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靖雲篇19

全身像火燒般地疼痛,渾身沒有一絲力氣,喉嚨也燒的厲害,發不出一聲。她就像一只提線木偶,被人擺來擺去,除了思想和身上的灼痛感。

“管叔,怎麽辦啊。”玲兒着急地要哭起來,“之前都不這樣的。”

“別吵。”管叔找準穴位,将銀針緩緩推進去,他額頭上也都是汗,是集中精力所致。

慢慢地,身上的疼痛好些了。管叔将她身上的銀針又一根根拔去,小心地遞給玲兒。玲兒一一收好,又将熱水端過來,浸濕了布給季又童擦汗。

“玲兒,我來。”

季又童眼睛很模糊,只能感覺到上方有幾個人影在晃動,但她知道這個聲音是李胤的。所以隐約看到有東西伸過來時,她将頭微微側了一下。

李胤擦的很仔細,也很小心。擦拭完,又幫她蓋上被子,吩咐道:“玲兒,好好照顧她。”

等大家都出去,玲兒這才小聲說:“小姐,你這些天生氣大家都明白,但實際上不是你看到那樣的。我知道小姐喜歡三王爺,你心裏一定不喜希望他死。那晚,管叔對我說,看到你和三王爺,他就想起自己和夫人。我不想你死,所以才……”

她和李胤,怎麽可能會是管叔和他的夫人?李胤不想自己死,她心裏想的是讓他死。

季原看到衆人出來,怒氣沖沖地問:“我女兒怎麽樣?”

“我只能暫時緩解她的疼痛,如今已過去一個多月,看她病情反複的情況,我怕支撐不了半年。”

季原恨恨地看一眼李胤,想要進門去,管叔攔住他道:“她在休息,您再等等。”

“剛剛不讓我進去,現在還不讓我進去,管叔,你就這麽幫這小子?我季原虧欠過你什麽?”

管叔一臉無奈,“我看病一定要清靜,萬一針紮錯了怎麽辦?剛剛您要是在,您能保證不打擾我嗎?”

季原語噎,結巴道:“那……那還有什麽辦法救童童?”

“血蓮是被人連根拔起帶走的,看上面的痕跡,應該是不久前。小二那也問過了,在我們之前沒人住店,看來對方就是沖着血蓮來的,并且來的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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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胤問:“這次毒發比前兩次都要嚴重,這是怎麽回事?”

“每一次毒發渾身都會發熱且帶着疼痛,随着時間推移,時隔漸漸變短,疼痛也越發嚴重,就怕她扛不住。”

季原一下就焉了,“管叔,就沒有其他法子了?”

“她的毒為炎,血蓮為寒,兩兩相克。除了血蓮,沒有其他辦法。”

……

離開的時候,季又童見着小二臉上都是傷,正納悶呢,玲兒笑着說,“大當家迷暈被丢了出去,他醒來後錢財都不見了,回來狠狠教訓了店家,這幾日他對我們招待的可熱情了。”

季又童被逗笑了,擡眼又看到李胤,笑容立馬收起來。

“童童啊,你就別對他冷眼相待了。”管叔靠在軟墊上,看着季又童的表情很無奈。

一路上氛圍都不好,玲兒識相地出去騎馬,馬車內只有她和管叔。她坐直身子,道:“管叔,玲兒也是你看着長大的,你怎麽能對她說那樣的話?”

“哪樣?”管叔平日脾氣好,見誰都笑臉相迎,此時也嚴肅起來,“你也知道京城如今是什麽樣子嗎,王爺只身一人出來,是讓李祁有機可乘!”

“那你們也不能騙我,騙玲兒。”

“這是我一人所為。”

季又童冷笑,“李胤會不知道?他早就算計好了!”

“童童,你這人怎麽這麽拗?”

季又童別過頭,透過縫隙能看到李胤的側臉,“如果不是他算計好了,你告訴我,李紹去了哪裏?”

