次舉着房屋大小的巨石爬上沙丘頂端。待他放下巨石之後，見山頂突然多出兩個人影，先是吓了一跳，然後才露出笑臉，“何叔，甘霖。”
“你這段時間到底在幹什麽？你不想修煉就把刀法還給義父，天天抱着你的石頭玩得很開心嘛！？”甘霖劈頭蓋臉就是一陣怒斥。
“甘霖！”何川阻止怒火中燒的甘霖，稍顯無奈地看着原野，說道：“能告訴我，你是怎麽想的嗎？”
“我……”原野心裏也有些過意不去，這麽久以來，他只顧着自己的相法，卻辜負了何川那份期待，“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甘霖揮起頭拳頭就要打過去，“我義父已經把全部希望都押到你的身上了！自從遇到你之後，他就無時不刻都想着，要把你培養成一名可以斬妖除魔、頂天立地的英雄！你竟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甘霖！”何川一把抓住甘霖的手腕，怒斥道：“才五個月時間罷了，你練一首劍曲不也用了三年嗎？”
“那我至少是在不停修煉，而他——”
“何叔，甘霖。”原野打斷了甘霖的話，從腰間抽出插在布腰帶裏的鏽刀，說道：“剛開始的時候，我怎麽都看不懂這刀法，直到有一次滾下沙丘，然後靜着心爬上來，才看懂一點點。後來，我就想辦法讓自己心靜下來，同時又想鍛煉身質，所以才選擇這麽笨的辦法。随着我內心越來越平靜，我覺得這刀法越，越——”
“精髓？”何川說道。
“對，越來越精髓！可是，越覺得它精髓，我忘記得就越快，有的時候剛看過就忘記。直到一個月前，我突然發現，竟然可以舉着石頭從下面爬上來而不忘記它。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找到你說的鑰匙……”
“那你為什麽還要這麽做呢？”何川不解地問。
“我怕看到自己的修煉成果之後，平靜內心會變得浮躁……”
“狡辯！你現在就把第一式風流斬演示一遍！”甘霖自然不信，在他看來，原野這話就是一個借口。
“好！”原野點了點頭。
何川與甘霖向後退了幾步，看着原野對着眼前的巨石，緩緩擡起了手臂，但它做得不是第一式風流斬橫刀于胸前的姿勢，而是揚刀，準備對眼前的巨石來一記斜斬。
甘霖見狀，剛想發怒，卻被何川一下捏住了肩膀。他不解地擡頭看何川，卻驚訝地發現，何川正死死地盯着原野，臉上難掩一股激動喜悅之情。
烈日當空，炙熱的陽光烘烤着藏月大沙漠。汗水悄然從原野臉上滴下，他揚着刀，紋絲不動，心越跳越慢，思緒平靜得如一泓古潭。時間越來越慢，一切仿佛都靜止了，只有被陽光炙烤的氣流緩緩升騰，如一條條無色的小蛇般，游弋着向上飛，流下一道道優雅的透明的痕跡！
突然，大地發出了一股微弱到難以察覺響聲，腳下的沙子隐隐顫動起來。甘霖正抱着最後一絲希望看着原野，卻沒想到他竟收回了刀？！
“你——”甘霖話還未說出口，便被何川打斷了。
“不錯，不錯！”何川滿意地說道：“現在風痕被打亂了，過會再演示吧，先等那條龍卷風過了再說。”
“不是。”原野搖了搖頭，望着北方。良久，一陣轟鳴之聲滾動在空氣中，北方一條如竄天巨龍般的龍卷風，下抵黃沙上通九霄，裹挾着無匹威力，翻卷着向南呼嘯來而。
大地顫抖，空氣轟鳴！黃沙被那條樓宇粗千丈長的龍卷風，不停吸起噴向天空，凝聚成烏雲，漫天飛舞！
望着那似有攪動天地之威的龍卷風，原野大聲說道：“自從遇到何叔的第一天起，我就從未忘記過何叔的教導！現在，就讓何叔看看我這半年來的修煉成果！”
話畢，原野提刀躍下沙丘，直奔向攪天動地的龍卷風而去！
“你瘋了！”甘霖大驚，怒罵道：“臭小子，你想找死麽？！”
原野對甘霖的話充耳不聞，瘋狂地沖向那越來越近，聲勢愈加浩大的龍卷風。
“義父，他這樣會死的！”甘霖焦急地看着何川。
何川拳頭緊握，心中極為忐忑。看着原野飛快逼近龍卷風，他最終搖了一下頭，說道：“我絕不會讓他死。”
何川身形一動，刺眼的陽光下出現一道褐白色殘影，直追向原野。甘霖也毫不遲疑，用盡全力想跟随何川的腳步。
突然，何川停下了腳步，震驚地看着沙地上，原野奔跑時留下的腳步。沙地上哪有腳印？分明是一陣風吹過沙子，留下的绺绺水印般風痕！
“義父？”甘霖焦急地看了何川一眼，再擡頭時發現，已經為時已晚。遠處，原野剛擡手揮了一刀，便被威力驚人的龍卷風卷入其中，再也看不見蹤影。
而那吞噬了原野的龍卷風，則像巨獸踩死一只螞蟻般随意，絲毫不影響它的軌跡，依然呼嘯着向南翻卷襲來！
甘霖抽出笛子，放到嘴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剛想吹，便被何川抓住了笛子，堵住了笛孔。
“義父，現在打散那道龍卷風，他還有活下來的機會。”甘霖臉色凝重地說道。
何川的面色更加凝重。他搖了搖頭，說道：“如果他因此受到傷害，就算耗盡一生，就算不血仇，我都會醫好他。”
“那若是死了呢？”甘霖不甘心地追問道。
“那我也報仇無望，活在這世上便沒了意義。”何川目光緊盯着向他沖來的龍卷風，沉聲說道。
“不行！我絕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甘霖奮力奪過被何川抓住的笛子，剛想吹的時候，卻驚奇地發現，即将沖向他們的龍卷風竟然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只見那條攪動天地的巨形風龍，滾動的速度越來越慢，前進的軌跡陡然紊亂，而且變得越來越臃腫，就像一頭巨龍吞噬過一頭巨獸般，行動變得愈加遲緩！
突然，一道巨大清晰的裂痕出現龍卷風體上，接着，又是一道裂痕！
然後，又是一道……
足足八道！巨大的裂痕！仿佛八條通天風龍糾纏在一起被徹底劈開一般，雖然它們還在快速翻卷纏繞，卻難愈裂痕。
就在這時，一聲怒吼從龍卷風中心傳出，直沖天宇！八條風痕再難支撐，猛然分離，化成八條風沙長龍，呼嘯着甩尾飛向四面八方！
其中一條風龍，直沖向何川甘霖兩人！何川雙手負于身後，面不改色，甘霖急忙扭頭躲避強風利沙。
當甘霖轉過頭時，身體不由一陣松弛，深深地舒了口氣。
前方，一個十丈大小的巨形沙坑中，原野手持妖花藏龍刀，雙目兇狠，氣喘籲籲！巨形沙坑周圍有八道被飓風刮出的沙痕，通向八個方向，直到千米之外方才消失！
天空中烏雲漸漸渙散，黃沙如雨般，簌簌落下！
“居然……打破了龍眼！”何川一聲低語，眼睛濕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