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0時30分

北城市公安局和北城市急救中心，兩家單位可謂是一奶同胞。

一個警察局，一個急救中心，怎麽個一奶同胞法？

就是體現在能養活人的食堂餐廳上。

自從北城市公安局的新址緊挨着北城市急救中心而建之後，急救中心就有了同吃的好夥伴。

怎麽算，兩家單位同樣為人民服務的員工都是要吃飯的；怎麽算，兩家單位的食堂都是要外包出去的，不如兩家單位在一塊兒吃大鍋飯。

于是，急救中心和公安局之間空出來的老樓就成為了兩家單位的單位食堂。

後來，也就常常能在食堂餐廳裏，見到身着警服的人和身着急救制服的人坐在一張桌子邊吃飯。

……

晚高峰結束，溫楊和張路之的當班時間也結束了。

兩人回到局裏，外頭天色已是昏暗。

然而室外的霓虹燈光卻還是将這座城市照得通亮。

遠遠的，溫楊就認出了從食堂裏走出來的人。

莫名其妙，她就是非常确定，那人是簡沐姿。

“老大？去吃夜宵麽？”

“不去。”

老幹部養生的女警官幾乎從來不會參與夜宵聚餐。

辛苦了一天，溫楊比不得某些新進警員的活力肆意，此刻，她只想回家。

家裏的餐桌上，保溫壺裏仍存着溫熱的皮蛋瘦肉粥。

溫楊盛粥的時候，勺背不小心敲在了碗壁上，忽然的聲音驚醒了主卧裏的中年男人。

“羊羊回來了？”

溫國棟總算是安心了。

年紀大了，即使開大了電視機的音量也終究抵不住席卷而來的困意。

可還是要等到當警察的女兒安全到家，做父親的才能安下心。

……

第二天是溫楊和張路之的晚班。

溫楊組裏的三人，溫楊的職位最高，其次是新加入公安隊伍的張路之，最後才是有着15年警齡的李延清李師傅。

李師傅和溫楊的差距，差就差在編制的問題上。

公安大學本科畢業的溫楊，是北城市公安局正規招收進來的正規軍，只有高中學歷的李延清卻談不上正規軍。

警局編制不夠卻極其缺乏人手，李延清是公安局單招進來的合同工，外界俗稱的“輔警”。

考慮到李師傅年紀最大，家裏又還有兩個孩子，在排班上，溫楊和張路之兩個年輕的警察便主動攬下了所有晚班。

這一天，溫楊剛進單位大門就見到門衛師傅一臉後怕地跑了過來。

“溫警官，白天出大事了。”

溫楊心裏一緊。

公安局的大事？

“怎麽了？”

“白天，緝毒支隊的李警官正在辦公室裏寫報告，突然人往旁邊一歪、倒在了地上，小便都失禁了！得虧有同事跑到急救中心那邊叫了醫生過來搶救，不然怕是要不好……”

門衛師傅神神秘秘的，終歸算是咽下了“一命嗚呼”四個字。

在警察大院裏提到這四個字，難免覺得晦氣。

李警官？

溫楊在腦海中回憶起李警官的樣貌。

因為曾經跟顧言銘共事的原因，她對緝毒支隊的人還是有些印象的。

她記得，緝毒支隊的老李不過是四十出頭的年紀……

“醫生怎麽說？”

溫楊打斷了門衛繪聲繪色的演繹，她只想聽重點。

“心梗的咧！！幸虧搶救及時，把命給撈回來了。急救中心的醫生都說了，要是再晚幾分鐘……”

……

溫楊和張路之晚班結束，回到局裏就被告知了局領導緊急開會得出的結果。

今明兩天，警局将邀請隔壁急救中心的急救醫生過來教大家急救常識，以備今後的不時之需。

溫楊和張路之被分到了第一天上課。

張路之在考慮翹課的時候，他的溫老大只是默聲站在了公告欄跟前。

溫楊想了想，覺得确實有必要上這一堂課。

“走吧，”

