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華燈礙月
誰闖的禍,誰去善後,她是局外人,不打算攙和。不過對那天潭柘寺貿然答應了南苑王還存一點愧疚,是自己沒經腦子,又同情他過甚,把自己弄成了出爾反爾的小人。還好深宮鎖閉,再也不用相見,就算人家背後把她罵得一無是處,大不了耳根子發燙罷了,可以當作沒聽見。
她去太後那裏晨昏定省,就看見太後對着滿屋子的嫔妃們興嘆:“這下可好,群龍無首了。你們主子也是的,宮裏不跟朝堂上一樣嘛,一個蘿蔔一個坑,廢了一個總得填進去一個。現如今中宮之位懸空,宮裏的大事小情怎麽料理?這麽些人裏,好歹挑一個出來,再不濟,朝中的官員們府上有合适的,冊封一個也不礙的。”說着低下嗓子去,有些哀其不争地嘀咕,“整日間和端妃那姊妹攪合在一起,叫外頭人怎麽說?那女人是有人家的,皇上鬧的這出,連孩子都懷上了,回頭南苑王跟前怎麽處置?依我說,越性兒不要這孩子倒好,名不正言不順的,生出來也亂了體統。”
底下的嫔妃們有了張皇後的前車之鑒,一個個都不敢言聲兒。太後的視線從她們頭頂上劃過,十分失望地搖頭,男人不成就,女人又跟鋸嘴葫蘆似的,好容易有個位分高敢出頭的,最後也被薅下來了,皇帝這份懲治女人的手段,大概是他從政以來最雷厲風行的一次了。
皇太後因為先帝去了,正經兒媳婦又死在了喈鳳宮裏,其實對一切都很有些疏懶。那麽一大幫子皇孫們,沒有一個和她親的,說到底這個皇帝是好是歹,她也不放在心上。不過問一問還是應該的,沒的當着皇太後,比駕鶴了的孝宗皇帝還要高枕無憂。視線在人堆裏巡視,忽然發現了躲在角落裏的端妃,咳嗽一聲提高了嗓門問:“你和她打聽過沒有?究竟這事怎麽個處置法兒?”
音樓滿臉無辜,“回太後的話,我們姊妹原本就不親厚,到底怎麽料理,她沒和我說起過。”
“那萬歲爺呢?也沒什麽交代?”
音樓依舊搖頭,“萬歲爺鮮少上我那兒去,更別提和我說這麽沒臉的事兒了。”
太後對她的一問三不知感到憤懑,“這兩個人都和你有極深的關系,你上我這兒蒙事兒來了?”
婉婉一看不對勁,忙站起來勸慰太後,“她有她的難處,母後千萬別怪罪她。您瞧瞧,一個是姊妹,一個又是主子,她夾在中間也為難。早前她得了這個消息,問皇上的意思,皇上沒有松口說不要,她心裏也發急,願意讓出名分,安置庶福晉。誰知皇上那頭又不答應,反把她責怪了一通,您要是再怨她,她可不冤枉嗎。”
她輕聲細語安撫,皇太後才慢慢平息了怒氣,只是依舊不悅,寒聲道:“冬至就在眼前了,我看你那哥哥怎麽和人家交代。別打量自己是皇帝,什麽事兒都幹得出來,回頭惹惱了那些藩王,未必有好果子吃。”
婉婉也是無可奈何,料想皇帝那裏必然有一番道理,自己反正是打定主意事不關己了。
記憶裏的冬季,一直和冰雪相伴,前幾天還沒化完的殘雪再次被覆蓋了,牆頭的琉璃瓦上倒挂着冰棱,西北風卷過,凍得九齒釘耙似的。
外面冰天雪地,毓德宮裏倒很暖和,門上挂着厚厚的氈子,屋裏火炕也燒起來了,南方進貢來的果子放在案上,打起膛簾就有一股撲鼻的果香。
婉婉不能出門的日子,基本全花在擺弄樂器和寫字作畫上,偶爾也做女紅,跟着嬷嬷繡荷包,繡一個小荷才露尖尖角,拿花繃繃住了,一針一線地完善。
這天靠在南窗下,正引線穿針的時候,見風雪裏有個身影徉徉繞過了琉璃影壁。因頂着風雪,傘面遮住了他的眉眼,只見胸前升龍鱗鬣奮張,明黃的曳撒随腳步開阖,不急不慢,到了廊庑底下。
婉婉有些詫異,不知皇帝怎麽會突然造訪,也沒來得及細思量,宮女打簾通傳時,她已經整好儀容迎到門上了。
皇帝進來便見她肅在一旁,仿佛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到這裏來似的,頓時一陣晃神。半晌才哦了聲,上前虛扶一把道:“路過毓德宮,順便進來看看。這陣子忙什麽呢?”
