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雛鳥總要飛

聯邦的每個戍衛區都有自己的花徽，大羿戍衛區的花徽是長弓射日。紀昀這時身上穿的禮服，在深藍色如冬日星空的底色上，浮着并不是很明顯的淡銀色花紋，只要眼不瞎，都能看出是窗簾來。

戴立國：“将軍，您說我是該把她樹立為樸素節儉的典型呢，還是等她下來罰她幾十點以懲戒她以公度私？”

這話讓許銘川忍不住去看永嘉陛下和身後兩名皇子殿下，兩位殿下倒是看不出什麽來，永嘉陛下卻盯着戴立國眼神冷幽幽的：“朕捐那麽多物資給戍衛區，用你們塊窗簾怎麽了，朕還想問責，為什麽軍費年年累加，營區連窗簾都沒塊好的。竟然是合成纖維，而不是天然織物，你們果然如媒體所言把軍費拿去吃吃喝喝了嗎？”

戴立國眨眼看臺上，心裏默念：“啊，我什麽都沒聽到，您在說什麽陛下。”

“陛下，您不是派人給殿下送了禮服嗎？”許銘川攔着永嘉陛下試圖以目光殺死他得力幹将的行為。

永嘉陛下看紀皇後，紀皇後“嗯”一聲後笑着說：“這件禮服也很好看，而且，陛下，你不覺得這樣更好嗎？比起我們準備的禮服，這件禮服明顯更讓人喜愛，我們的小昭陽越來越聰明了呢。”

紀皇後一點明，永嘉陛下一下就明白過來，許銘川中将也聽出意思來。不過皇室的事，許銘川中将是不會插話的，據說這次總長換選，會有一位王室成員參加競選，現在看來傳聞果然有鼻子有眼，只是不知道是哪位王室成員而已。

這時，音樂聲響起，背景音樂是《春的禮章》，這支曲子是銀河系時期的古曲，十分典雅舒緩。不過。紀昀和霍铮會選擇這支曲子的原因只有一個，它的時長和主題都十分符合他們的需要。五分三十三秒的《春的禮章》悠揚清澈如同山泉水一般，而《春歌》正是從水開始描述。

官兵們這時卻多半已經昏昏欲睡，前面幾個節目實在太容易讓人犯困。所以，哪怕皇帝陛下在場，哪怕柔軟可愛的少女上臺，也沒能抵制住他們的瞌睡。紀昀站在臺上，一邊朗誦。一邊看向臺下的戴立國上校，用眼神不間斷地控訴着。

哄她上臺的時候，說什麽只要她上臺，光站上去都能掌聲擂動，結果呢，結果她上臺時，所有人都幾乎在舒緩的音樂和更加舒緩的朗誦中，一步一步走向周公。

“……那是我與萬物對奏，因花束擁堵于溝渠，山泉中流淌着的。從未改變……”

紀昀并不知道，官兵們的睡意是被刻意醞釀出的，更不知道，此時聯邦第一電視臺，正在全聯邦新春晚會總長賀辭後，播放着由各星系傳來的實時風景畫片。這是聯邦慣例，會在新年時放實時風景，但往年只會有背景音樂，今年卻出乎意料地有了朗誦聲。

背景音樂《春的禮章》是春節晚會常用的曲目，開始沒人覺得驚奇。但在半分鐘後，忽然響起《春歌》。

《春歌》在舒緩的音樂聲中朗誦完後，臺下的昭明太子動動手指，披着馬甲在直播晚會的論壇上發出去一條訊息：“據傳。朗誦《春歌》的是昭陽公主。”

一大群人在下面表示鄙視：“胡說八道，要是小公主朗誦的，怎麽不出字幕，肯定又是來博眼球的，真無聊。直說吧，朗誦者是你姐姐還是你妹妹。現在的人想出名真是想瘋了。”

昭成王子“啊”一聲，看向他哥：“不是不讓曝光昭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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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有誰信我？”昭明太子正是因為不想讓昭陽曝光，想讓她繼續安安靜靜地完成學業，這才發出這條訊息。等着這個馬甲被罵成狗，就算戍衛區真有什麽人猜到，大概也會被帶着走。

“太子殿下，真是深謀遠慮，佩服佩服。”昭成王子一本正經地誇贊。

昭明太子就一本正經地謙讓：“好說好說。”

永嘉陛下和紀皇後雙雙回頭：“果然，他們倆今天怎麽也不會打起來，還是不能讓昭陽離長安星太遠，天天看他們互相咬互相掐的，真讓人擔憂将來他們會兄弟阋牆啊！”

“親愛的，不要擔心這麽多。”永嘉陛下一邊安慰紀皇後，一邊瞪兒子。

昭明太子和昭成王子紛紛閉嘴，各自撇開頭，然後又很快一起站起來，悄悄趁着一衆官兵仍然昏昏欲睡，走向後臺。兩人各自托着一個深藍色盒子，這是給他們家小昭陽準備的新年禮物，兩位穿着禮服的殿下一前一後走進後臺化妝室。