她拽住了想要溜走的張路之，

“換身衣服。上課去。”

前面當班的幾個小時，溫楊都因為同事急性心梗的事情而心煩意亂，主要還因為，她想到了自己的父親。

溫國棟總會老的、總會有病的時候，如果學了這些急救知識，或許自己也可以……

溫楊換了身平常常穿的淺色雪紡衫到了局裏的大會議室。

她似乎是早上9點到課的第一人？

同樣在“教室”裏的，還有在會議室中間翻閱資料的簡沐姿。

簡沐姿聽到門邊的腳步聲，下意識朝會議室門口看了看。

四目相對，又是她先移開了視線。

溫楊撇了撇嘴，

“呵呵”。

貴人果然是忘性大。

生了莫名悶氣的溫警官直接走去了第二排坐下，頭也不擡。

因為一會兒上課的時候需要實際操作教學，所以早在昨天，會議室裏的桌椅就被擺在了牆邊。

僅有的兩排靠牆位置，溫楊還選了第二排的位置。

溫警官的氣性看起來不小。

溫警官生着悶氣低頭望地的時候，簡沐姿卻擡了擡頭。

她看着“教室”最遠處角落裏的溫楊，目光裏難得有了一絲別樣的情緒。

“天吶，居然是簡醫生教我們！”

張路之一進門的鬼叫聲直接打斷了陷入各自情緒裏的兩個人。

此刻的張路之一心只覺得，溫老大是他的幸運星。

……

“在一些發達國家，CPR（心肺複蘇術）是幾乎每個國民都需要學會的基本技能。上世紀90年代，以美國為代表的一些發達國家就實行了’公衆可獲取除顫儀’的計劃，在公衆場所安裝AED（自動除顫儀）。北城市前幾年因為承辦世界比賽的原因，也進行了公衆AED的投放。現在在北城市，在一些大型場所都可以見到AED的身影。如果遇到了突發事件，在急救人員還沒有到達現場以前，你們可以嘗試着依靠自己搶救患者。”

“你們的同事，這一次能夠搶救回來實屬幸運。因為急救中心就在你們隔壁，我的同事可以在兩三分鐘內趕到現場。我想請你們記住，急性心梗病人，救人的黃金時間只有4分鐘。每延誤一分鐘，搶救的成功率就會下降10%。超過了4-6分鐘，腦組織就會發生不可逆的損害。就算人救了回來，也難免會留下一些後遺症。輕者，記憶力減退；重者，植物人。”

臺下記着筆記的警官們聞言紛紛倒吸了一口冷氣。

4分鐘的黃金救援時間、還有“植物人”的說法，着實吓到了這些在急救常識上有些缺乏的人。

“見到暈倒者以後，首先判斷現場環境是否安全。”

“接下來，就是判斷昏倒者有無意識和呼吸。大聲在暈倒者耳邊呼叫，拍他的肩膀，如果對方毫無意識，立即觀察他是否還有心跳和呼吸。倒數7秒鐘，如果患者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起伏，立即撥打120并且進行CPR搶救。”

簡沐姿走到“教室”中心的空地，空地上已經擺好了一個智能心肺複蘇模拟人。

她跪在模拟人的一側，兩膝分開與肩同寬，身體則是正對着模拟人的胸/部。

“注意從患者的足部進入現場，以防止在救援過程中傷及患者的頭部。跪在患者的身體一側，正對着其胸/部。兩膝分開與肩同寬，以自己的髋關節為軸心，利用上半身的重量垂直向下按壓患者。兩只手臂要一直保持伸直的狀态，不能彎曲。按壓的時候，手臂要垂直于地面，不要傾斜，這樣才能保證按壓的有效性。”

