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修】衆叛親離的仙門高富帥(十三)
在白黎軒很小的時候,他曾反複做着同一個夢。
夢裏烈火漫天,人們慘叫不絕,濃密的煙霧嗆得他直咳嗽。
面前似乎站着什麽人,華服錦袍,儀容威嚴,一身濃重的殺伐氣。
他不由得往女子懷裏畏縮。
“那是塵世間的地獄,我無法保住你們的性命,且等我。”
“二十五年後,我必修得大成,帶你們離開。”
女子一瞬間箍緊了襁褓內的他,歇斯底裏地大喊着。
滾——!
......
這便是他的娘嗎?
白黎軒有些失神,探向面容模糊的女子。
手掌攪碎這一場幻夢,他驚醒了。
睜大眼睛,胸口起伏不定,将天花板上搖晃的燈穗看了許久。
瞳孔恢複焦距,終是逐漸平息。
白黎軒擡手......手感似乎有些不對?
對方睜眼的時候江奕便發覺了,合上書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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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黎軒:“......”
一個打挺支起半身,死死盯着兩只相牽的手。
他什麽時候抓住了前輩的手??
看着對方不掩震驚的樣子,江奕倒是很淡定:“你後半夜有些睡不安生。”
接連躲過幾波追殺,他們在一偏僻的小山村裏落腳,白黎軒給了一農戶些許銀兩,換他們暫住一晚。
設下禁制,掩去來時的痕跡,江奕看白黎軒這些日子奔波勞碌,便建議對方好好休息一下。
打坐雖能很快恢複精神,但不如好好睡上一覺更能寬解心裏的乏累。
白黎軒應下了。
比起滅魔崖底和墳堆山洞,這裏有床有被褥,不知好了多少。
白黎軒此次入睡也快,只是不知道後半夜夢見了什麽,額上冒着冷汗,嘴巴雖閉得死緊,卻一直朝外拼命伸着手。
江奕湊近想要查看情況,手剛探過去,就被對方一把給抓住了。
短暫的怔愣之後江奕便恢複了淡然,見人好似穩定了下來,也沒想着将手撤回——白黎軒抓得太緊,他抽不回來。
不過靈魂體沒有疲累感,屋子裏就他們兩個人,維持這樣的動作也無傷大雅。
“......”白黎軒。
江奕的話雖未說全,但他大致能猜到當時的情況。
既然人已經醒了,江奕便準備将手收回去,卻發現白黎軒将他抓得更緊了。
不等江奕疑惑,白黎軒先輕聲道:“前輩,晚輩方才夢見了自己的父母。”
江奕微停頓。
若是夢見了美好的回憶,白黎軒後半夜也不會表現得像做了噩夢一樣。
白黎軒在這個話題上戛然而止,盤膝而坐,後背抵靠着牆。
他半仰着頭,沉默了小一會兒,突然地笑出了聲。
“‘修真乃俗世之人求取仙路,需斬斷前塵,耳根清淨,心無執念’。”
“這是銘刻在太和宗望天石上的誡言,每個弟子往返宗門時均能看見,便是為了讓我們切記,勿受前緣所擾。”
“但小孩子怎能控制住自己的思念?我雖為天樞峰首席大弟子,在這一方面也與他們并無不同。”
“有時候還在羨慕,至少他們見過自己的父母親,偶爾有什麽傷心事,好歹還能有個念想。”
“他們自然也羨慕我,羨慕我為天樞長老的嫡傳弟子,自入宗門時便地位尊崇、飽受寵愛。”
江奕注意到了,白黎軒這時不再稱那人為師父,而是不鹹不淡的一句‘天樞長老’。
“但他們大抵沒想到,天樞長老雖不曾缺我靈石丹藥,卻也對我嚴厲至極,若修為有所桎梏,少不了要跪山崖,少時三個時辰,多時一天一夜。”
本安安靜靜充當着一位合格的聽衆,聽到這裏,江奕忍不住皺眉問:“何時的事?”
“六七歲罷,那時貪玩了些。”
“......”江奕。
雖說他一貫将事情看得很淡,此時也真心覺得天樞長老的做法有些匪夷所思。
将六七歲的孩子罰去跪山崖受冷風,這是人幹事?
似是知曉江奕所想,白黎軒若無其事地笑笑:“本來只用跪一個時辰,是我天性執拗,自恃修煉速度在師兄弟中乃是前茅,從未有過反思,天樞長老見我不服,自是罰得更狠了。”
盡管白黎軒語氣輕松,江奕卻能想象得到,那時尚且年幼的天之驕子心裏該有多麽委屈和難過。
“我本以為,他對我嚴厲,是對我含有重望。”
白黎軒又是一揚嘴角,眼裏含着的深郁卻無法讓人認為他在笑。
“如今看來,大抵還因為我是魔修之子。”
“......”
江奕絞盡腦汁地想着合适來安慰對方的話。
“前輩。”
被白黎軒喚去了注意力,他聽見對方輕聲道:“你能抱一下我麽?”