“他……”最後,他依舊沒說出來。

走到半路時,一匹馬飛快地沖上來,幾乎要撞上時,那人及時拉住缰繩一躍而下,直到他沖到李胤邊上時,衆人才看清來人,是李冉。

“何事?”李胤見李冉臉上神情緊張,也下馬與他走到一邊。來時他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完畢,應該能抵擋一陣,不可能會出什麽大事。他問,“宮裏的事?”

李冉搖頭,掏出一封信遞給他,“這是邊涼送來的。”

……

也不知道李冉跟李胤說了什麽,本來就加急在趕路,此時更是快馬加鞭回去。但有她與管叔坐着馬車非常拖行程,趕了一天路後,李胤和李冉先行離開。

管叔擔憂道:“怕是出什麽大事了。”

季原冷哼一聲,“最好,咱們也別回靖雲府了,童童,跟爹回平峰山莊。”

季又童很想知道靖雲府出了什麽事,但此時決定權已經不在她手中,按照季原的性格,根本容不得她說不。

回到平峰山莊,已經過去了十來日,一見季原回來,看門的人直說,“不好了不好了。”

季原脾氣暴躁,問了幾遍那人也說不出所以然來,依舊不依不鬧地問究竟哪裏不好了。季又童趕忙拉住他,“別在這裏耗時間了,去問問二叔。”

季江聽到他們回來,趕忙從山上奔下來,“五天前,聽聞三王爺要出征攻打邊涼,常勇、鐵全兄弟等人都去了靖雲府,也不知是不是要一起出征。”

季又童心中隐隐不安,雖然時間整整快了兩年,此時讓常勇他們過去,恐怕是要常勇他們去攻打邊涼,李胤自己是要造反了。但邊涼的兵力不再得李胤所用,反而與他為敵,這次成功率更低不說,那麽多人去幫李胤,還聲勢浩大,這也是很大一個問題。

聽完季原盡管生氣,卻也不覺得事情大的需要整個山莊的人緊張成這樣,就道:“他們要走咱們攔了這麽久也沒攔住,大夥兒就別怪自己了。”

季江頭疼道:“平峰山莊已經不再是我們的了,大部分弟兄我都讓他們走了。”

季又童一驚,“玲兒,快去收拾東西。”

管叔聞言也急忙往回趕。

季原不明所以,“這是為何?”

“太子有心整垮三王爺,我們平峰山莊一半人都去了靖雲府,你覺得太子會怎麽想?”

季原臉色瞬間煞白,“那平峰山莊……”

沒來得及出山莊,一隊人馬已經浩浩蕩蕩地達到山下。

管叔背着藥箱,自嘲地笑道:“能被邀去皇宮小住,也不枉此生了。”

……

李祁沒有太為難他們,用他的話說,這是他的另一個籌碼,而季又童,是他的王牌。

“沒有想到三哥會那麽喜歡你。”李祁看着床上痛的奄奄一息的季又童,“你放心,很快就不用受這種苦了。”

本來每個半月發作一次,後來每隔十日,現在七八日就渾身發痛。本來僅有疼痛感,漸漸地,她身上開始出現傷痕,無論管叔再怎麽幫她止住疼痛,那些傷痕還是會跑出來,夜裏常常會隐隐發疼。

手臂上又新出幾個傷口,看來再過段時間,她渾身都會是傷,直到死去。

李祁擡起她的左手,看到那串佛珠輕蔑一笑,“我以為他不過為了常勇幾人才将你帶回來,想不到對你動了真心。雖然我布置好了一切,可三哥的能力不容小觑,我還是得考慮好後路,我的後路,就是你。”

季又童懶得看他,索性閉上眼。

“季氏兄弟被我安頓的很好,你不要太過擔憂,好好養病,千萬要等到三哥回來。他要是看到你這樣,一定想快點給你吃解藥。”

季又童睜開眼,努力想看清他的輪廓,什麽意思?