簡沐姿跪在地上擡起雙手做示範。

“兩手掌交握的姿勢，十指交叉相扣，手掌根部重合，這樣能夠保證在施力過程中，按壓的位置不會發生偏移。然後，下方手掌的根部放在兩個乳/頭連線的中點，胸部凹處以上兩到三指寬處。”

“按壓頻率每分鐘不少于100次，30次按壓接兩次人工呼吸。人在無意識的時候，全身的肌張力會下降，咽喉部以及舌頭部位的肌張力同樣也會下降，舌頭會往後墜，很容易造成氣道阻塞，阻礙自主呼吸。所以在人工呼吸以前，要先開放病患的氣道。”

“一手食指和中指放在患者的下颏、就是俗稱的下巴頂端，下方一點兒。将下颌骨往上輕提，提至患者的鼻孔朝天。另一只手的手掌下側邊緣切在傷者的前額處，用這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緊病患的鼻子，然後吹氣。”

“注意，要用嘴唇緊緊地包嚴患者的唇部邊緣。吹一次氣，松鼻；捏緊，再吹一次。在人工呼吸的過程中，注意患者的胸部是否有起伏變化。”

“不斷重複整個CPR過程，直至患者恢複自主呼吸或是專業急救人員到達現場。”

……

“遇到氣道梗阻的情況應該采取什麽方法？國際上通用的異物排除法是’海姆立克急救法’。我現在需要一位警官過來幫忙做演示。”

簡醫生這一提議，立刻使得臺下躍躍欲試的小夥子們紛紛舉起了手。

海姆立克急救法？

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不是。

印象中，這個急救方法好像能夠親密接觸？

臺下坐着的蠢蠢欲動者心裏估計都是這麽想的。

簡沐姿掃視了一圈全場想要參與示範的警官，補充道，“我需要一位女警官。”

男士們很是可惜地放下了高舉的手臂。

性別不同，阻擋了單身狗的腳步。

“那就這位女警官吧。”

自簡沐姿提出邀請一個警官做示範以後，溫楊就一直低着頭假裝在看地面上的風景。

大理石的地面都能給看出花來了。

張路之捅了捅溫楊的手肘，

“老大，簡醫生叫你上去示範呢！”

哈？

溫楊一擡頭便看到簡沐姿一臉正色地盯着自己。

對方冷着眸子，問了她一句，

“我的急救課很無聊麽，警官？”

“……沒……沒有啊……”

“那麻煩您過來跟我一起做示範。”

“哦，好。”

溫楊下意識起身跟了過去，走了半道上覺出自己“慫”。

見到公安局局長都不帶慫的溫警官，居然在剛才那一刻莫名有些緊張。

溫警官暫時将此歸咎于學生時期對于老師的慣性服從。

“站好就可以。”

簡沐姿淡淡地出聲，仍是不帶一絲情緒。

緊接着，她繞到了溫楊的背後。

一腿在前，一腿在後，呈現出弓步。

前腿插入溫楊的雙腳之間，另一只腿則在後伸直。

簡沐姿揚起了一只握拳的手示意衆人，“一只手握拳，拳眼放在患者肚臍上方兩指處。另一只手固定拳頭，然後忽然發力，向患者腹部後上方快速沖擊，連續用力。”

簡沐姿雙手環抱着溫楊的腰腹部，在溫楊的腰腹處做着示範動作。

就在身後人貼上來的這一刻，溫楊紅了臉。

她分明感覺到了對方的呼吸輕吐在自己的耳後。

然而沒等溫楊害羞多久，簡沐姿雙手突然使力。

溫楊只覺得腹部一陣劇痛，還有已經沖到喉嚨口的沖擊。

“咳咳咳咳咳~~~”

她只能抱着腹部好一陣咳嗽。

簡醫生的教學課可真真是實戰型的，連不必要的演示都特別“真實”。

溫楊咳得生理鹽水都要出來了。

這一回她很确信，簡沐姿剛才瞥向自己的那一眼，分明不是在看陌生人。

這人是在報複麽？

……