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山長水闊知何處

? 花千骨眼睜睜地看着容挽歌随着墟洞而消失，也眼睜睜地看着十方神器瞬間化成飛灰飄散而去，再眼睜睜地看着白子畫形影孤絕地禦劍離去，內心十分難受，卻怎麽也不想哭出來。

白子畫因她而身中蔔元鼎之毒、綠鞘和朔風相繼為她而死、姐姐又因她死了一次又再死一次，雖說這與東方彧卿也逃不了幹系，可是終究與她有着莫大的關聯。

上古時期，身為神界天帝之女兼百花之神的人是她，而後聯合衆神毀去了妖神的真身，再以十方神器封印妖神的妖魂與妖神之力人也是她，最後以自身血肉去修補那個因妖神而幾近破壞殆盡的世界之人也是她……

數萬年之後，一縷殘魂在飄蕩了許久，終得機緣轉生之人是她，因神祇轉世而命中帶煞又注定了命途多舛之人也是她，冥冥中注定要集齊十方神器之人也是她，冥冥中注定釋放妖神之人也是她……

花千骨仰頭大笑，笑得眼角沁淚，滿目蒼涼凄怆。

這些都是因果循環……

這些都是因果循環啊……

身為天帝之女，花千骨不能哭，也不可以哭。

如今的她已然堕神入魔了，花千骨自覺愧對父皇與母後，也愧對身為神界神族的身份，再加上滿身無可饒恕的罪孽，還有這一副神不神魔不魔的樣子，她再也沒有這個資格可以放聲大哭了。

“骨頭娘親……”

“小不點……”

“千骨……”

“花千骨……”

笑聲戛然而止，花千骨淡淡地看着在場的諸人，最後定格在東方彧卿的身上。

花千骨依舊恨着東方彧卿，可是沒有恨又哪來的愛，要她下手殺了他，她又舍不得，也下不了手……

霎時間，花千骨只覺得自己真的累了，累得再也不想動彈，只想就這麽安安靜靜地随風而逝，從此無挂無礙，随心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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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花千骨這一副淡然得仿佛将要乘風而去的樣子，東方彧卿的心裏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心中旋即湧起了一股不妙的預感。

衆人只見花千骨閉上了雙眼，片刻之後再睜開來，紅唇輕啓，嗓音空靈得令人倍感詭異，對着東方彧卿如是一字一句地說道——

“今日種種事故，皆因我的前世因果與你的推波助瀾而起，你我難逃幹系……”

“東方彧卿，我以百花之神的名義詛咒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老不死，不生不滅！”

話音一落，衆人不禁目瞪口呆。

“骨頭娘親，不要這樣對待東方爹爹……”

然而，臉色逐漸變得蒼白的花千骨不去理會糖寶語帶哽咽的請求，也不去理會衆人是否緩過神來了，便徑自看向了單春秋，再對着單春秋如是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一向是野心勃勃的妖魔，總是以助殺姐姐稱霸六界為名義來滿足你意欲殺姐姐稱霸六界，而後你就能在六界之中橫行霸道的私欲，如今這天下蒼生的安穩是家姐以其之死換來的，我絕不容許任何人破壞家姐舍命得來的安穩，所以我只好對不住你了……”

“單春秋，我以神界帝姬的名義詛咒你、妖魔界妖兵魔将與各大門派，若是你們有任何想要挑起六界大戰抑或是稱霸六界的心思，你們就要受盡七七四十九年的魂魄撕裂之痛！”

聞言，單春秋的臉色頓時一片煞白，在場的妖魔憤憤不平，而在場的仙人則歡呼大笑。

花千骨頂着一張全然褪去血色的臉龐，冷冷地看着開心不已的衆仙，道：“你們別高興得太早……”

“天道為證，神界花千骨以自身神格為代價，詛咒仙界天兵天将與各大門派，若是有誰無緣無故發兵進攻妖魔界，也要受盡七七四十九年的魂魄撕裂之痛！”

這次，倒是輪到衆仙憤憤不平了，而在場的妖魔雖然開心，卻在思及了他們的詛咒與衆仙的詛咒并無太大的差別，也就沒了那個心情歡呼大笑了。

殺阡陌緊緊地蹙攏劍眉，焦急地說道：“小不點，你快別再下詛咒了，再這樣下去，你就要因為元氣完全流逝而死的！”

正如殺阡陌說的，下詛咒是會消耗元氣的，無論那人是何族類。

——一旦元氣盡逝，則油盡燈枯。

頭暈目眩的花千骨一個趔趄，瞬間狼狽地跌坐在地，為了給自己出口氣，也為了給守護容挽歌舍命換來的天下蒼生的安穩，她連續下了三道的詛咒，元氣已然消耗到了極端，如今只剩下最後一絲的元氣，還能再讓她茍延殘喘一會兒。

花千骨深深地看了衆人最後一眼，再次閉上了雙眼，失去血色的雙唇欲張又合，似乎是在無聲地念着法訣，速度頗為勉強地結着一道道手印。

“骨頭，你在做什麽？”似乎猜到花千骨想要做什麽的東方彧卿不由得在此刻徹底驚慌了。“快停下來！”

只是，這一切終究是來不及了……

衆人只見花千骨立即昏厥倒地，呼吸漸弱至無，而後整個人閃過一道金光，身體與神魂散作一片耀眼的暖黃色光芒，從東海迅速地擴散開來，兀自穿透到世間各處去。

“骨頭娘親……”

“小不點……”

“千骨……”

“花千骨……”

那些荒蕪的、死掉的、殘破的或是毀滅的世間萬物與六界生靈開始一點點地複蘇再生，那些因妖神出世直接和間接死亡、破滅、受傷害的人或事物全部變得安然無恙。

世間萬物又呈現出原來的一片欣欣向榮的氣象，仿佛十方神器從未被集齊、妖神未被釋放、容挽歌也還未舍命護天下……

看着眼前的美好景象，衆人皆有些悵然若失，仿佛這一切從未發生過，可是他們也很明白剛才這一切都是真的發生過的。

“骨頭！”

東方彧卿難以置信地看着花千骨就這麽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取出了袖裏的匕首，想要随她一同去了，卻發現自己果真如詛咒所言一般不傷不滅，不由得大為悲恸地淚流滿面，滿心悔恨懊惱，卻只能徑自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花千骨的名字，只可惜花千骨再也不會回應他了。

再也不會了……

……

“今日種種事故，皆因我的前世因果與你的推波助瀾而起，你我難逃幹系……”

“東方彧卿，我以百花之神的名義詛咒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老不死，不生不滅……”

是夜，皎皎明月高懸夜空，兀自流轉着亘古不變的清寂與薄涼。

東方彧卿又再一次地從那場百年來如一日的惡夢中驚醒，渾身泛着冷涼的汗水，面色仍有驚惶、悲傷、絕望等等複雜情緒未褪，卻始終不及心中那一種晝夜不停翻湧得猶如時刻有刀在絞爛般的疼痛來得深刻透骨。

自從花千骨以其血肉修複世界之後，流年暗中偷換，迄今為止已有一百多年的時間悄無聲息地過去了。

在這一百多年以來，由于十方神器已然化成飛灰，也由于花千骨接二連三所下的詛咒，尤其是仙界與妖魔界，二界之間倒是鮮有征戰了，六界俨然是一派和平的景象，極其可貴。

然而，這一切再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對于摯愛容挽歌的白子畫而言是如此，對于摯愛花千骨的東方彧卿而言又何嘗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