“唯一能救你的血蓮,在邊涼,不然你以為三哥真的會願意在這個時候去攻打邊涼?我知道三哥的打算,自己親自出征,留下平峰山莊的人守着靖雲府。可惜常勇雖衷心,卻是有勇無謀之人。當年被人陷害,父皇将他逼了那麽多年,只能躲在山裏避難。我故意放消息給他,三哥有難,沒想到他真的帶着平峰山莊的人出來了。”

此時管叔端着藥推門進來,徑自去季又童喂藥,一眼都未落到李祁身上。

李祁也不生氣,說道:“只要三哥不在了,我保證讓你們活着出宮。”

待李祁離開,管叔看着她身上的傷,心疼道,“受苦了。”

“不……”

怎麽回事?她竟然說出話來了,喉嚨似乎沒那麽痛,連眼睛也變得清晰起來。忽然,她的心髒隐隐抽痛,難道……

看她手緩緩移到心髒處,連話都可以說了,管叔急忙為她把脈,奇怪道:“怎麽回事?你的毒明明還在……童童,你現在覺得怎麽樣?童童?你怎麽哭了?”

“李胤死了。”

……

老皇帝病逝,李祁登基新位,又得到消息,李胤戰死。

對李祁來說,無非是喜上加喜,如他所言,真的将他們放出宮去。

玲兒看着季又童身上的傷,心中難受的不行。又見她自出宮後一直魂不守舍地,忍不住問:“我們現在去哪兒?”

“平峰山莊。”

“靖雲府。”

季又童和季原幾乎同時說出口。

這回,季原不再發脾氣,只說:“我們先回去,往後你做什麽決定,爹不再為難。”

靖雲府已經走的空無一人,偌大的府邸了無生氣。

李紹回來時,頭發淩亂,衣衫破舊,渾身血跡斑斑。他抱着一個長形的盒子,見到季又童後,撲通地跪下,緩緩将盒子遞上去,“王妃,這是王爺留給您的東西。”

季又童回來等的,是一個結果,她想知道李胤是怎麽死的。沒想到,他還留了東西?她接過來,有些沉。打開後,她的淚水一下子湧上來。那是一截斷臂,幾乎要腐爛地手上,握着一株白色似蓮的花。

“邊涼的人下手為強摘了血蓮,引誘我們迎戰。王爺帶着常勇等人,成功拿下血蓮,本來可以制勝,豈料我方忽然有人背叛,自相殘殺,被自己人一劍刺中。當時誰都沒料到,直到王爺被刺我們才反應過來……血蓮是王爺的血喂的,可解王妃的毒。”

季又童靜靜看着半截手臂,喑啞地問:“其他的……”

“屬下找遍了,只找到這手臂,還是靠握着血蓮認出來的。”說完,李紹已經淚流滿面。他站起身,恭敬道,“日後,屬下便是王妃的人,任王妃差遣。”

“不,”季又童将血蓮拿出來,蓋住盒子,交還到他手中,“好好照顧玲兒。”

李紹看着季又童離開想追上去,玲兒拉住他,對他搖搖頭,“這是小姐自己決定的。”

走到門口,李祁身着便裝站在門外,一襲白色華服,頗有第一次見面的風度翩翩。

“三哥竟連屍首都不全?”他說的時候帶着疑惑,随即笑起來,“你真是能給我帶來好運的人。”

“你不要太自作多情,李胤出征時帶兵十八萬,有多少是你的人?”

李祁道:“沒有我的人,只有為權利,為富貴之人。”

季又童緊緊捏着血蓮,從他身邊走過,走了段路,她停下問:“李胤死了,對邊涼的威脅就少一分,你讓自己人自相殘殺,就不怕軍心不穩?”

“邊涼再強大,也終究強不過國土遼闊的我們,他們無非就是為了錢財珠寶,我自有安撫他們的辦法。”

季又童冷冷一笑,邁步離開。總算明白黃老仙人當初要救李胤,他心狠,卻是唯一一個能治國的。

……

以為完不成的任務完成了,李胤死無全屍,真正的不得好死。

季又童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哭,就像當初要離開何曦、江駱澤時候的那種心痛。猛然,她想起腦子裏總是飄過的東西。

夙言曾對她說:“我這顆痣,是與生俱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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