紀昀還沒看到這兩位，霍铮就已經看到了，很知趣地退開，并将周圍清場。昭明太子與昭成王子兩人進入化妝間時，只有紀昀一個人在哪裏拆頭發上的薔薇花發飾，細細的勾子把頭發絞住幾縷，紀昀沒注意，猛一扯，把頭皮扯得直發麻。

她吃痛一聲，松開發飾揉頭皮，揉着揉着，感覺有人站在身後，她以為是霍铮就沒回頭。感覺“霍铮”站到她身後，還伸手替她把薔薇花頭飾拆下來，紀昀就一邊揉一邊道謝：“謝謝啊，霍铮。”

“霍铮是誰？聽着像個男人！”昭明太子和昭成王子眼裏，昭陽就是他們的女兒，從小小一團軟肉包養到大，看她學步看她離家，這兩人年輕時無處發散的情感幾乎都寄托在昭陽身上。猛一聽妹妹要被某個無恥的男人拐走，昭明太子簡直想放把火，把那混蛋燒死。

“小昀，親愛的，你居然背着我們有了喜歡的人，這太不值得原諒了！”居然連說都不說一聲，太讓他們失落了，哪個混蛋跟他們搶軟肉包，一定要弄死。

紀昀：媽的，果然是被變态盯上！

“你們肯定是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們。”帶着有女王在身邊，紀昀倒不是很怕。

不過她回頭看這二位，怎麽看怎麽有點眼熟，然後她很快想起，剛才看向臺下時，戴立國上校和許銘川中将身後坐着的，似乎就是兩個穿着深紅色禮服配深藍绶帶的人。雖然那麽遠沒看清臉，但一點不妨礙她把衣服看清。

昭成王子見狀，就要開口說話，卻被昭明太子攔下：“不管認沒認錯，那或争或鬥，你還是離遠點好。”

王室的婚姻雖然一定程度上可以自主，但兩人之間差太遠，根本不可能幸福，那如同兩個維度之間的差距，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被拉近的。昭明太子的語氣其實十分柔和，但紀昀怎麽聽着都像是在威脅，再加上這兩人一個賽一個的從神态裏帶着親昵來，紀昀默默想：“難道‘紀昀’和這兩人之間都……媽媽呀，好污，不可能，這麽點的小姑娘，能怎麽着，肯定是這兩個人自作多情。”

“人若不能成為自己的主宰，活着與死有什麽區別。”變态，滾開！

昭明太子聽完，看着紀昀良久：“小孩子，總要吃過過受過罪才會明白誰對你是真好，好罷，你想怎麽樣都随你，只要記得受傷了，還可以回到我們身邊來就好。雛鳥總要飛遠，倦鳥也總會歸巢。”

“但是，無論如何，也要有所堅守，否則……結果恐怕你不能承受。”昭成王子想的是，她的個人終端裏有相應的程序，如果被觸發，會直接呈報到宗室和皇宮。這要是真做出點什麽被宗室知道，宗室一定會趕在她績點達到之前，就給她定下一門婚約。

紀昀聽着仍然是威脅啊，毫不遮掩的威脅，她要說點什麽時，外面，響起無比熱烈的掌聲。她面前的兩人互看一眼，又一起看她一眼，搖頭向外走去，紀昀這時聽到外邊在回落着“歡迎陛下與皇後致新年賀詞”，原來已經零點了，新的一年到來。

“以前有銀葉騎士來給我送生活費，不會就是這兩個人讓送的吧？”紀昀越想越歪，越想越擔憂，越想就越覺得，那兩個人不是已經“包養”，就是想要“包養”。

“怎麽辦吶！”

霍铮這時走進來，見她滿臉愁容，不由得一愣：“有事？”

“要是有惡勢力壓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你會怎麽辦？”

“那就強到讓他們無法壓迫為止。”霍铮想到剛才那兩位殿下來過，略一想就以為是紀昀的婚事被提及。不過這時候，大概也只是被提及，王室成員一般在五六十歲才會結婚，一百歲左右才會選擇生育。

“可是那惡勢力真的很惡啊！”

“不要着急，你有天賦，也有時間，總有光芒萬丈到能驅散一切黑暗的那天。”

紀昀在霍铮進來前就查過，只有王室才和少數被王室授與的學者、名人、将軍才可以佩戴绶帶，所以她毫不懷疑那兩人跟王室的關系。跟着帝後一塊來的，還能有誰，只有那兩位殿下吶。

“就怕等不及。”

“不會的。”

“你幫我。”

被少女充滿信賴的眼神深深注視，霍铮怎麽能搖頭：“當然。”

渾不知被捧在手心當成女兒寵的親妹妹當成變态的兩位殿下登臺，一左一右站在帝後身旁，禮儀風采完美無缺。不過，兩人心底都在想同一件事——一定要把那混蛋揪出來！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