婉婉把皇帝迎到寶座上,自己端了茶盞獻茶,一面道:“天太冷了,什麽也幹不成,正好得了兩個新花樣兒,我給哥哥繡個荷包。”
皇帝愣了一下,“給朕繡的?”拿起花繃看了一眼,“繡個荷花?”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君子高潔,荷花正相配。我為了描樣子,連凍瘡都凍出來了,哥哥瞧。”
她伸出一只右手,玉指纖纖,蔥白一樣。小指的一截上果然有個紅點,綠豆大小,隐隐藏在皮下,據她說癢得很,連雀腦都治不好。
皇帝失笑,“你都多大的人了,還用治小兒的法子對付,當然不成。底下奴才們也是,屋裏不夠暖和嗎,怎麽叫主子凍出這東西來!”轉頭喚崇茂,“把高麗人調的那個膏子拿來給殿下,另多添兩個薰籠來,把圍屏後面也點上。”
慕容家的女兒,生來尊貴非凡,皇帝沒有繼位那陣,一門心思在家生兒子,以至于現在想要個公主都沒有。自孝宗皇帝起三輩就婉婉一個,所以對這個妹妹分外偏疼些。婉婉的脾氣秉性很好,她心底無私,随遇而安,對外部的要求,甚至還不如尋常閨閣裏嬌養的小姐。皇帝看着她愁眉苦臉揉那凍瘡的樣子,實在說不出的心疼。
可是他這荒唐的哥哥,今天卻要打她的主意了……
他舔了舔唇,感到為難。打量她一眼,壓手說:“你也坐下吧,自己哥哥跟前,不用拘那些禮。”
婉婉察覺他有異樣,心裏只是忐忑,在下首落座,觑着他問:“哥哥今兒來找我,是有話說嗎?”
皇帝咽了口唾沫,慢慢搖頭,又點了點頭。
她微笑,“這是怎麽個意思?究竟是有還是沒有?”
皇帝不敢擡眼,盯着自己膝頭的織金組繡道:“朕還記得爹爹當年駕崩前夕,傳朕和大哥哥入養心殿說話,世事皆可抛,唯獨放心不下你,要我們兄弟好好照應你。一晃八年過去了,你如今十五歲了,咱們鮮卑人沒有及笄一說,換做漢人,你已經是大姑娘了。朕這段時候一直在想,不能耽擱了你,要替你好好找個人家,方對得起故去的爹爹和大哥哥……婉婉,你心裏有沒有喜歡的人,可以和哥哥說。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咱們是至親無盡的骨肉,這宮廷這麽大,也只有咱們才是心貼着心的。”
婉婉隐隐升起不祥的預感來,照理說大哥哥上年也同她提起過,要她自己相看驸馬,那時候她竟一點不心慌,為什麽到了這位二哥哥這裏,她就感到不甚可靠了呢?
她勉強牽了牽嘴角,“您冒着雪特特兒的來,就是為了這個?雖說我年紀不小了,可還沒想過出降的事兒呢……”
她話沒說完就被他截下了,“朕聽了個消息,中秋大宴那晚,趙家的混賬兒子對你無禮,是南苑王救了你,有這事兒沒有?”
婉婉心頭一趔趄,原以為不會再被提起了,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
皇帝并不等她的答複,自己慢悠悠道:“真應了那句話了,緣分一到,擋也擋不住。要說人品才學,南苑王委實俱佳,倘或你有那個意思,朕就為你們賜婚,叫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婉婉吃了一驚,慌忙轉頭看銅環,侍立在一旁的銅環愣住了,大約也沒想到皇帝會忽然來這手。
她沉下了臉,“皇上忘了祖訓,南苑宇文氏不得尚主。您要為我賜婚,不怕朝臣們有非議嗎?”
皇帝顯然并不在乎那些言官,傲然道:“不破不立嘛,祖宗訓誡固然要遵從,但也該分個對錯輕重。宇文氏為什麽不得尚主?是因為先祖怕藩王獨大,禍害朝廷。如今各藩的兵力都由朝廷掌控,藩王不過是個空架子,有什麽可怵的?我朝有八位藩王,要論財力,獨一個南苑王最為強盛,你要是下降了江南,錦衣玉食未必不如在京裏。我這個做哥哥的,一心盼着你好,朝中的官員們我也掌過眼,不過爾爾,沒一個能和南苑王比肩。況且你們總算打過交道,他的品貌你也知道,下降給他,不算辱沒了你。”
他自說自話着,幾乎已經蓋棺定論,婉婉這才明白,自己是給填了窟窿了。他和人家的小妾不清不楚,如今還不起,就想拿她來充數。
她氣紅了臉,“這些話都是出自庶福晉之口吧?皇上今兒是來降旨的嗎?”
皇帝被她戳中了痛處,不由惱羞成怒,“你這是什麽話!”
她眼眶一熱,頓時哭起來,“當初大哥哥千叮萬囑不叫我挑南苑王,如今自己一個娘肚子裏出來的親哥哥,卻為了換別人的侍妾,情願把我賠給人家。二哥哥,分明咱們倆才是最親的,為什麽你竟不如大哥哥?”
皇帝最忌諱的就是拿他和元貞皇帝比,因為皇位本來就得的稀裏糊塗,到最後先帝幾乎成了他心上的疤。婉婉這回觸了逆鱗,引得他勃然大怒,高聲道:“以往太縱着你了,你如今敢這麽和朕說話!朕又沒有把你打發到不毛之地,哪一點虧待了你?你不必再說了,踏踏實實留在寝宮,等朕的旨意吧!”言罷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婉婉木然站着,胸膛裏都結起了冰。她對南苑王原本是有些好感的,誰知最後被人當成锔碗的石膏,用來修補殘局,于是喜歡也變得不喜歡了。
她臉色鐵青,銅環和小酉上來攙她,忙着把她安置在南炕上,切切道:“殿下別急,旨意還沒下來,萬一皇上想明白了,這事就不算數了。”
她慢慢搖頭,“要只是鬧着玩的,他今兒不會專程到毓德宮來。我也不怕和你們說,把我指給南苑王,我應該高興才是,上回負了他,這回總算能給他個交代了。可恰恰在這當口,皇上太叫我傷心了,什麽一奶同胞,就是這麽拿我當人瞧的!”
銅環也沒了主意,畢竟金口玉言,又兼南苑王庶福晉懷了身子,皇上是既要女人又要孩子,所以只有坑親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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