話未出口之前,白黎軒便心知此言唐突。
即使他與江奕并非男女,但彼此摟摟抱抱的又成何體統,稍微守舊一點的便不會同意。
不過白黎軒既要仗着江奕的心軟,自是得厚着臉皮。
房間陷入短暫的沉默,只餘白黎軒淺淺的呼吸聲。
——他沒有失望,在注意力的集中下,果不其然感受到有人靠近。
似乎有些不習慣和人進行肢|體接觸,兩只手臂在将他環抱時稍顯猶疑。
最終卻慢慢掌着他的後腦勺,小心地護在了懷裏。
“......”白黎軒。
若說江奕會抱他是在白黎軒的意料之內,那麽現在的一系列展開就是意料之外。
白黎軒額頭抵在江奕的胸口,瞳孔一直在顫動。
他以為江奕頂多抱一下,鼓舞地拍拍後背,然後将他放開。
卻萬萬沒想到對方會做到這種程度。
“不愉快的事情都過去了,往前看。”
怦然而動,幾乎是想都沒想地抱緊了對方,然後驀然擡頭。
白黎軒:“......”
雖然早有所料,但他也沒想到江奕會省事到只化出一個身子和兩只手臂。
無言之後,白黎軒不禁內心失笑。
惦記了那麽多個日夜,還是沒能再看到前輩那天人之姿。
可他竟也覺得足夠了,胸腔就像是被一種莫名的溫暖塞得滿滿的,整個人精神抖擻,恨不得練上百遍的劍法。
關于自己幼時的經歷,其實白黎軒并未告知給江奕全部。
比如諸峰長老皆都沒來由地在意他的修為,天機峰長老還曾硬塞給他十幾瓶提升修為的丹藥。
比如天樞長老鞭策他修行到了極端的地步,除卻休息睡覺,幾乎沒有得閑的時候。
比如天樞長老不僅罰他跪山崖,還多有棍棒捶楚,甚至是在将他打得皮開肉綻之後,再罰他在山崖上頂着寒風跪醒。
再比如同門師兄弟只要修得築基期便可獨自下山歷練,而他,即使到了金丹初期,實戰可壓金丹中期,也只能随天樞長老一同下山。
類似的事情還有許多,這三年以來,白黎軒時時刻刻地将這些不堪的回憶拿出來反複推敲,得出了不少結論。
太和宗将他養大,但對他限制頗多,除卻他是魔修之子需要監視之外,應當還有其他目的。
他們需要自己擁有高深的修為,大抵也是為了這個目的。
其外,太和宗并非對他全無善意,否則也不會放任他有身份地活着。
這種善意是因為誰,父親,還是母親?撇開這個問題姑且不談,為何之後這種善意又消失了?
天樞長老對他的苛責是從六歲開始的,其他長老在意他修為的高低也是從六歲開始的,六歲時他尚且懵懂,做不出什麽驚天錯事。
不在于他本身犯錯,不在于他魔修之子的身份,唯有外在的原因。
那麽問題來了,六歲時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或者太和宗長老預料到會發生什麽事,這件事存在條件必須得他去完成,且是在前一個條件的基礎上,要求他的修為越高越好。
以前的功法無法再練,白黎軒便想辦法找來了一些魔修的功法。
等看多了裏面殘忍狠辣的法子,再來回想這一問題時,白黎軒腦海近乎是下意識地冒出來了兩個字。
祭祀。
......
這些繁瑣雜碎的事情确實沒必要告知給江奕。
他是要江奕心軟,不是平白惹對方擔心。
太和宗如今正大肆搜羅着他的蹤跡,時間越久越是步步緊逼,白黎軒猜測,離謎底揭曉的日子應當不遠了。
如今他二十五出頭,夢裏的男人說二十五年後必會回來,或許亦與太和宗此番舉動有所關聯罷......
“在想什麽?”江奕問他。
白黎軒将心裏的深思熟慮壓下去,和聲道:“在想南山小秘境近日将開,晚輩想去湊個熱鬧。”
猝不及防聽見‘南山小秘境’五個字,江奕的心跳好似空了一瞬。
他微張口,又用力地抿緊。
“為何要去?”
覺察到江奕語氣不對勁,白黎軒頓住,稍一猜測便明白了。
雖是有點複雜,不過他也沒怎麽放在心上,坦蕩地笑了笑:“晚輩還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沒想到還是讓前輩發覺了。”
“雖說并非一定要選在這個時候動手,但如今消息已經傳得差不多了,若太和宗還坐得住,那可是有幾分說不通的。”
“早晚都要對上,不如晚輩主動出擊。”
“再加上南山小秘境內藏有上古陣法,晚輩又知曉大概的路徑......這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晚輩怎能放過。”
“......”
江奕這次沉默的時間有點長了。
白黎軒小小地蹙起了眉頭,突然猶疑了。
“莫不是,前輩不想讓晚輩去?”
[警告,警告!請任務者勿要做出任何破壞劇情的舉動!警告,警告!破壞劇情将有極大可能造成空間崩壞,産生的一切後果将由任務者自負!]
“......”江奕移開視線,或嘆或無奈地道,“你膽子也大。”
南山小秘境百年開一次,瑰寶靈草極多,少說都有二、三十個宗門派弟子前去歷練。
衆目睽睽下,十幾個金丹外加幾個元嬰期的帶隊長老往秘境入口一站,怕不是什麽魑魅魍魉都得被吓退。
“想去便去罷。”
他多次将白黎軒引開去往南山小秘境的路,也時時告訴對方一些塵世間的奇聞異事來吸引白黎軒的注意力,就是想磨過這段劇情時間。
半是試探地做出這些事時,江奕甚至有些慶幸,慶幸系統未對他試圖改變劇情的行為發出警告。
哪知道白黎軒會突然提起。
剛才已經表現得有些奇怪了,以免被白黎軒看出什麽來,江奕不着痕跡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刺痛讓他清醒。
躲不過的,終歸還是躲不過。
強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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